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個叫王廣源的短暫的接觸了一段兒,柳辰大概能猜出點兒他的行事風格。
相信兩個小毛賊主動認慫的話,皮肉之苦是少不了,但命不至於丟。可今天要是跑了,那面費了大力氣追查他們下落。
再被抓到了,可就不是皮肉之苦那麼簡單了。
看着柳辰三人的背影越走越遠,黃皮子下意識的就跑,跑出了幾步後沒聽到小圓帽兒的腳步。
回過頭一看,人居然還在原地站着。
忍不住喊道:“猴哥,愣着幹啥,跑啊!”
小圓帽兒站在那沉默了幾秒,面色掙扎的厲害。最後嘆了口氣說:“不能跑,剛那個人說的對!”
“你真不跑啊!”黃皮子發傻的時候,耳朵裡已經出現了大隊人馬的腳步聲。
“聽哥的,不跑!”小圓帽兒回頭往來路上看了一眼,下了決心。
一句話說完,又再次跪到了路上。
黃皮子焦急的看了眼腳步聲響起的方向,在跑和不跑之間糾結了幾秒。
最後腦袋一耷拉,走到小圓帽兒身邊,挨着他也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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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辰三人不想再跟王廣源兒一夥兒發生可能的接觸,加快了腳步沿着土道繼續前行。
他們的目的地不是廟溝,而是西北方向的大山裡,一個地圖上都沒有標記的小村子。
沒有標記,是因爲那個地方在很久以前就徹底荒廢了。如果非給按一個名字,當地老人們會告訴你,那裡叫天花村。
沒錯,那個村子鬧過天花,村子裡的人除了少數幾個跑掉的,百多年前就已經死絕了。
而現在,游擊隊的臨時醫院就設在那裡。
通往村子的小路早就荒廢了,爲了不留下讓人起疑的痕跡,曹蛟帶着寶順和柳辰在山裡兜了一個很大的圈子,才沿着一處沒有積雪的山脊,靠近了滿是殘垣斷壁的村子。
在山裡兜圈兒的時候,柳辰和寶順就感覺到黑暗處似乎有人氣。
不過第一次發現時,曹蛟制止了寶順的探查,柳辰也就明白了,暗處裡藏着的,應該是游擊隊的暗哨。
這與之前的判斷也是相符的,臨時醫院對共黨來說太重要了,安排大量的警戒哨是應有之意。
曹蛟並沒有帶着柳辰和寶順,從已經完全被荒草和積雪覆蓋的村口進村。而是穿過幾棟坍塌的土坯房和堆到院牆往裡走。
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曹蛟終於放鬆了一些。
扶着柳辰跨國一處矮牆後說:“這嘎達一般沒人來,不過本溪畢竟是在通往朝鮮的運輸線上,天氣晴好的時候,日本人偶爾會派偵察機出來溜達一圈兒。
雪地上人的足跡太明顯了,所以得儘量小心些。”
游擊隊確實很小心,柳辰明明知道這處殘破的村子裡隱藏了不少人,但此時已經進村了,還是完全感覺不到丁點兒有人活動的痕跡。
“日本人搜剿的非常厲害嗎?”柳辰問道。
曹蛟點了下頭,說:“前兩年還算好,去年開始加大了力度。從秋天到入冬,調集重兵對我們進行了長達幾個月的圍剿。
部隊損失很大,現在只能化整爲零,分散在幾個游擊區繼續鬥爭。”
“蛟哥~”黑暗裡一個聽着年紀不大的聲音響起。
“瞎喊啥,注意警戒!”曹蛟訓了一句,聲音不算嚴厲。
然後又對着柳辰說:“這回你們幫忙把藥送回來,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
“算不上,本身我們幾個也想回家看看,離家都三年了。”柳辰沒打算攬功勞。
“這回你們算是摸到路子了,以後用火車走貨就方便多了。”寶順說。
曹蛟搖頭,嘆了口氣說:“不行啊,通往僞滿的火車檢查的太嚴格了,往遠東走的車又不能用。”
“那爲啥啊?”寶順不解的問。
“往遠東走的火車,拉的都是蘇聯急需的生活物資。他們怕夾帶的行爲暴露,給了日本人攔截的藉口。”曹蛟解釋道。
“你們…你們不是一夥兒的嗎?這點兒風險老毛子都不願意擔着?”寶順有些不可思議。
“呵,你們不清楚情況。蘇聯剛剛建國不久,重工業方面建設的還算不錯。輕工業特別是民生工業,某些方面甚至還趕不上咱們國家。
如果遠東的物資通道出了問題,對他們國內的民生,影響是巨大的。”
“可是……”寶順本能的覺得曹蛟的話,哪裡有問題,可又說不出來。
正琢磨着該怎麼表達呢,感覺柳辰握了一下他的胳膊,便悻悻的住了嘴。
曹蛟其實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藥品通過火車運來之後,共黨滿洲的領導,馬上就通過上級向蘇聯方面發出了幫助夾帶重要物資的請求。
