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這趟是要到本溪去祭拜何勇,當稍看看何老歪。
僞造一個禁得起檢查的身份,對共黨來說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所以二林子和寶順,是坐大車走的。柳辰身體還禁不起顛簸,只能套了個假身份,乘火車去本溪。
手裡拎着幾樣點心,柳辰走進了遼寧站的售票樓。見五個售票窗口前都排着長隊,就選了個人相對少些的隊伍,站在隊尾。
大廳裡拎着黑漆木棒的鐵警看到他的裝束,走過來問:“學生?”
“是!”柳辰矜持的點了一下頭,把兩隻手裡拎着的東西都交到左手,右手從兜裡掏出了學生證。
鐵警看都沒看,擡手指着隊伍前面說:“學生買票可以不用排隊,你直接去前面窗口吧。”
柳辰現在也就是將將能下地走路,從喬大嬸家一口氣走到火車站,累的膝蓋都有些打顫了。
一聽可以不用排隊,沒站那矯情情。謝過了鐵警,直接走到隊伍最前面。
在滿洲國,學生和老師的社會地位是非常高的。排隊的人對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插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應。
等正在買票的人拿着車票和找零走了,柳辰把學生證和錢遞進了窗口。
輕聲說了句:“本溪。”
售票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擡頭看了眼柳辰,見柳辰也在看着他,抿着嘴角笑了一下趕緊低下頭,臉上稍微有點兒泛紅。
柳辰快一米八的個子,身體也壯實。
本來就總被人叫做“小白臉”,現在受傷後失的血還沒補回來,臉色就顯得越發的白淨。
再加上收拾了頭髮,又颳去了鬍子,在學生裝的襯托下,整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很招十八九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稀罕。
售票的小姑娘打開學生證看了一眼,見是鐵路學院的學生,忍不住又擡頭看了柳辰一眼。
腦袋裡想到了眼前這個小夥兒,以後很可能也在站裡工作,小臉兒居然紅的更厲害了。
用蚊子似得聲音問:“二等座?”
柳辰配合着口型,纔看清楚售票的小姑娘在說什麼。沒說話,只是點了下頭。
小姑娘也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有點小,越發的羞了,感覺自己的臉熱騰騰的,不好意思再看柳辰。
輕輕咬了一點兒下嘴脣,埋頭給柳辰扯了票,然後拉開錢匣子找零。
旁邊窗口的大姐打發走了一個買票的後,扭頭看了眼柳辰,瞄見旁邊桌子上放着的學生證,大大咧咧的拿起來瞅了瞅。
臉上帶着笑意的看了眼旁邊坐的小姑娘,又打量了一下柳辰。用大喇叭似得聲音問:“去哪兒啊?”
“本溪。”柳辰老實的回答。
“走親戚還是回家?”大姐又問。
“走親戚。”柳辰心裡有些不耐煩,但不能表現出來。
哪知道對方緊接着又問了一句:“說媳婦了沒啊?”
“啊?”柳辰愣了一下,耳朵裡聽到售票室裡的幾個賣票的女人哄的一下笑了起來,趕緊拿捏出一副羞澀的模樣,小聲說:“還沒呢。”
女人們的笑聲更大了,幾個人輪着把柳辰的學生證看了一遍。
坐在最右面窗口的中年女人也開口了:“告訴家裡,別急着給你找媳婦。等回頭畢業了,咱鐵路上的好姑娘有的是。”
一句話說完,故意逗正給柳辰找錢的那個小姑娘:“是不是啊,小寧?”
叫小寧的姑娘耳朵根都紅了,羞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根本不敢應聲,手裡胡亂的從錢匣子往外抽錢,腦子裡根本就沒過數。
柳辰能怎麼辦,只能站在窗口外面嘿嘿的傻笑了兩聲。
“哎哎,你這丫頭,犯癔症啦。”坐小寧旁邊位置的那個大姐,擡手拍了小寧一下。
指着她手裡的錢說:“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開始往外搭錢啦?”
