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威德擔心的事不久便發生了。
在他入住莊園的當天夢魘三兄弟就來看他了。只不過碧姬擔心他們三個惡棍影響了威德的康復,便嚴厲地將他們轟走了。不過,這並不能阻止他們第二天繼續前來探視。
一進房間,肯就要給威德來一個大擁抱。幸好安吉一把拖住了他,要不然威德又有得受了。
“唉……我說威德啊,你怎麼比我的命還苦啊?上次見你是在禁閉室,這次直接改治療室裡來了。唉,威德啊威德……”
肯就這麼看着威德不停地搖頭哀嘆,都不知道他是來探病的還是來取笑威德的。
阿卡魯斯一把推開肯,笑着坐到了威德的牀邊。
“呵呵……放心吧,我們威德的命大,上次跟洛洛塔鬥都沒死的嘛,這次怎麼可能自己把自己弄死呢……是吧,威德?”
自己把自己弄死……
威德一聽,本來就僵硬的臉有些掛不住了。
“噹噹噹——驚喜!”黎“唰”地一下飛給威德一個帶蓋的大籃子,笑眯眯地湊了上來,“打開吧,這可是我們懇求樓裡的師傅爲你特製的點心哦,希望你早日康復!”
“哦……謝謝……”威德質疑地看着那個籃子,然後又看着黎,說,“可是我現在手不方便,就先放到一旁吧,我晚些時候再看,謝謝了。”
“啊?你手不方便?對哦。好像受傷挺重的……”黎說着同情地看向了威德纏滿紗布的手,思考了片刻,說:“那我幫你打開吧!”
說着便動手開籃子了。
“啊!不要不要……放那裡就好了!安吉!”威德面色驚恐地大喊着,指望安吉能救他。
那籃子就放在離他頭不遠的地方,根據他對夢魘三兄弟的瞭解,裡面通常會裝一些能炸開的東西。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傷到自己,他還是不希望現在這種情況下再去洗個全身澡。
“喂!你在怕什麼啊!這可是我們好心好意帶來的點心哦,求了那師傅很久他才做的呢,真傷心……”
黎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說着就把籃子打開了。那裡面的確沒什麼爆炸物,不過一股臭雞蛋般的怪味立刻就充滿了整個房間。
一屋子的人都趕緊捂住了鼻子。可憐重傷的威德手動不了,也沒人替他捂鼻子,只得綠着臉忍受那噁心的氣味。
“該死的!這老傢伙做的什麼啊!”黎罵罵咧咧地又把籃子蓋上了,然後就“咻”地一下扔出了窗外去。
安吉真擔心它會砸到人,或者……禍害更大。
“唉唉……都是你啦,肯!” 阿卡魯斯捏着鼻子不停地扇着手,“老是欺負那個師傅,他一定是故意報復的……”
“喂!你們兩個也欺負他了,幹嘛說我!”肯很不服氣地頂了回來。於是,原本來探病的三個人馬上轉而討論起誰的過錯最大來了。
一旁看着的安吉都忍不住了,連忙很客氣地請他們先回去,改日再來。
“對哦!我們是來看威德的呀!對不起,對不起……”
三個人連連對安吉笑着賠禮。然後,阿卡魯斯又坐到了威德旁邊,很認真地看着他。
“本來昨天就要來的,但那個死魔女死活不要我們進來,唉……”
阿卡魯斯說着又心有餘悸地向後看了看,確定碧姬不在。
“安東尼說你被一棵大樹砸了呢,臉都給毀了……幸好你沒事啊,要不然以後怎麼找女孩呢?”
雖然這麼說着,黎的聲音中卻帶着幾分失望,好像在爲錯過的好戲失望着。
“唉,你再怎麼絕望也不要拿樹出氣啊,它們多無辜……”
“誰絕望了?!”威德惱怒地瞪着他,“我不過是在訓練!”
“我們理解,理解……”肯又湊了上來,“都是諾斯威沃那老傢伙讓你練習德魯伊的課程嘛,是夠折騰人的,會絕望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也要保重啊,再生氣也不能……”
“都給我出去!!!!”
威德憤怒地喊了起來,正好此時碧姬也來了。她鐵青着臉,手裡提着一個空籃子,正是剛剛從窗子裡飛出去的那個絕味籃子。
“這……是……誰……幹……的……好……事……”
“啊?啊哈哈哈……”
三兄弟一看碧姬那架勢,趕緊堆起了一臉的假笑。
“砸……到……我……的……病……人……了……”
“我們……不知道,不知道啊!哈哈哈!”
“不知道?……有人看到是從這個房間扔出去的嘛……”
三個人面面相覷了一陣,然後集體扔出一句“是威德干的”,便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給我站住!!!”