很快蘇聯方面就給予了迴應,不單直接拒絕了請求,還嚴詞抗議了游擊隊爲了運送藥品,造成了他們損失了大半個車皮的物資。
共黨滿洲的領導,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轉瞬就被掐滅了不說,還遭到了上級的嚴厲批評。連帶着具體負責此次藥品運輸工作的馮大姐,也受到了處分。
三個人默然的又往前走了一段,曹蛟帶着柳辰和寶順走進了一處坍塌了大半的廂房。
掀開了一張爛席子,露出了下面嵌在地上的木板。
在木板上輕輕的敲了三下,幾個呼吸以後,木板下面傳來隱隱的聲音,接着從裡面被人推開。
曹蛟和開門的年輕人打了聲招呼,和寶順一起扶着柳辰下到裡面。
游擊隊的臨時醫院,並不是設立在天花村的殘垣斷壁裡,而是在農戶的地窖中。
東北人一直有挖地窖倉儲過冬菜的習慣。
游擊隊把原本每家每戶的地窖清理修復後,又進行了拓展加固。再把地窖與地窖中間挖通,在上面的破屋子裡弄出隱蔽的換氣孔。
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完全隱藏在地下的醫院。
地下醫院的規模幾乎與上面的村子是等大的,內裡容納了大量的傷員。
能住到這裡的都是重傷號,柳辰沿着地道經過了幾個地窖,留意了一下傷員的情況後才明白。怪不得鄭敏兩次來給自己換藥,都是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丟下這麼多重傷員跑到奉天去救自己,說實話,已經是很大的情分了。
雖然共黨有報恩的原因在裡面,但這個情分,柳辰還是得領。
彎着腰沿着低矮的地道拐彎抹角的走了一段,柳辰來到了鄭敏休息的地窖。
這裡除了住着鄭敏,還有兩個姑娘,柳辰對倆人沒印象,不過猜測着應該就是救出來的那倆枝啊花啊的。
果然,鄭敏處理柳辰背上崩開的口子時,兩個姑娘認出了柳辰,感謝的話不斷的往外冒。
再次大量出血,又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柳辰精神十分不濟,勉強客氣了兩句。
等鄭敏幫着處理完傷口,就在曹蛟的安排下,到隔壁的地窖裡休息。
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兩個地瓜。曹蛟確定柳辰沒有問題後,和寶順一起扶着他離開了臨時醫院。
在大山裡轉了大半個下午,終於到了游擊隊的駐紮地,見到了提前趕過來的二林子和小蓮,還有三年不見的何老歪。
同時,也見到了所謂的游擊隊。
送藥的那天晚上,柳辰幾個實際上已經見到了游擊隊。不過只是黑暗裡大概瞧了一眼,沒過多的接觸就離開了。
而此時看到的游擊隊,也就十多個人。就這十多個人,還有好幾個掛着彩的,規模還趕不上一個大點兒的綹子。
穿的破破爛爛,武器也五花八門,有日本的金鉤,有老套筒還有幾桿遼十三。除了幾個人腰上彆着的木柄手榴彈,一點兒重火力都沒看到。
住的是地窩子(土坑上面搭着草棚),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
隊長是個中年漢子,帶着一衆隊員歡迎了柳辰和寶順的到來。
因爲知道兩人和二林子一樣,從冀東冒着風險給大夥兒送藥,所以隊員們笑的很真摯。
不過看着一張張乾瘦、菜色的笑臉,柳辰雖然笑臉迴應,但心裡非常的不舒服。
何老歪老了不少,人也佝僂了,不過精神好像更好了。以前身上的“歪”勁兒不見了,看着和藹了很多。
從二林子那知道了柳辰要來,何老歪留了半隻烤兔子給他。
見到柳辰後從懷了掏出來,說:“聽說你受傷了,趕緊吃點兒肉補補。”
柳辰注意到烤兔子從何老歪懷裡被掏出來後,身邊圍着的一幫游擊隊員,幾乎同時別開了眼神。
兩個歲數小些的,喉結在下意識的蠕動着。
“按說山裡應該不缺野味兒啊。”柳辰心裡有些疑惑,不過不好問出口。
笑着把烤兔子推了回去,拿捏出鬱悶的模樣說:“小鄭大夫說了,不准我多吃肉。發物,越吃口子長得越慢。”
“扯淡,受傷了哪能不多吃肉!”何老歪臉一耷拉,又把烤兔子推了回來。
柳辰再次把烤兔子推了回去,握着何老歪的手說:“老何叔,聽大夫的沒錯,人家可是專業的醫學生。我這回能撿回一條命不易,可不敢亂吃東西。”
何老歪摸不準柳辰說的是真是假,也不好堅持,只能把烤兔子收了起來。打算晚上拆散了放進粥裡,大夥兒都能沾上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