“安吉,你錯過太多的東西啦!”
當安吉回到妖奴樓裡面休息時,波斯開始對她的無知發表起極大的感嘆來。
“噢噢噢……你不知道?原來你不知道?你的消息真是太閉塞啦!誰叫你成天都悶在房間裡面自娛自樂呢?對於外面發生的事情一點也不關心,所以纔會這麼的無知、這麼的後知後覺呀!整個伊哥斯帕都知道你家少爺和雪黎的故事啊,應該怎麼說呢……甜蜜,浪漫,奇妙?哦呵呵呵呵呵……想不想知道呀?你一定很想知道的吧,嗯嗯!一定是的!那麼我就好心慢慢給你講這段奇緣吧。”
他跟着兩臂一揮枕到頭下,然後向後一倒,靠在天台的石牆上面優哉遊哉地說了起來。
故事要從一個多月以前說起了。
那是一個陰冷的雨天,當威德.道爾頓從那些危險而深奧的魔法試煉中抽身出來時,他選擇了到圖書館去放鬆一下。然後,不知是有意所爲還是無意過失,在他手裡的書本竟然呼的一下就燃了起來,跳動微弱的白火。而也就在此時,一道輕柔的白光劃過,正中威德手裡燃燒着的書。剎那間,白色的火苗竟生生的僵住了,然後迅速凝固,化爲細碎的雪末飄撒一地。
“噢……尊敬的威德先生,或許像您這樣的豪門貴族並不在乎這一兩本破爛書籍,認爲是廢紙?可以拿來泄憤或者是乾點別的什麼。不過對於我們這些出身貧賤的人來說就不同了呀,能夠得以參閱伊哥斯帕之書可真是三生有幸。《奧加儂史記》,大魔法師奧加儂的經典之作,被您上一次教訓嚼舌根的學徒時給順便毀了;《精神力通論》,探尋異能潛在能量的至寶書籍,聽聞也被您給一不小心的碎掉了;還有《力泉》,《物質與影動》,這些就不用我一一列舉了吧?而今天,您又想要毀掉哪一本看不順眼的書啊?請您手下留情吧,天賦者不在意的東西普通學徒可視爲珍寶呀,麻煩高擡下那雙貴手,爲我們其他人的魔法師之路留下些許明燈吧。”
雪黎就這樣擲地有聲地問責威德,直聽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神經緊繃又暗自稱奇,紛紛屏住呼吸地注視兩人,等着看接下來威德將要如何發作。可是威德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有些愕然地站在原地,盯着那個女孩一言不發。雪黎跟着大步上前走去,一把搶過那本倖免遇難的書,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留下威德和衆人愣在圖書館裡,怔怔地回味着剛剛纔發生完的一切。
三天後,當威德再次遇見雪黎時正好是在書架前取書。他和這個柔美又有幾分剛毅的少女對視了幾秒鐘,然後淡然一笑,略顯不解的輕皺起了眉頭。
“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
“固化火焰,我的冰火,而且……還把它們變成了雪末。”
“噢……你說這個。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如此之多的奇事異聞,都已經寫進書本里了,只要你少燒一點書就會看得見的,呵呵……”
雪黎說完悠然轉身,而威德,也默然地站了一會,掉頭離開。
之後,圖書館裡書籍被焚燬的事情就再也沒有發生了,而威德也很少有時間到圖書館裡面去。然後在某一天,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冷清的中午,威德百無聊賴地來到了圖書館裡,準備先打發這半個時辰的空閒時間再到多羅塔去試煉。等他剛走進四樓大廳時,前方清淨的館內就傳來了爭吵的聲音。一個男子聲音高亢,語調激昂,似乎在努力地爭辯着什麼,而相反,另一個女子的聲音低沉輕柔,帶着極度的憤懣與不耐煩,慢慢朝外面走來。
“不要再跟着我了!沒事老找我幹什麼,你,你……這裡是圖書室!”
