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燕榕出宮來到宋玉住所,瞧見的是如此光景。
院中大樹下,擺了一桌酒菜,不過是一片狼藉,宋玉幾人己經趴在桌上,王彪的一隻胳膊隨意搭在她肩上,燕榕目光一暗,大步走了過去,將王彪一腳踢開,王彪頓時摔倒在地。
“誰?敢打老子。”
他霍的站起來,挽起袖子,但見眼前幾人,立即傻了眼,酒也醒了大半。
燕榕自然不會理他,將宋玉橫抱起身。
“喝,喝……”她嘴裡喃喃自語,己是醉得不行了。
燕榕嘆了口氣,大步朝屋內走去。
英武也趕緊將阿秀扶起,拍拍她的臉頰,“醒醒。”阿秀更是醉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你做什麼?”
在阿秀身邊的徐盛,恍然中見有人“輕薄”阿秀,怒從心起,朝着英武狠狠一劈,英武瞬間捉住她的雙手。
“英武?”無衣立即上前,將徐盛摟入懷中。
英武冷哼一聲,正在這時,只聽“啪”的一聲,有東西打碎,原是李氏端了一碗醒酒湯出來,見了他們,大吃一驚,無衣將徐盛安置在椅上,朝李氏施了一禮。
李氏回過神來,“皇上來了?”
無衣頜首,朝屋子投去一眼,“望夫人不要見怪,宋玉喝醉了,皇上扶她進屋休息。”
李氏“哦”了一聲,“這些孩子一高興便貪杯,讓皇上與幾位大人見笑了。”
無衣道,“我等不是什麼大人,夫人無須客氣。”
李氏笑而不語,拾起地上的碎碗,“我再去熬點醒酒湯。”她看向呆滯的王彪,“阿彪,將幾位貴客領入正房,再將他們都扶進屋子去。”
李氏說着進入廚房,王彪那裡敢動,阿秀己被英武抱走,無衣也扶起了徐盛,獨留他與天保,晨風大眼瞪小眼。
屋內。
宋玉吐了燕榕一身,燕榕臉都綠了,真想把她打一頓,幸得他穿了一件披風,只將披風解開,手忙腳亂的脫去她的衣衫,將她按在牀上,爲她蓋好被子,看見屋內有一盆清水,於是絞起一張帕子,轉身她便賜開了被褥,天冷,怕她着涼,重新爲她蓋上,再擦去她嘴角的污垢。
她直喊口渴,他倒來一杯茶水,又見被褥又被賜開,他氣得要命,直接用腰帶將她腿綁住,扶她喝下整杯茶水,她這才安靜下來。
他便也靠在牀沿上,將她摟在懷中,暗忖,皇帝伺侯女人,喝醉的女人,古往今來,估計只有他一人,不過他心甘如飴。
喝醉的她如一隻乖巧的小貓,紅撲撲的臉蛋,秀麗的雙眉,微翹的雙脣,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他突然心中一惱,惱她如此不會保護自己。
軟香入懷,片刻,他便有些心猿意馬,大手在她胳膊上緩緩遊走,思緒飄浮,想的是他們初次相見的情景,不由得勾起嘴角。
“咚咚”敲門聲響起。
“皇上?”
“嗯。”燕榕回神,將宋玉放下,起身拉開房門,見無衣神色嚴峻。
“什麼事?”燕榕走了出來,隨手關上房門,無衣遞上一件東西,“皇上看看這是什麼?”
那是一枚白玉雕刻的玉佩,圖案十分特別,是一隻鹿,靈動可愛。
“此物倒也特別。”
“皇上再看看上面的字。”
燕榕將玉佩翻了個面,有幾個小字,“李氏如英”。
“此玉乃精品,不可多見,除了皇族中人,誰能佩帶此玉?”
燕榕一驚,“皇族中人?”
