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鵲兒!”布娜起身不滿地瞥着魯不攢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性子,只知道聽從我姑姑吩咐,腦子僵得跟他臉上那塊鐵面具似的,跟他也白說!你一邊去,我自己採就是了!”
“哼!”鵲兒衝魯不攢翻了個白眼,彎腰拿起地上的荷葉,殷勤地跑到布娜身後去打扇了。她一邊扇一邊說道:“公主,那嬋於夫人可真可惡!好像有心跟您過不去似的!照奴婢說,剛纔那事她太大驚小怪了,有多大不了的?她還非得把蠶室的規矩都搬出來了,明擺着是讓你下不來臺嘛!”
“哼!”布娜一邊抹桑葉一邊忿忿道,“先叫她得意幾天!我不信她就沒個犯錯的時候!到時候別叫我逮着了,我要逮着了非得讓她連本帶利地給本公主換回來不可!”
“奴婢倒不擔心這個,奴婢擔心的是,她是獒昆的娘,往後您要嫁了獒昆,還得侍奉她,那您那日子還怎麼過啊?”
鵲兒這麼一提醒,布娜猛地想了起來。她臉上不由地多了幾分憎惡,狠狠地扯下了一片桑葉道:“想做我婆婆?沒那麼容易!就她那副德行,憑什麼讓我去侍奉?大首領不還沒回來嗎?誰也沒說我一定得嫁給獒昆不可!鵲兒,你也別在這兒扇了,去大首領院子裡瞧瞧,獒戰哥哥在家不在家?”
“是,奴婢立刻就去!”
鵲兒飛快地跑到了大首領家外面,躲在院子對面的那棵大榕樹後面偷偷地往裡瞧着。她打算等素珠或者薇草出門的時候叫住問一問,可還沒等到素珠和薇草,就看見貝螺帶着阿越從門裡走出來了。她剛想縮頭,卻被貝螺發現了。貝螺帶着一臉輕鬆的笑容走過去問道:“這不是布娜公主身邊如花似玉的鵲兒嗎?怎麼跑這兒來鬼鬼祟祟了?”
鵲兒撇撇嘴道:“誰鬼鬼祟祟了?我是在這兒等人!”
“等人?等誰啊?等獒戰嗎?在裡面呢!”貝螺指了指院子裡頭笑道,“這會兒正在跟瑞善奶奶商量着一件大事兒,你想不想知道?是個好消息哦!”
“你們會有什麼好消息?”鵲兒嘀咕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貝螺臉上的殲笑好濃好濃,“上回你好心來告訴我你家公主和獒戰的好事兒,我禮尚往來,也應該還你一個人情吧!來,阿越姐姐,把那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鵲兒姑娘吧!讓她也跟着我們高興高興唄!”
阿越上前一步,笑中藏殲道:“鵲兒姑娘,這的的確確是個好消息。想必你家公主聽了,也會歡欣鼓舞的。我告訴你吧,剛纔獒戰已經決定了,娶春頌姑娘做他側姬……”
“什麼!”鵲兒驚得一塌糊塗!
“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剛剛,就在我們出來之前,獒戰親口跟瑞善奶奶說的,要娶春頌爲側姬。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呢?”
“怎麼會?獒戰怎麼會想娶春頌爲側姬?”鵲兒連聲問道。
貝螺雙手一攤,抖肩笑了兩聲道:“爲什麼不會啊?難道獒戰側姬之位是爲你家公主量身定做的,別人還不能佔了嗎?”
“你哄我的吧?”鵲兒還是不信。
“我哄你幹什麼啊?你要不信,自己進去聽聽不就完了嗎?剛纔獒戰說了,我很笨的,比牛還笨,不打算把主母之權交到我手裡,所以纔會娶春頌,打算往後讓春頌掌主母之權。你覺得不好嗎?瑞善奶奶是前一任獒蠻族的主母,春頌是她一手教導出來的,必定德才兼備,掌主母之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這是一個多麼絕妙的安排啊!讓我對獒戰的智商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滿意了。怎麼了?你很不滿意嗎?還是在替你家公主不滿意?說來也是哦,我佔了正妻的位置,春頌又佔了側姬的位置,你家公主怎麼辦啊?當暖*妾?哈哈!不合適吧?好歹也是東陽族的公主呢!”貝螺譏諷道。
“難道您會滿意?身爲獒戰未來的正妻,卻不能掌主母之權,您會滿意嗎?您心裡怕比我們家公主更難受呢!”鵲兒不服道。.
