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言語,邀請他們落座,胡氏很自然的坐在一旁,湯鼎也已經爬上了圓凳子。我淺笑道:“春蘭,帶樉兒過來!”
春蘭帶着樉兒來了,樉兒見到我也只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讓我抱,我將他抱在懷中,對着胡氏說道:“今日也只是一些尋常的飯菜,自打夫人與湯大人成親之後再未見過夫人,這次邀約,一來是爲了和夫人敘敘舊,二來也是想着鼎兒也已經長大,不若就時常來宮中走動,可以與太子與二皇子一起讀書!”
胡氏站起來對着我福了福身,說道:“多謝娘娘美意!鼎兒能夠有幸和太子殿下二皇子一起讀書,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是鼎兒他身份不如兩位皇子,臣妾也不希望他在兩位皇子面前妄自菲薄,是以,怕是要忤了娘娘的美意,還望娘娘恕罪!”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夫人這樣說,那就作罷了,何談什麼恕罪不恕罪的!”
在吃飯的時候,樉兒兩隻眼睛不斷的打量湯鼎,對他甚是感興趣,不顧着自己還未曾學好走路,硬是要往湯鼎那邊跑,春蘭只得隨身伺候,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一頓飯吃下來,樉兒已經徹底黏上了湯鼎,一直拽着湯鼎的袖子不肯作罷!
我與胡氏見樉兒如此,二人相視而笑,我更是看着樉兒甜美的笑容,心下感慨,竟是比他和元兒的感情還要好!
“夫人,樉兒看起來很喜歡鼎兒,他們二人初次見面就如此和得來,也算是一種緣分!”
胡氏也笑道:“娘娘說的極是,鼎兒大小沒什麼玩伴,如今有了二皇子這樣黏着他,他自然也是小孩子心性,開心極了。”
“夫人只有鼎兒這一個孩子,可曾想過日後再要嗎?”
胡氏依舊笑道:“這種事情還是順其自然,如若有了,臣妾自是會好好地撫育他長大!”
聽着她的話,我彷彿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幾年前,我與藍紫粒也有過類似的對話,當時,她問我,我也是這樣說的。看着眼前的人這樣說,心中不免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雖說是夏季,天色暗的晚,卻不自覺間就與胡氏閒聊到月上柳梢頭。眼看着着母子二人再不回去,恐怕湯和就要來接人了。果不其然,在我才發話讓他們二人回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前來稟報,說湯和的府上已經派了人來接他們。
臨行前,胡氏對我福了福身子,說道:“今日與娘娘相見,頗能聊得來,許是緣分!看這天色也已經很晚了,妾身還得回去侍奉夫君,教導孩兒,不能再與娘娘聊天了,只得就此話別!”
我說道:“夫人考慮的極是,湯大人也已經派了人來接你們回去,今後若是想來,就讓湯大人派個帖子,本宮自會安排的!”
“多謝娘娘!妾身就此告退!”
正轉身欲走,卻見樉兒忽然哭了起來,一旁的春蘭連忙將樉兒抱在懷中哄着。我心知樉兒是捨不得鼎兒,卻見鼎兒眼睛也是紅紅的。這樣一個機智的孩子能夠在我面前紅了眼眶,也着實是真情流露。
我淡淡一笑,說道:“夫人這回去之後也得好生安撫鼎兒的情緒纔是!”
胡氏看了看鼎兒,也笑道:“娘娘放心,妾身自會將鼎兒的情緒安撫好!”