碧姬咆哮着朝那三個落荒而逃的背影追去了。
不過,威德的噩夢還沒有結束。
之後是里歐和伊娃來看望了“絕望自殘”的威德。雖然威德對他們看望自己的理由大爲不快,但至少人家是誠心的,而且還幫忙帶來了加布雷的手書——礙於父親的理由,他不能來看威德了——所以,威德還是很禮貌地感謝了他倆。
但是,再之後的事情就讓威德大爲不爽了。
似乎由於道爾頓家惡名的傳播以及某些私人因素,和威德同級的新學徒們沒人再來看他了。但一些高年級的學徒反倒來了。他們自然不是對威德有多關心和同情,而是帶着看笑話的企圖心來的。雖然安吉已經向門口的守衛打了招呼禁止其他人來探望威德,但那些人還是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威德的房間裡。包括麻子達爾在內,十幾個威德認識與不認識,得罪與沒得罪過的學徒都來了,看望——準確地說是嘲笑——他的理由也越來越離奇。從最開始的“絕望自殘”,到“苦練復仇秘技”,最後竟成了“報仇不遂,試煉魔法失敗,索性想自我了斷”,氣得病牀上的威德幾次都差點爬起來揍人,也因此遭受了不少的痛楚。
最後,還是安吉關了窗戶,並始終堅守在房門口,包括始作俑者安東尼在內的更多的人才最終被阻止了。
傍晚,當莊園關閉大門,謝絕了外人隨意進入之後,安吉總算可以進屋休息了。
她一面推開門,一面疲憊地想着要是碧姬在,今天肯定不會這麼累的。但這想法還來不及從腦海中閃出去,她就發現威德的臉已經烏雲密佈,接近電閃雷鳴了。
她飛快地思考了幾秒鐘,然後很理智地決定馬上離開這個災難現場。可惜她還來不及閃出去,威德的霹靂就打下來了。
“你!都是你!沒事告訴那個大嘴安東尼幹什麼!他最喜歡誇大其詞!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哈?!”
安吉一聽,心中積壓已經的怒火也終於爆發了。
她憤怒地上前幾步,不再忌諱地對着威德大喊了起來。
“你瞎喊什麼啊!我不告訴他要告訴誰?!難道……”
“還有你編那麼爛的藉口幹什麼!沒事說什麼我被樹砸了?!給了他們多少素材和想象的空間啊!”威德粗暴地吼着,根本不讓安吉把話說完。
“你,你,你……混蛋!”安吉被他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麼。
“罵誰呢?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作爲妖奴就應該無條件地圓滿解決主人的所有問題,你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對啊。安吉,你太過分了!”
突然,碧姬的聲音出現在了房門口。她緩緩地關上了身後的房門,冷冰冰地看着安吉。
“碧姬……”安吉困惑地看着她,眼中終於盈滿了委屈的淚水。
“你太不像話了!安吉。”碧姬繼續冷冷地看着她,然後話鋒猛然一轉,“被這個臭小子這麼欺負,也不知道反抗嗎?”
“哈?!”
威德對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有些不適應,剛纔那得意的神情都還僵在臉上。
安吉也愣愣地看着碧姬,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看着我幹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
碧姬挑了挑眉,然後“哼”地一聲,擦過安吉走到了威德的牀前。
“小子,你也太囂張了吧?道爾頓家的人對待妖奴的態度之惡劣的確是臭名遠揚,但是這麼真實的震撼感我還是第一次親身體驗啊。你怪安吉幹什麼?要不是她,你完蛋了!瞪着我幹什麼?要不是看着安吉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呢。那麼你就只有躺着枯木林裡等死了。哦!或者……你運氣比較好被什麼人救了呢,恩……那就死不了啊。不過呢……你就會被扔出伊哥斯帕,終身做一個可憐的術士!”
“你……你……”
威德被她駁得竟也無話可說了。
“還有你受傷的理由……是我編的,有意見啊?那你有本事去告訴諾斯威沃,其實你是因爲試煉了禁練魔法才弄成這個樣子的。噢!你還可以在整個試煉所裡宣傳啊,最好直接去告訴依格那提亞斯,這樣肯定挺有面子的,呵呵……”
“我教訓我的妖奴,關你什麼事!你這個卑賤的妖奴……給我滾開!”
威德徹底的憤怒了。從來就養尊處優的他長這麼大還沒這樣被一個妖奴教訓過。
“喲喲喲……對啊,我的確挺卑賤的,也不該管您的事,那麼我就走了。安吉,這是要給他換的藥。不過既然他這麼討厭我,我也不好動手了,還是你來吧。”
說着,碧姬就把一個藍色的瓶子塞到了呆呆的安吉手中。
“你還沒給他換過藥吧?我教你好了。這是給他左手上的藥,不過今天試試上在右手的效果吧!你先把他的紗布都拆開——注意拆的時候用力拽啊,我們高貴的少爺可以體驗一下什麼叫做痛不欲生——然後,你把他的傷口用開水淋一次吧,先洗洗效果更好啊。洗好了之後,你再……”
“你敢!”
還不等碧姬交代完,威德已經震怒地吼了起來。
“她爲什麼不敢啊?去吧安吉,我邊說你邊做。”
碧姬微笑着將安吉推了過去。
一直呈癡呆狀的安吉終於從極度的震撼中醒了過來。她怔怔地看着碧姬,臉上漸漸展現了欣喜的笑容。她決然地點了點頭,握緊那藥瓶朝威德走了過去。
豁出去了!