“呀呀呀……”貝螺故作一臉失望的表情搖頭道,“你怎麼還沒鬧清楚形勢呢?你真的以爲我想跟你家公主爭獒戰嗎?那麼條死狗有什麼好的?再倒貼我兩條極品薩摩耶我都不想要他!我是真的很高興,爲什麼呢?因爲不掌主母之權就意味着我這個人在獒蠻族是可有可無的,隨時可以消失的。我就盼着哪天獒戰腦子發昏把我扔出獒青谷,那我就真的解脫了!倒是你家公主,唉,怎麼辦呢?”
貝螺聳肩笑了笑,叫上阿越走了。鵲兒氣得直跺腳,本想立刻跑回去跟自家公主說的,但又不太確信貝螺有沒有騙自己,便在院門外又守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瑞善奶奶一臉凝重的表情出來了,看上去像是誰招惹了她似的。春頌就跟在她身後,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拉着她撒嬌道:“奶奶,我不嫁獒戰……”
“閉嘴!回去再說!”瑞善奶奶喝斷了春頌的話,拉着她匆匆走了。
直到這會兒,鵲兒才真的相信了貝螺的話,忙飛奔着跑去跟她家公主報信。
布娜聽到這個消息時,震驚程度可想而知啊!雖說她平日裡跟春頌經常往來,但她其實是瞧不起春頌的。她覺得春頌樣貌平平,又愛耍小性子,連金貝螺都不如。可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如今居然要嫁給她的獒戰哥哥了,她怎麼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她桑也不採了,氣得一把奪過鵲兒手裡的揹簍丟進了小河裡!鵲兒嚇得慌忙拉住她喊道:“公主!您瘋了!那是您好不容易採的桑葉啊!您扔了還得重新再採……”
布娜不等鵲兒說完,轉身就跑了。鵲兒急忙跟了上去,跟着她一路跑回了蠶室。她徑直闖進了微凌夫人臨時用來放置手札的那間小屋,跪在桌前,聲音急促地問道:“姑姑您知道嗎?獒戰哥哥要娶春頌爲側姬了!”
微凌夫人聽了這話,擡起頭來問道:“你聽誰說的?”
“金貝螺說的!她剛剛從大首領院子出來!”布娜聲音激動且顫抖道。
微凌夫人輕輕擰起了眉頭,思量了一小會兒後,眉心鬆開,又低下頭去寫道:“知道了,去採你的桑吧!”
“姑姑!”布娜着急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您怎麼還無動於衷呢?如果讓獒戰哥哥娶了春頌,由春頌掌了主母之權的話,我嫁給獒昆就毫無意義了!春頌是上一任首領的孫女,在寨子里根基穩固,獒戰哥哥跟她成了親,我們還有什麼指望?您想推獒昆爲首領的打算根本就不可能了!”
“你這會兒着急了?”
“姑姑……”
“你是爲我們的計劃着急還是爲獒戰要娶春頌着急?”
“反正……反正獒戰哥哥不能娶春頌!姑姑,您想想法子吧!阻止獒戰哥哥娶春頌!”
微凌夫人忽然放下筆,揚手就甩了布娜一記響亮的耳光!那一聲啪在窄小的木屋內起了回聲,久久才散去。布娜整個人完全愣住了,側着臉,如一塊僵石一般立在那兒,白裡透紅的左臉頰上呈現出了三根手指印。
“獒戰哥哥,獒戰哥哥,你念不煩我都聽煩了!”微凌夫人訓喝道,“我告訴過你,放棄那個男人你是永遠都記不住嗎?你如此跳腳地來找我,就是想讓我阻止獒戰娶春頌,憑什麼?你告訴我,我憑什麼去阻止?我在獒蠻族是什麼人?一個外人而已!憑什麼去阻止獒戰和春頌的婚事?”