“那就好!”我點着頭,看着她一路倒着退了出去。
時隔幾日之後,湯和、徐達、常遇春再次出兵。徐達與常遇春在攻下大都之後,兵分兩路。常遇春南下保定,從北路進攻山西。
徐達的部隊進軍彰德,從南路進攻。他們預備在太原合擊王保保,將他一舉殲滅。
常遇春已經由第一先鋒成爲了北路軍的統帥,是以徐達軍的先鋒便由湯和擔任。湯和不知何原因,在未曾得到徐達許可的情況下,自行突進,攻克了澤州。
夫君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萬分驚恐,他急忙下令徐達、常遇春務必要將湯和完好無損的救回。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不免驚出了汗。以湯和的聰明才智,他爲何會突然如此?軍中傳聞,他是想要搶頭功,然而在我看來卻未必,只是這個中緣由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此刻,我腦海中突然顯現出胡氏母子的身影,只盼着他可以平安歸來。
王保保似乎早就算準了湯和會孤軍深入,他也正是利用這個時刻,連夜集合大軍在山西韓店偷襲湯和,湯和率領的明軍慘敗,死傷數千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徐達軍此刻遇到了困境,偏偏這個時候,元順帝在看到韓店的勝利之後,下令王保保集合主力,北出居庸關,收復大都!
王保保經過了周密的準備和計劃,帶領了十萬大軍,向大都攻擊。眼看局勢已然扭轉,對我大明朝極爲不利,然而徐達卻在此時冷靜地分析了局勢,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將大軍掉頭,轉向攻擊太原!
對於王保保來說,太原是他的巢穴,他此次爲了攻克大都,幾乎是傾巢而出,太原成了空城,而明軍的主力又離太原非常近。如若丟了太原,王保保將無處可去,只能去關外放羊了。於是他連夜帶領騎兵直搗太原。
其實徐達的目標也不是太原,而是王保保,他相信王保保一定會回兵救援的。
果不其然,王保保得到這個消息,大爲吃驚,立刻率領十萬騎兵回救太原,他回擊速度十分之快,在太原附近遭遇了徐達。
此時徐達的軍隊以騎兵爲主,步兵大隊還未趕到,並且士兵數量也只有王保保的一半。
兩支騎兵部隊就這樣相遇了,這樣是迄今爲止,中原政權的騎兵與縱橫天下的蒙古騎兵第一次大規模的交鋒。
說到騎兵,就不得詳細的談一談。自古以來,騎兵都是最具威力的兵種之一,在馬的幫助下,原本柔弱的步兵成爲了具有高度突擊性和機動性的部隊。然而不幸的是,縱觀古今,在中原歷史上,除了少數幾個王朝外,其軍事力量都是以步兵爲主的,這就使得他們在面對騎兵時吃了大虧。
但騎兵並不是不可戰勝的。早在三國時期,諸葛亮就研究了很多種對付騎兵的辦法,在他指揮下的蜀軍,是曹魏軍團的噩夢。
他發明了若干武器來剋制騎兵。首先是絆馬釘,這個東西設計奇特。不管你怎麼扔到地上,總有一面鐵釘朝上。打仗前就撒在騎兵即將衝擊的地帶,騎兵到來時,馬蹄就會被扎爛。
第二便是大車,諸葛亮的軍隊都配有木車,當發現騎兵時,就將木車擋在步兵前面,用來阻擋騎兵衝擊。
然則,最最厲害,也最最狠辣的當屬第三招,也是諸葛亮最神奇的發明——連弩。這種連弩是一擊十發,殺傷力極大,所以當年的魏軍騎兵很畏懼與蜀軍交鋒。
但這種方法操作性太強,而且不適合進攻,所以使用的範圍並不大。
到了宋朝,在與西夏和遼的戰鬥中,由於步兵長期打不過騎兵,爲改變這種被動局面,便有人想出了以幾千名步兵組成大方陣的方法,正所謂是“以步制騎”。當真正的上陣交鋒之後,才發現這種方法打也打不了,跑也跑不掉。直到岳飛組建了專業騎兵岳家軍之後,中原政權纔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抵禦住了金國騎兵的攻擊。