女孩一邊疾走一邊微慍地低吼着,似乎還爲身處這個特別安靜的環境中而刻意壓着聲音。不過那名男子到是毫無自覺,仍舊熱情洋溢地發表着自己的長篇大論。
“得啦,寶貝,你就不用再欲擒故縱地拒絕我啦!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好啦,收到我的巨型花束沒有啊?很感動吧!我就知道你很感動,所以特地跑來接受你最誠摯的愛情。你一定已經想好了吧?決定了就要快些出手,不然我可是很有可能要後悔的呀。”
“後悔?哦,謝天謝地……你趕快後悔吧,我已經夠痛苦的了……”
“噢!看看你,看看你,還在跟我玩捉迷藏吶?調皮……”
威德很快就看見那女孩熟悉的面孔,而男子嘛,也讓他立刻想起了某段很不爽的回憶。他隨即放慢了步子,緩緩前進,一面若有所思地打量那兩人,觀察事情發展的情形。
此時的大廳裡面還是有少數人的,有的學徒還偷偷從裡面跟出來,湊熱鬧的看着這出鬧劇似的好戲。可即使大家都看出了那女孩的無奈與慍怒,最終還是沒有任何人出來爲她解圍。如今大家都認識了托勒斯,這個彷彿最後一年才突然冒出來的五年級學徒現在很有名,不過不是因爲他那出色的魔法技巧,而是因爲他本人。似乎是爲了彌補感情空缺的四年,他就像發情似的見女孩子就追,而且逮着目標不鬆口,充分發揮着那驚世駭俗的自戀與厚臉皮,即使纏到對方崩潰了也不肯放棄——除非,他又發現了新目標——不過,曾經也有人直接逃離出他的魔爪的,但那就得要在有厲害學徒願意出面的前提下了。而今天,在場的學徒幾乎都是中低年級的,又有誰願意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孩子冒險跟會放毒的瘋子對着幹呢?
於是大家便選擇了冷眼旁觀,看今天他又要如何表演了。
雪黎被托勒斯逼得又羞又惱,同時也爲這種大庭廣衆的出醜而感到尷尬,不過托勒斯的興致倒是很高。他擠着那張青白的臉嬉笑着,一面不時地擋在雪黎面前,讓她想脫身也不容易。他的手裡還隱隱閃現光芒,似乎已經爲可能遇到的小小障礙做好準備了。
“噢噢……寶貝,今天就給個答案吧,我已經等得很久了。”
“不可能!這就是我的答案!已經對你說過很多遍了,還……啊!”
突然,雪黎的手被人猛拉了一把,然後就踉蹌着躲到一個人的身後了。在她的前方,一個高大的背影擋住了托勒斯,黑髮飄逸,隱約間能感覺到一股力場,像是冬日來襲般的散着一股寒氣。
“喲,托勒斯,你的字典裡面有沒有‘廉恥’這個詞啊?”
他冷冷地盯着托勒斯,嘴角浮現一絲陰冷的笑。
“威德.霍盾?又是你!”他始終還是記不清威德的名字的。“今天你又要幹什麼!難道又要告訴我說這個女孩是屬於你的嗎!”
托勒斯的眼中凶氣漸起,手裡的光也慢慢明顯了起來。
“呵呵……不論她是屬於誰的都不會屬於你。而且,我也相信,整個伊哥斯帕裡面都不會有任何屬於你的女孩子,除非……天上飛着的小鳥?或許你可以嘗試着抓幾隻下來。”
“噗……哈哈哈……”
大廳中隱隱傳出了嬉笑聲。
“你!”
托勒斯大怒,跟着威懾性的逼近了兩步。威德微微眯起了眼,然後輕笑一聲,露出兩道森冷犀利的目光來。
“嗯……不跟你探討什麼女孩子的事了,來談談有關於法器的事情吧。還記得上一次嗎?測試之前。因爲你,我吃了不小的苦頭啊,還差一點失去了厄尼娜之眼,這筆帳我可是一直都記着呢。怎麼,今天來算一算嗎?”
“什麼……”
托勒斯憎惡地瞪着他,然後在片刻的思索後重重一點頭,對着威德大聲道:“好啊!讓我們來了結此事吧!”
“而且還要加上今天的事。”威德跟着又補充道,“待會若是你輸了,麻煩你就此放過人家,讓她不要在活在有關你的夢魘之中了。”
“你……哼,好!”