布娜抽泣了兩聲,咬着下嘴脣,垂下頭去不敢說話了。
“我對你太失望了,布娜!你把你的仇恨全都拋在了腦後,你只記得你的獒戰哥哥,記得你在獒蠻族過的這些太平日子,你把你的父親還有那些族人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沒有忘記……”布娜嗚咽道。
“你嘴上說沒忘記,心裡其實早忘了!你就顧着跟你的獒戰哥哥談情說愛去了,哪裡還記得自己身上揹負着什麼樣的重責!一聽說獒戰要跟春頌成親,你就氣急敗壞地來找我,被那些族人看見,他們會怎麼笑話你?聽到這樣的消息,不知道避諱還想去阻止,你怎麼能蠢成這樣?”
微凌夫人從來沒有這樣訓過布娜,嚇得布娜連頭都不敢擡了。
“你想嫁給獒戰是全族都知道的,春頌一旦嫁了獒戰,掌了主母之權,你覺得她還會容下你嗎?她會將你我逐出獒青谷!沒了獒蠻族的收留,你就等着胡爾抓回去凌辱至死吧!”
“別說了,姑姑!”一提到胡爾,布娜就渾身顫抖。那是一個陰險毒辣的男人,殺了她父親,還險些將她凌辱。每每回想起那一幕,她就覺得恐懼不安。
“我們必須得名正言順地留在獒蠻族,布娜!否則,一旦獒蠻族首領更替,情勢就未必能如我們所願了。獒拔之所以留下我們,是因爲我答應過他,會將養蠶之術傳授給獒蠻族的人。一旦獒蠻族人學會了養蠶之術,你我就等於是沒用的人,到時候還有什麼資格留在這兒?所以,你必須得嫁!嫁給獒昆,成爲獒蠻族的一份子,輔佐你的夫君成爲首領,我們纔有報仇雪恨的那一日!你聽懂嗎?這我最後一次跟你說這樣的話。倘若你仍舊執迷不悟,姑姑只好放棄你了。”
“姑姑,您別放棄我!您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布娜哽咽道。
“我也不想放棄你,但你若只是沉湎在情愛之中,不肯冷靜下來面對你該面對的事情,那麼我也只能放棄你了。不管你想不想復仇,反正我是一定要的。布娜,你自己最好想清楚了!倘若你真的不願意,姑姑不勉強你,但從此之後姑姑不會再管你的事情。”
“不要啊!”布娜抓着微凌夫人的手哀哭道,“姑姑我是想復仇的,我是真的想!我也想替爹替族人殺了胡爾!我只是太喜歡獒戰哥哥了,一時沒法忘記他,我會乖乖聽話,嫁給獒昆的。”
“真的?”
“真的!”布娜惶恐地點着頭。
微凌夫人這才緩和了口氣,拍了拍布娜的手背道:“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儘量少去跟獒戰見面,多到獒昆跟前去轉悠轉悠,讓他喜歡上你。有時候,嫁一個喜歡你的男人比嫁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要輕鬆得多,至少那個男人是全心愛着你的。只要你把握住了獒昆的心,你往後的日子不會難過的,你得信姑姑。”
布娜抿了抿嘴脣,滿面淚痕道:“我知道了……”
“再說說獒戰娶春頌的事情,哼,”微凌夫人輕蔑一笑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爲什麼,姑姑?”布娜驚訝道。
“我早看出來了,在這獒蠻族裡,獒戰算是很聰明的一個了。瑞善奶奶的丈夫是獒蠻族前一任首領,原本他死了之後應該是他兒子繼承衣鉢的,但他兒子卻在與夷陵國的交戰中戰死了。他那個兒子本來還有個幼子的,但就在他兒子死的那年,獒拔背地裡集結長老和族衆,奪了大權,成了獒蠻族新一任首領。有了新的首領,瑞善奶奶這主母自然要交權了。你想,瑞善奶奶會服氣嗎?”