“呀~”小寧這才發現手裡不知不覺的,都攥了一把錢了。
羞的輕聲叫了一聲,臉瞬間紅的都紫了,惹得窗口裡的幾個女人笑的越發的大聲。
手忙腳亂的重新找了零錢,拿在手裡覈對了一下數目。小寧把車票、學生證和零錢放在一起,從小窗口遞給了柳辰。
眼神和柳辰觸碰的時候,鼓了一下勇氣小聲說:“過年車上人亂,把東西看好了。”
“嗯~”柳辰悶頭應了一聲,接過東西逃似的離開了窗口。
走出挺遠了,耳朵裡還能聽到那幾個老孃們肆無忌憚的笑聲。
走進了候車大廳,滿眼全都是人。柳辰運氣不錯,正趕上有趟去通遼的車開始檢票,有座位空了出來。撿了一個空座,趕緊坐了下來。
從喬大嬸家出來時還不覺得,走到車站才知道,身體真是虛的特別厲害。這一會兒的功夫,後背出的汗都快把衣服給侵透了。閉着眼在椅背上靠了半天,才緩過來一些。
候車大廳雖然不小,但過年出門走親戚的人太多了,把空間塞的滿滿當當的,有好多人都是直接找了個邊角坐在地上。
幾個鐵警穿梭在人羣裡,瞅誰不爽就耷拉着一張黑臉過去檢查。
普通人乘車去外地的時候,光有國民手賬是不行的,還得有戶籍地警署開出的路條。
路條上會寫明瞭你這趟出門目的地是哪裡,還有理由是什麼。
大廳裡這麼多人,幾個警察也懶得逐個檢查,單拎那些看着不順眼,或者長得不像好人的盤問。
這時候柳辰身上的學生裝又幫了他的大忙,幾次有鐵警從他身邊走過,壓根看都沒看他一眼。
候車大廳裡等了能有快一個點兒,大喇叭終於響起了檢票聲。
柳辰憑着學生證,享受了優先檢票上車的待遇。在大隊人馬涌上站臺前,就已經進了車廂。
對着車票找到靠窗的座位,把拎着的點心放到座位上面的行禮架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閉着眼睛休息。
二等車廂雖然不像三等車廂那麼髒亂擁擠,但也賣站票。隨着乘客陸續上車,安靜的車廂變得嘈雜了起來,
柳辰的身邊坐下了一對母子,看倆人的衣着打扮家境應該很殷實。
小男孩七八歲的模樣正是淘的時候,坐在中間的位置見柳辰閉着眼一動不動,開始的時候只是時不時好奇的看上一眼,見柳辰一直沒什麼反應,就用手指偷偷捅了一下柳辰的胳膊。
他母親看到後,趕緊拽了一把,擡手在小傢伙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嘴裡訓斥道:“別打擾哥哥休息。”
柳辰感覺有人捅了自己一下,睜開眼的時候,正聽到小傢伙挨訓,就對他笑了一下。
小傢伙這下來了精神,指着柳辰胸口別的校徽問:“哥哥,你是鐵路學院的學生嗎?”
“嗯~”柳辰點了下頭。
“我爸爸也在鐵路學院,不過我爸爸是教授!”小傢伙非常自豪的說。
“你是學什麼專業的啊?”女人開始時沒注意柳辰胸前的校徽,聽了柳辰和兒子的對話,便接話問道。
“我是學運輸管理和調度的。”柳辰趕緊回答。
他哪知道鐵路學院都有什麼專業啊,完全是按照學生證上的信息答的。
“哦~盧文生的學生。”女人馬上又接了一句。
“是!”柳辰趕緊應聲,同時心裡緊張的要命。
他連鐵路學院的大門衝哪面開都不知道,那個盧文生長啥樣,性格怎麼樣就更不知道了。
估摸着再和女人說上兩句,還不得馬上就漏了底。
心說:“真是倒黴催的,火車上那麼多座位,怎麼就偏偏趕上個鐵路學院教授的媳婦坐在身邊。”
女人還想說什麼,卻被他兒子一句話打斷:“哥哥,你是生病了嗎?”
小男孩的一句話算是救了柳辰的老命,趕緊做出一副被提醒了的表情,從兜裡掏出鄭敏給他的藥片。同時屁股離開座位,眼睛往車廂兩頭尋麼着。
“怎麼了?”女人奇怪的問。
“哦,忘吃藥啦,這都過點兒了。”柳辰示意了一下手裡的藥片,在配上他發白的臉,一看就是個病人。
“哦,要水送藥是吧?車廂前頭有熱水。”女人擡手指了一下車廂的盡頭,打量了一下柳辰身上問:“你帶水杯了嗎?”
“忘拿了。”柳辰一副無奈的模樣。
“到餐車去吧,跟服務員借個水杯。”女人幫着出主意。
“哦,好的,謝謝您。”柳辰謝了一句,趕緊起身離開座位,作勢往餐車走。
往前走了一節車廂,徹底離開了女人的視線,柳辰才鬆了口氣。靠在車廂的連接處,緩了一下。
剛剛走的太急了,再加上有些緊張,這會兒心跳的砰砰的。
等心跳平復了一些,柳辰從兜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划着火柴點上。眼睛順着車門的玻璃瞅着外面,腦子裡琢磨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奉天到本溪,火車的話要跑兩個來小時。柳辰發現出發前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態。
照現在的情況看,就算靠着車廂壁,也夠嗆能站到本溪。可是回去的話,那個女人肯定還得和他說話。
正兩難的時候,一個帶着圓帽兒的男人湊到了柳辰身邊。
手裡夾了跟菸捲碰了碰柳辰的胳膊,笑呵呵的說:“哎,老弟,借個火兒。”
柳辰只一掃,就從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賊味兒。
不過沒表示出來,從兜裡掏出火柴,劃燃了一根。
果然,男人嘴裡叼着菸捲湊到火頭上的時候,柳辰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伸進了自己的褲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