“喂……喂……你……要幹什麼……”
威德戒備地看着安吉,心裡漸漸產生了恐慌。可憐他受傷的手臂到現在還疼得鑽心,妖奴鐲也無法使用,他只得微微地移了移身子,然後虛張聲勢地繼續掙扎着。
“安吉……你,你……敢?……我,我……現在你馬上給我走!”
威德終於使出了殺手鐗,碧姬和安吉都僵住了。
“馬上走,我不需要你了!呵呵……不過你別指望就這麼輕易地自由了。回我家去,繼續伺候道爾頓家的主人吧。”
安吉的臉色有些蒼白了。她不想離開這裡,不想走!
“安吉,繼續。”碧姬重新回過了神來,“大不了他懲罰你一頓嘛。現在有這麼好的報仇機會不利用可惜了。威德少爺,開始還只想嚇嚇你的,看你怎麼可憐不忍心啊。不過現在你可真幫我們下決心了啊。”
安吉也遲疑了半天,最後重新露出了堅定的表情。她狠狠地瞪了威德一眼,便一把就扯住了他手上的紗布。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立刻響了起來,嚇得安吉的手都抖了。
“你……你……你怎麼敢!……怎麼敢!”
威德俊美的臉龐痛苦地扭曲着,汗水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喲——很痛苦嗎?唉,其實我們也不想的啊,呵呵……”碧姬倒是面不改色,依舊笑眯眯地看着威德,“其實,折磨你對我們並沒有實質性的好處。乾脆這樣吧,我們做個約定,以後呢你不要趕安吉走,讓她繼續留在這裡。還有,不可以無理取鬧地欺負她。最後,麻煩你很誠懇地對你忠誠的妖奴——安吉——說一聲‘對不起’,這事就算完了。”
“不……可……能……”
威德咬着牙擠出了這幾個字。
“唉,嘴硬……那就繼續吧。安吉,還愣着幹什麼?繼——續——”
“啊?”
安吉愣了一下,遲疑地看了看碧姬,又看了看威德。
威德正憤怒地瞪着自己,那眼神都可以吃人了。
哼……你活該!
她再一次扯起了紗布,將它們慢慢拆下了。威德那慘絕人寰的叫喊聲迴盪在整層樓裡,聽得安吉心驚膽戰的。
她快要做不下去了!
“好!好!好!我答應了!全都答應!”
終於,威德認輸了。安吉和碧姬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安吉更是直接癱倒在椅子裡了。
威德痛苦地低聲呻吟着,眼淚都疼出來了。
“喂,你會不會說話不算數啊,要是現在答應了,以後……”
“我是那種人嗎?!”威德忿忿地朝碧姬低吼道,“既然信不過就不要逼我做承諾!”
“恩……不過還有一件事你沒做呢,快道歉!”
碧姬繼續咄咄逼人地逼迫着威德。
安吉脆弱的心又提起來了。其實她想就此了結,反正威德已經答應不趕她走,而且不會在無理取鬧地找她麻煩,她實在不想再聽一次威德那殺豬般的嚎叫聲了。
“快說啊!”
威德憤憤地瞪着碧姬,又瞪着安吉,但就是不開口。
安吉在心中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她真想告訴碧姬算了,她不在乎。
可就在這時……
“對不起……”
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
安吉呆住了。她吃驚地看向了威德,很懷疑他會對自己說這句話。
威德的臉都漲紅了,好像一個犯了錯的倔強孩子。
“啊?你說什麼?”碧姬半眯起了眼睛,對威德這微弱的道歉還不滿意。
“碧姬……”安吉無力地看向了碧姬,她真不想再繼續這次戰爭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你十二萬分的對不起!行了吧!”
威德惱怒地大喊着,然後把頭死死地埋了起來,不再見任何人。
“噢!現在聽清了,呵呵……”碧姬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安吉,讓開吧,你包紮傷口的功夫還得多練啊,呵呵……”
至此,安吉的尊嚴保衛戰在碧姬的堅持下圓滿落幕。
*** *** *** ***
夜深了,威德一個人躺在房間裡,鬱悶地盯着天花板。
今天被那兩個女魔頭折磨地太慘了,到現在手還疼得我覺都睡不着。等我好了,等我好了我一定……啊……
他氣惱地想着,手又劇烈地痛了起來。
唉……也不知道要在這裡住多久,我又要錯過柏丁的課了……
威德就這樣漫無目的聯想着,然後,他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安吉?”
他遲疑的問了一聲。這麼晚了那傢伙應該在睡覺啊,跑過來幹什麼?
“安吉?不不不……是我,道爾頓少爺。”
熟悉的聲音響起了,只聽得威德的心猛然一驚。
佝僂矮小的身影顫巍巍地移到了他的牀前,一縷月光慢慢地照出了她的臉上。
一張蒼老而滿溝壑的臉上露着女鬼般詭異的笑容,皺巴巴的嘴脣顫抖着說出了話來。
“我來看你了呀,道爾頓少爺……”
努亞波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