以騎兵起家的蒙古軍把騎兵戰術更是發揮到了極致,並仰仗這一戰術橫掃天下。
然則我大明朝也是一樣,擁有一支強悍的騎兵部隊。徐達和常遇春都是非常厲害的騎兵將領,他們對騎兵調配自如,選擇突破方向準確,對騎兵的使用已達到了得心應手的地步。
在被元朝統治的九十餘年裡,瘦到極端壓迫的中原人們早已不斷的向蒙古騎兵學習並使用着騎兵以及戰勝騎兵的戰術。
終於在漫長的累積和等待後,人們終於開始拿起武器反抗,敢於和蒙古騎兵對決。無疑,徐達與常遇春正是其中最爲優秀的將領。
洪武元年十二月一日,徐達率領明軍騎兵抵達太原城下,與回師救援的王保保軍對峙於太原城外。但由於兵力不如王保保,徐達始終沒有進攻。面對徐大的不動政策,王保保心中頗爲疑惑不解,是以他一直以來也未敢動彈。
十二月四日夜晚,徐達、常遇春夜襲蒙軍,王保保不備,慌忙出逃。蒙軍十萬大軍沒了主帥,猶如沒頭的蒼蠅,四萬人被殲滅,餘者全部逃散。王保保在衛隊的護衛下一口氣逃出上百里,可是常遇春並沒有放過他,連夜出擊。王保保叫苦不迭,邊逃邊戰,等他逃往大同時,身邊只剩下了十八名侍衛。而常遇春則一口氣追擊到了忻州才撤回。
這乃真是“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當這個捷報傳回來的時候,應天正值冬季,又是一個淅淅瀝瀝的冬雨季節。夫君與我,元兒,樉兒一同圍坐着暖爐,上演着一場溫馨的家庭聚餐。
內侍將捷報交到夫君手中,夫君看後,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那笑聲引發着身體的顫抖,明黃色的蟠龍袍也隨之一顫一顫。
一旁的元兒身穿淡藍色對襟棉襖,笑着對夫君說道:“恭喜父皇,賀喜父皇!”又過了一年,元兒在這一年當中長的飛快,已然脫離了青澀,有了幾分成熟少年的韻味。
我身邊的樉兒小小年紀,卻擁有着常人沒有的聰慧,奶聲奶氣的學着元兒也跟着附和道:“恭喜父皇,賀喜父皇!”
如若說夫君一開始只是因爲捷報的原因而開心,如今卻是被這兩個孩子給逗樂了,他先是哈哈笑着捋了捋自己的鬍鬚,繼而摸了摸樉兒的頭,說道:“太子說恭喜朕,那麼這自從何來?”
元兒回答之前先是看向了我,我知道夫君只是想考考元兒的應變能力,並無其它的意思,便點頭示意他開口。元兒得到我的允許,便有了底氣,開口道:“元兒見前線捷報傳來,父皇看後喜不自剩,必定是徐達將軍和常遇春將軍打了勝仗。”
夫君聽了元兒的話之後頻頻點頭,很是滿意,便將捷報遞給元兒,讓他過目。元兒看後,忍不住激動,拍着自己的大腿,大聲喝道:“真是精彩、痛快!徐達將軍與常遇春將軍真不愧是我朝的名將!”
看到元兒都如此興奮,我也忍不住好奇,問道:“什麼消息這樣好,讓你們父子二人如此開心?太子可否說出來讓本宮聽聽?”
元兒見我開口問他,便道:“捷報上說在十二月一日的時候徐達將軍就已經抵達太原城下,但由於兵力不足,便暫時沒有行動。常遇春將軍在觀察了三日之後,對徐達將軍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他說,步兵還未到達,如果以當時僅有的兵力與敵人對攻,只會增加自己的傷亡,不如選擇深夜偷襲敵營。”
聽到這裡我心中不由得對常遇春歎服起來,在那樣的時刻,他的眼光還可以如此獨到、判斷準確。纔想到這裡,回過神來,繼續聽元兒說道:“哪知在這個時候,太原守將豁鼻馬派使者投降,並且表示願意充當內應。當夜,我軍就開始了突襲,那王保保沒有防備,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當下便決定逃跑,可是他逃跑的時候極其狼狽,連鞋也沒來得及穿,光着一隻腳跑出大營,匆忙跨上一匹馬慌然逃走。常遇春將軍一直追的他到了忻州方纔返回。”
元兒將這精彩的一幕說與我聽,我便知道夫君樂在何處了。轉頭望向夫君,他正怡然自得的捋着鬍鬚,臉上略帶得意之色的望着我,似乎在說,看,怎麼樣,我的將領很厲害!