無衣道,“適才扶宋寶回屋,從他懷裡滑出。”
燕榕聽言目光一暗,迅速朝宋寶屋子而去,來到門口,聽見裡面傳來李氏低低的指責聲。
“你也學着他們貪杯,快把醒酒湯喝了。”
“阿寶高興,小玉升官了……娘,爲何只是四品?小玉不是與皇上好了嗎?”
“皇上還未親政。”
“那娘還讓小玉與皇上在一起?”
“你胡說什麼?”
“阿寶都聽見了。”宋寶嘀咕着,“娘說與皇上好就能報仇了,有退路,有好日子過,皇上是大靠山……”
燕榕站在門口,聽宋寶斷斷續續說來,一雙美目冷得可怕,無衣也是一驚,下意識朝燕榕看去,見他雙脣緊抿,下巴線條如刀削冷硬,周身更是散發一股寒氣,他緊緊握着手裡的玉佩青筋迸出,似要將它粉身碎骨。
“皇?”
無衣正要開口,被燕榕擡手禁止,只見他一掠衣襬,大步朝門外走去。
還在院裡與王家兄弟喝酒的天保等人,見皇上行如風的走出,有些鄂然,都道那宋玉又惹皇上生氣了?
直到無衣朝他們使了眼色,才知情況不妙,坐在磨盤上孤獨看月的英武,也嗖的站了起來,幾人不聲不響的緊跟着燕榕離開。
馬車上,燕榕再次拿出玉佩細細觀看,久久不語。
氣氛十分壓抑,小路子縮在車角,不敢出聲,一個勁給無衣眨眼睛,無衣只是搖頭。
天保與晨風也交換了眼色。
“無衣,去查查李如英這個人。”燕榕終於開口。
“屬於即刻去辦。”
“福王府的事可有交待下去?”
“屬下己派人去了蘇州,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傳來。”
燕榕輕應一聲,將玉佩收入懷中,疲憊的閉上雙眼,腦子裡反覆出現宋寶的話。
回了宮,燕榕進了寢殿,無衣等人圍坐在外面開了個小會。小路子嘖嘖兩聲:“你是說咱們皇上被宋氏母女耍了?”
無衣:“注意用詞。”
“通俗一點就是這個意思。”
“現在還沒有查清,不可胡言,若被皇上知道,有你好受。”
小路子趕緊閉上嘴。
晨風掄拳打在石桌上,“宋玉欺人太盛,我就知她對皇上不是真心。”
“乖乖,宋玉玩欲情故縱的把戲,皇上居然也吃這套?”天保雙臂環胸,“李如英,李如英,難道是李氏的名字?可李氏怎會與皇家扯上關係?”
無衣想了想,“你們都認識李氏,覺得此人如何?”
“醜。”幾人同聲說來。
無衣眉頭一挑,笑了一聲,只聽英武淡淡說來,“李氏雖然容顏醜陋,但言談舉止,皆有一份氣度,不像是奴婢出身,若換上一身華服,並不輸於那些貴族婦人,我曾觀察過,她臉上的傷,是被利器所劃,比如匕首,尖石。”
幾人聽言,頻頻點頭。
“不錯。”無衣道,“她們一大家子人,除了王家兄弟,恐怕個個不簡單。”
“哼。”英武聽了,瞥他一眼,扭頭就走。
無衣立即起身,“英武,我說的是事實。”
其餘幾人不明白,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
“你們懷疑誰都可以,唯她不行。”英武背對着說道。
無衣言語變得嚴厲,“不要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的是你。”
無衣極少生氣,這次不同,事關皇上的安危,“難道你沒有想過,當日在山裡,你遇襲中毒,爲何第二日卻能無藥而解?”
英武一怔,邁出的步子生生定住,一些殘缺的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一個女子,一個流着淚的女子……
爲什麼會記不起來,那晚發生了什麼?他拍拍腦袋,低吼一聲,一個飛躍便消失在黑暗裡。
“英武……”
“隨他去,他該清醒清醒。”
次日,宋玉被外面的吵鬧驚醒,她揉揉眼,又聽一陣急切的敲門聲。
“小玉,提刑衙門來人了……”
提刑衙門?