“當然不會了!”
“沒錯,那個瑞善奶奶對獒拔這邊一直都有心結的,即便表面上兩邊並沒有什麼衝突。”
“所以……獒戰哥哥娶春頌是不可能的?”
“我告訴你吧,瑞善奶奶也不是一個善茬,春頌的夫君她早就有人選了。”
“誰?”
“花狐族新任首領花塵。獒蠻族和花狐族是世代交好,友鄰之邦,把春頌嫁到花狐族去,對瑞善奶奶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只要春頌做了花狐族的主母,瑞善奶奶想要調用花狐族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況且,獒蠻族內尚有她夫君留下來的舊派勢力。”
“難道……”布娜吃驚道,“瑞善奶奶有反獒拔之心?”
“當初獒拔奪了她兒子的位子,爲什麼她就不能替自己的孫子奪回來?倘若春頌真的嫁給了獒戰,那麼必然會斷了她向花狐族求兵之路,讓她孤掌難鳴。”
“可您剛纔爲什麼又說獒戰哥哥是聰明的?”
微凌夫人冷冷一笑道:“你的獒戰哥哥的確是有幾分聰明的,他恐怕早就看出瑞善奶奶不安分的心了。他故意提出要跟春頌成婚,目的是在試探瑞善奶奶,於他自己,毫無損失。如果瑞善奶奶真答應了,頂多就多個女人伺候而已。眼下最犯難的應該是瑞善奶奶,應還是不應,不應又怎麼拒絕,這都是瑞善奶奶自己要頭疼的了。”
“哦……”布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姑姑您說獒戰娶春頌是不可能的。”
“所以,遇事千萬不要慌,特別是遇上獒戰的事情,懂嗎?”
布娜鬆了一口大氣,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採桑?別以爲我會對你格外開恩,趕緊去!”
布娜這時纔想起採桑的事情,趕緊跑回去撈她的桑葉。那二十背桑葉完全可以說是布娜用生命採回來的。當她把最後一背揹回到蠶室桑葉庫房裡時,她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不能動彈了。
旁邊幾個蠶婦看見了也沒人去攙扶她,只是躲得遠遠的,冷眼看着。上午那事後,她養蠶公主的楨潔牌坊轟然倒塌了。大家都知道她根本不會養蠶,是裝的,都對她有些不屑了。
“公主!公主!您沒事兒吧?”鵲兒倒完桑葉,趕緊跑過來攙扶她道。
“我腰……我腰快斷了……”布娜叫喚道。
“採了二十揹回來,能不斷嗎?喂,你們幾個,”鵲兒衝院子裡那幾個蠶婦喊道,“沒長眼睛嗎?公主都倒了還不過來扶一把?”
那幾個蠶婦都有些不願意,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靠過去。鵲兒有些上火了,正要大聲呵斥時,嬋於夫人從一間蠶室裡走了出來,眼含譏笑道:“才二十背桑葉就累得要死了?是不是真的要死了?那得趕緊去把藥婆叫來纔是啊!”
布娜聽見嬋於夫人的聲音,渾身像打了雞血似的,忽然又扶着門框站了起來。她轉過身去,不屑地看着嬋於夫人道:“還沒呢!二十背而已!從前在東陽族更多的我都採過,區區這麼二十背根本難不倒我!”
嬋於夫人掩嘴輕笑了笑,走到她跟前說道:“撐得小臉兒都白了,何必再撐呢?身子撐壞了可沒人心疼的!”
布娜緊了緊牙齦道:“我沒撐!”
“好,你沒撐,你撐沒撐管我什麼事兒呢?累死了都不管我的事,你愛怎麼裝就怎麼裝好了!”嬋於夫人嘲諷了她兩句後,走進庫房看了一眼她採回來的那些桑葉,喲喲喲地彈起了舌頭。
布娜不滿地問道:“您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