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裡有盧鶖在,就永遠沒有冷清下來的時候。現在再加上個上官楚譽,更是熱鬧異常。不過這些我還都能忍,我不能接受的是一撥撥猶如走馬燈般來谷中求醫的江湖人。雖然從前也不是沒人來過,但現在這種一天一撥甚至有時候一天幾撥的速度實在讓我忍無可忍。
放在以前,統統打發掉倒也簡單。可現在,我卻必須每一撥都認真醫治,盧鶖甚至給我提出竭盡全力妙手回春的治病標準。也就是說,我必須每一個病人都盡心盡力,同時還非得藥到病除!真把我當神仙了不成!
好吧,就算以上的事情我都能夠忍耐,可那傢伙竟然要求我在適當的時候要偶爾收斂一下鋒芒,具體的說就是在把完脈後搖頭表示自己不行,然後再把大名鼎鼎的毒公子請出來,而他呢,則把那些我私下告訴他的診斷統統據爲己有,明正言順的在江湖各路豪傑面前充當神醫之中的神醫。
“這是咱扭轉名聲的好機會啊,再說了,我都答應夏老爺子要在他有生之年闖出名堂,你就忍心一點忙都不幫忙?”盧鶖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一下都不眨,直到我認命的點點頭,那眸子纔會笑眯眯的變成我喜歡的月牙狀。
唉,我怎麼有種再也翻不了身的感覺?
時間已然進入深冬,可谷內的人潮非但沒有減少,還有愈加猛烈之勢。不只我,連盧鶖和上官楚譽都覺出了不正常。難得這倆人會有意見一致的時候。
“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在暗中幫我們四處宣揚?”盧鶖皺着眉思索。
“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哪裡有那麼無聊的人。”上官楚譽對盧鶖的猜測嗤之以鼻。
盧鶖白了他一眼:“那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
我啞然失笑。楚譽就從未在盧鶖的鐵齒銅牙下討着過半點便宜,可他偏偏還喜歡和那傢伙鬥嘴。
谷中求醫者驟然增多的真相,在某個冬日的午後浮出水面。
原來天底下真的有這麼無聊的人。
“《江湖秘聞》……這是什麼東西?”盧鶖盯着我從某位求醫者手中發現的小冊子。
“一份在江湖上屹立了二十多年的神秘手冊,每七日出一本,每回都有不未人知的江湖□□……”上官楚譽說着接過我手中的小冊子,翻到第一頁便愣住了,“毒公子名不副實鬼郎中醫者仁心,且看本回直擊江湖名譽之最大冤案……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盧鶖迫不及待的搶了過來,看了一會便大叫:“祈嵐,真的是有人在幫我們宣傳哎!這個叫什麼鄭銀子的主筆,簡直太會寫了!妙筆生花根本就是爲他準備的詞……”
我無奈的翻翻白眼,剛從某位病患的家人手中得到這冊子時,我就已經拜讀過了。並從此改變了對盧鶖盲目的欽佩,原來真的有人比他還能說瞎話。在那個鄭銀子的描述中,我和盧鶖儼然成了德行高尚醫書精湛的俠義之士,長期蒙受江湖武林的誤解卻以德抱怨不改仁心,最後那書居然還附上了鬼醫谷的地圖給那些需要求醫的人……
“可這個鄭銀子爲什麼要寫我們倆呢?”盧鶖疑惑的望向我。
我搖頭,忽然,一個靈光閃過我的腦袋,我連忙問楚譽:“你經常在江湖走動,這鄭銀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譽想了半天,才道:“沒幾個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只是聽說他大概四十來歲,從二十幾年前就開始寫《江湖秘聞》,消息特別靈通,好象天底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
我正思索着,楚譽忽然又道:“他好象在十幾年前娶了當時的江湖第一神偷爲妻,叫什麼來着……對,妙空空!”
神偷?我忽的想起在回谷路上救過的那對夫妻,那女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拿走了盧鶖的盤纏,還有她能從戒備森嚴的苗疆將人家的聖物幾乎連鍋端……不是他倆還能有誰!難怪那女人說他們對中原江湖瞭如指掌。
我轉頭看向盧鶖,那傢伙還在咬着嘴脣辛苦思索。嘖,幸運的小傢伙,正希望積累聲望呢,馬上就有人爲他著書立說的大肆宣傳,唉,明明辛苦給人看病的都是我……
我忽然不想那麼快告訴他真相了,起碼得讓他煩惱一陣子。呵,對於瞬間冒出的壞心眼,我沒有一點愧疚。
谷裡下入冬以來最大一場雪的那天,我起的格外的早,就像事先有了預感似的。
起牀時那傢伙還在酣睡,對於我的起身穿衣和給他掖緊被角的舉動沒有任何察覺。我走到院子裡,天剛矇矇亮,可那皚皚的白雪已經開始散放粼粼的銀光。竹子上,樹幹上,房頂上,石桌上,到處都是白茫茫的。
谷裡的其他人也都沒醒,整個山谷都在安靜的沉睡。我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恣意的享受着難得的寧靜。驀的,我想起昨晚對那傢伙說“我喜歡你”時,他呆頭呆腦愣神的可愛樣子。我總算理解了爲什麼那傢伙那麼願意說喜歡,原來那種把心情說出來的暢快感,真的很好。
深深的吸一大口清冷的空氣,竟隱隱的有絲木樨香。明明不可能,那花早已凋落,那樹也早就沉睡,可這香氣卻那麼清楚,就像已經根植於我的每條經脈,盤根錯節的纏繞流連,永不消散。
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溢滿花香的下午,他就站在木樨樹下,嚷着:“我叫盧鶖,上秋下鳥的鶖,之前你把我當夏語暄折磨的那些帳,我得和你慢慢細算……”
我終是沒逃掉這沁人的香氣。
但,甘之如怡。
——下部完——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江湖秘聞》的親,需要苦讀《金錢幫》了,嘿嘿~~~
另,番外是有滴,但是親們千萬不要期待還有什麼巨大轉折之類,和上部的番外一樣,下部的番外就是小盧同志的內心獨白了,偶總得首尾呼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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