她一個機靈,掀被而起,“撲咚”一聲,撲下了牀,摔得她眼冒金花。
靠,誰將她雙腿捆住?
她艱難的坐起來,將腰帶解開,一手撫着腰,一手撫着牀沿緩緩爬起,怨不得,昨晚做夢被吊在一棵樹上。
敲門聲急切,她趕緊換上乾淨的衣衫。
“誰來了?”
門外站着的是王彪。
“提刑衙門的主簙,還有衙役。”
二人迅速來到院子,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穿着官服,帶着烏紗,身子瘦小,山羊鬚,點頭哈腰的與徐盛說話。
徐盛神氣十足,見她嘿嘿一笑,轉身說道,“這位便是宋大人。”
那人立即整理一番衣帽,幾步來到宋玉面前,“下官是提刑衙門的主簙,姓吳,單名一個謹,特來恭請宋大人。”
“哦,你們這麼快就得到消失了?”
吳主簙笑道,“昨日吏部便下了文書,此處離衙門近,下官就親自來迎接。”
宋玉聽言嘿嘿一笑。
“你是何人?”
“請問,宋大人住這裡嗎?”
門口出現一位老者與一位青年,被衙役攔在門外。
“咦,那不是何元風嗎?”徐盛說道。
“讓他們進來。”
來人正是何元風父子。
何元風一眼就看見宋玉,有些激動,“父親,她就是宋大人。”
說完,規規矩矩的上前朝宋玉一禮,哽咽道,“宋大人明查秋毫,何某謝宋大人救命之恩。”
老者顫抖着身子也要下跪,被宋玉急急扶起,“老人家,不用多禮。”
老者淚流滿面,“宋大人,宋大人……救了我兒子一命,讓我何家有後了……”
“這是宋玉應該做了。”
此時,小小的院子,圍了許多人,包括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大家議論紛紛,見了這一幕無不感動,得知了宋玉查獲假幣案,更是拍手稱讚。
宋玉有些不好意思,招呼着鄉親們,人越圍越多,徐盛乾脆站在磨盤上,高聲說來,“各位鄉親,各位鄉親,咱們這位宋大人,可是大好的清官,看她一身裝扮,就知是兩袖清風,如今升爲提刑官了,以後大家有什麼冤情,別的衙門不受理,都可以去提刑衙門,再難的案子,在宋大人面前都是小菜一碟,不管是誰,皇親國戚也好,平民百姓也罷,宋大人會一事同人,公平,公開,公正,誰犯了國法,都將會受到法律制裁。”
“好,好……”
百姓發出一陣歡呼,宋玉一邊向百姓至謝,一邊朝徐盛瞪去,兩人無聲交流,你要做甚?
徐盛朝她擠眉弄眼,回答,給你做廣告呀,瞧,你多威風,以後我就是你的經紀人。
接着,宋玉在百姓的簇擁下,上了官轎,然後衙役開道,鑼鼓震天,隊伍浩大的朝提刑衙門而去。
風光上任,自是一番忙碌,官職升了,慶賀的人也多了,這些都交給徐盛去辦,別說這廝真有一套,是位外交好手,徐盛也辭了雍縣縣丞一職,甘心當她的師爺及管家。
王家兄弟入了公門,成了見習捕快,一家子搬進了衙門後院的公房,這裡環境優雅,生活水平直線提高。
宋玉最值得高興的是可以上朝了,可以天天見到燕榕,不過,那人在朝堂上的表情永遠一個樣。
她懂,人前,他們是君臣。
私下也沒顧得與他見面,新官上任,忙得像陀螺。
還有一事,一直懸在心上,便是進大理寺,查看十五年前蘇州地誌檔案。
這日,終於尋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