我順着他的想法回答他,“陛下,徐達將軍與常遇春將軍固然勇猛,但是這王保保也不差。雖然他逃跑的時候有些狼狽,卻看得出他粗中帶細。”
夫君一晃眼,停止了捋鬍子的動作,略帶驚訝的問道:“皇后這樣說是何解釋?”
我淡淡一笑,說道:“那王保保率領十萬大軍與我軍作戰,身爲主帥,可以在戰亂中丟掉軍隊,獨自逃跑,看似狼狽,其責不然。他在這樣慌亂的時刻還可以保持冷靜的作風,保存自己的性命,等到來日再戰,陛下不覺得他這個人很有軍事才能嗎?懂得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夫君凝眉,點了點頭,說道:“皇后說的極是!朕險些忽略了這點。”
“陛下可曾想過將此人收爲己用?”
“這……”夫君沉思片刻,說道:“我也曾想過,可是,這人要怎樣才能收爲己用呢?皇后可有什麼好的方法?”
我搖了搖頭,說道:“暫時還沒有。”
夫君面上略帶失望之色,“朕還以爲皇后已經有了辦法。”
我淡淡一笑,說道:“陛下,所謂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是王保保與陛下有緣,那將是我大明朝的福氣,如若無緣,陛下也不好強求。靜待時機!”
夫君聽後點點頭,說道:“皇后所言極是!不過王保保這人也確實厲害,居然能夠和徐達相匹敵。只是不能收爲己用,朕這心中總有些不甘心,定然會想出辦法讓他歸降於我!”
夜,總是來的那麼快,應天的冬天總是讓我無法喜歡,唯一呆在這裡的理由就是夫君還有孩子們。都已經是臘月裡了,想必民間的百姓們都已經開始着手準備過年的事情,但是這皇城中卻沒有一絲將近年關的喜氣。
御書房的燈還在亮着,夫君又在連夜看奏摺,雖說已經登基爲帝,卻比以前更加忙碌,大把大把的時間幾乎都用在了國事上。雖說有李善長幫他處理、分擔,但夫君卻依舊是不放心,即便宰相已經處理過,他卻還是要自己再親自過一遍。
更深露重,我親自爲夫君做了香甜的栗子粥,讓春兒隨我一起去往御書房探望。
在我走到御書房門外的時候,內侍見到我,正準備行禮,我伸手一擡,示意他不必出聲,隨即,我從春兒手中接過食盒,讓她隨着內侍一起在外等候。
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夫君正凝神在批閱奏摺,並沒有注意到我。還未走到他身邊,就見他忽然咳嗽了起來,一聲聲,沁人肺腑。我不由得皺了眉頭,夫君的身子一向健壯,怎的忽然咳嗽了起來,看來夫君太辛苦了。
我將食盒中的栗子粥端出來,放在桌上,夫君頭也不擡地說道:“小順子,朕不喝了,不必給我添茶了。”
我並未答他的話,而是將夫君散落一旁的狐裘撿起來,披在他的身上。此時,夫君回眸,看到是我之後,眼中掠過一絲驚訝,接着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柔情喚道:“秀英……”
我淡然一笑,回道:“哎!夫君,我在!”
聞言,他笑了,我也笑了。我從後面將他環住,臉貼着他的臉,“夫君,一晃眼,都是皇上了,可是妾身仍舊喜歡你喚我秀英!”
他拍着我的手,說道:“朕也非常懷念那段日子!如今我大明朝纔開國,有諸多事情處理,倒是冷落了你!”
“秀英能夠見證夫君的一番霸業,心底是何等的興奮與榮耀!看着元兒和樉兒,我心中總是無限欣慰,能夠爲夫君生下兩個兒子,真是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