在那之後,圖書館內的學徒們便蜂擁而出,有幸觀摩了一場魔法高手們實力的對決。那場華麗的對決令很多人都印象深刻,而更多沒有看到的人則惋惜不已,後悔自己運氣不好,沒有在那天中午將休息時間花在圖書館裡,白白錯過一場好戲。最後的結果也是衆望所歸,威德擊敗了托勒斯——雖然,也很費了點力氣——在他舔舐手臂上的血跡離開場地時,氣定神閒,嘴角微揚,看樣子是對這場痛快的對決感到很滿意了。而也就在那時,雪黎慢慢地走了過去,欲言又止。
“嗯……謝謝了。”
“你不用在意,純屬私人泄憤。”
他說着走了幾步,但隨即又停下來了。
“現在不用書了,改用人。”
“啊?”
雪黎一愣,跟着反應了過來,啞然失笑。她還是想對威德的這個大忙表示點什麼,可是他卻已經走遠,沒有再回頭。
之後,當威德在某一天翻開一本書時,他忽然發現了一張小紙。居可靠消息稱上面寫着一條複雜的咒語,還有一些話。具體的內容大家並不知道,不過自此以後,威德和雪黎就經常在一些書本里夾字條,有看見過的人說那都是些咒語,而且還都是一些古老冷僻的咒語,似乎很少見。總之從那以後,圖書館裡就出現了奇怪的一對人。他們時常出現在同一個圖書區裡,看着相似的書籍。只是他們又離得很遠,從來沒有在同一張桌子上出現過。偶爾視線相撞時,相視一笑,默然不語。空氣裡充斥着奇特的氣息,微妙又令人捉摸不定。
也許他們還不是戀人,可在衆人的眼裡,卻已經是一對了。
“不過到後來,他們倆就走得比較近了,有時還有人看見他們單獨在外面見面呢。說起來,還是挺般配的嘛。雪黎是水系魔法師庫魯米妮的學徒,自我異能也是冰雪,而且因爲其出衆的能力和外表,還有‘雪之精靈’的雅號呢。唔……到如今,他們應該算是戀人了吧?啊!對了,就是前天啦,你家主人似乎又在嘗試什麼奇怪的古咒語,弄得氣勢挺大的。然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居然出狀況了。好像是突然口吐鮮血的倒了,渾身也像失控了一樣狂放能量,簡直就是暴走了的魔法師嘛!後來……聽說是休克了?又怎麼怎麼的……我不太清楚了,反正就是被雪黎送到了澤得殿,然後搶救一番。哎,我說你這個妖奴,怎麼一點都不稱職啊?居然在那樣的情況下都沒有趕去,主人就快死啦!你都沒感覺的嗎?還那麼沉迷於自己的事情,讓人家替你照顧着主人,一整天吶!這可真是……呀呀呀……幹什麼!痛!!”
正在侃侃而談的波斯突然鬼叫般的嚎了起來,一面呲着牙抓住頭髮,因爲它們不知爲何的全立了起來,像是被什麼人扯住了一樣。然後他很快就發現了痛苦的製作者是誰——傑,那個自以爲是又婆婆媽媽的人,又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傑!你要幹什麼!!”
他憤怒地站了起來,似乎很像和傑打上一架,但又不敢上前。
“你又在這裡胡鬧些什麼?有這個時間怎麼不去看看自己的主人。”
“我胡鬧?沒有!我在跟安吉惡補最近的重大事件,而且是有關於她主人的!你說說看,這麼多的事情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當妖奴的呀……哎呦!”
話還沒有說完,波斯的頭上又捱了一擊。
“閉上你的嘴吧,說得跟真的似的。”
“什麼?我說的就是真的!真的!你這個混蛋!我……”
“安吉,我們下去吧。”
不再理會怒吼着的波斯,傑拉起安吉開始往樓裡走去了。波斯瞪着那對雙色的眼睛憤懣不已,一面在心裡詛咒發誓的念着哪一天一定要給傑好看的。
下去的路上,傑和安吉沉默地走着,他偷偷瞄了安吉一眼,不知要如何打開現在的僵局纔好。
“傑,我先去澤得殿了。休息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不然又要被波斯說是不稱職的妖奴呀,呵呵……”
安吉忽然嬉笑了起來,笑靨如花。看着她天使一般的笑容,傑的眼裡閃過一絲晦暗的光,像是心事複雜又迷惑不定。
“好啊,你去吧。還有……你還好吧,波斯的話不要太當真,那小子,根本個就是瘋的。”
“啊?呵呵呵……他呀,已經不是第一天認識了,我知道的,長不大的傢伙嘛,哈哈哈……”
她微笑着向傑告別,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打算帶點東西到澤得殿裡面去。突然又想起傑剛纔的那句話,不覺好笑地微揚起了嘴角。
我還好吧?難道……我有什麼不好的嗎。傑就這麼肯定我對威德有意思?噢……看來我這個妖奴還真是做得很失敗呀。
一切都在按在正常的軌跡前進呢,一切,都挺好。
當她帶着治癒點心來到澤得殿時,正巧遇到了布伯。
“安吉,最近又要忙起來了吧。”
他眯起了那雙綠豆似的小眼睛,胖乎乎的圓臉上展出一個憨實的笑容來。
“嗯,是會比較忙了呢。”安吉微微一笑,頷首道,“不過也沒什麼大事,都是一些小活而已。說起來,倒是要開始打擾布伯先生和其他醫士們了呢,以後還得勞煩你們多費心,治療我家主人了。”
“呵呵呵呵……治療學徒本就是澤得殿的職責所在,應該的,應該的。而且,能夠在有生之年遇見一個天賦者,對於我這個醫士而言也是很幸運的一件事呢。”
“天賦者?有什麼很特別的意義嗎?”
安吉一愣,不明白布伯的最後一句話裡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倒是知道天賦者很厲害的,但是對於布伯這種醫士而言,有什麼特別的“幸運”之處就想不明白了。
“唔……當然有了。天賦者嘛,自然是我們瞭解異能與載體之間微妙關係的最好途徑了。”
布伯晃了晃他矮胖的身子,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來,滿臉嚮往。
“你知道,天賦者是異人世界裡的奇蹟呀。能夠以超乎常理的方式使用魔法,釋放能量,真是所有異人都向往的存在方式。不過,他自身的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雖然擁有不可思議的潛力,可以探尋到神一般的境界裡面去,但是平凡的身軀卻無法匹配神蹟般的能力,註定要承受世人難以想象的痛楚與磨難,直至過早的死亡,離開這個人世。或許,這就是上天所體現的‘公平’一詞了吧,呵呵呵……要不是如此,那些天賦者們的潛力還真是無可限量呀,也許真的能夠發揮到神明的境界裡去呢,所向無敵呀。我一直都只是聽聞而已,沒有真正接觸過天賦者的身體,對於這樣的能力磨合可是很有興趣呢。所以你就放心好了,我自然會盡力醫治他的病的,而且還會想辦法提升他的承受力。不過說起來,你家那位主人也算是非常幸運的了。其他的天賦者都會在自我異能顯現後的一年左右就開始發病呢。而他,以那樣的瘋狂方式進行着試煉,還一直撐到了現在,真不知該說是他的運氣好呢還是體質很特別。唔……我得要好好的研究研究了,呵呵呵……”
布伯最終在前方的樓道口與安吉分別,慢搖搖地走開了。而安吉,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裡隱隱泛出了一股憂愁感來,淡淡的。
那傢伙,真的要爲魔法而早死了嗎?
今天的澤得殿很安靜,或許是最近都沒什麼病患的關係吧,樓層裡面冷冷清清的,迴盪陣陣清晰的腳步聲顯得更加的寂靜。安吉推門進了威德的房間裡面,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安靜地睡在病牀上,睡熟了。他的臉色慘淡憔悴,但是比起第一天來也已經好了很多,光潔的皮膚上能看見一丁點的血色,嘴脣也紅潤了許多。他就那樣靜靜地躺着,如一具雕塑,輪廓分明的臉龐起伏有致,精湛得像是精心打造而出的一樣。然後,他緊閉的眼簾下眼珠忽然動了兩下,濃密的眉毛也跟着輕皺了起來,像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嘴脣翕動,微弱地發出了一個模糊的音節。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