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四大凶獸爲害人間,「扶風大陸」最頂尖的七位高手各執法器,開通上古空間秘術,將四大凶獸元神封印入虛空之中。肉身則斬殺了,屍體墜落於四個禁入之地。
溫人鳳,正是那七人之一。
他所修煉的「無鋒之劍」,手上無任何兵器,單有兩袖清風,然而奪人性命,只在眨眼之間。
多少高手全力一試,在他雲淡風輕的應對下便已落敗。更不用說他的仇敵,至死都不知自己死於何種招數。
只是溫人鳳退隱多年,「玄蓮山莊」蓬勃長進之下,也不見他神仙蹤影。
只因「玄蓮山莊」與「風雲戰盟」、「浣花劍閣」和「朝鳳樓」並稱「扶風大陸」四大名門,結爲同宗,曾歃血爲盟,維護江湖正義。所以老神仙每隔幾年,便會以自己生辰爲名,聚集衆人,以顯得自己尚在,令江湖許多邪惡勢力不敢胡亂動作。
雖戲稱是“老神仙”,溫人鳳卻半點不顯老態,看去清俊溫雅,最多而立出頭。
他手指一挑,憑空引動酒壺,在白玉杯中斟了酒:“諸位同道,怠慢了。”
三位貴客都舉杯相迎。
溫人鳳持杯示意,言笑間盡是名士風度:“我先飲盡了,算是自罰。”
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三人亦是飲盡,只聽冷媚娘笑道:“說是自罰,怕是這酒香引得前輩心癢了,先飲一杯解解。”
溫人鳳瀟灑一笑,點了點冷媚孃的方向:“媚兒丫頭,好好一張嘴,又不討喜。”
他斜倚在華麗的狐絨大椅上:“周先生,你們家那個浪蕩公子沒來?”
周青玄起身行禮:“公子有事務,請溫掌門海涵了。”
“海涵,自然海涵。”溫人鳳點點頭,始終風度翩翩:“若要跟那小子置氣,我這把老骨頭早氣死了。”
“喏,前輩剛說了媚娘嘴不討喜。”沈子夜笑道:“今日是前輩的生辰,自己又不說點好的。”
“好與不好,又不在於說。”溫人鳳銀色瞳眸輕掃衆人,滿眼燈火燦爛:“該來則來,不來則去,隨他們去吧。”
他目光一停,落在自己四位親傳弟子中間。
謝琅琊周身一緊,只覺四周空氣縮緊了些,彷彿一個棗核,將自己擠壓其中。
少年微微擡頭,紅瞳一凜,又與溫人鳳看了個對眼。
“小雅,”溫人鳳表情不變,瞳孔深邃得彷彿無邊銀河:“那就是你的親傳弟子?”
蓮雅起身鞠躬:“是的,師尊。”
溫人鳳又隔空斟了杯酒,放到脣邊,輕輕轉動玉杯:“小夥子真是好精神。”
蓮雅含笑稱是,暗地裡擡了擡手肘,碰了謝琅琊一下。
謝琅琊正被溫人鳳深到讓人有墜落深淵之感的目光,弄得有些遊離,趕緊回神:“掌門過獎了。”
溫人鳳深深盯了他一眼,隨即轉開視線,又與那三位貴客談笑:“以往幾次生辰,絃樂清歌之類的也都厭煩了。如今我的四位親傳弟子又各有高徒,個個很有長進,展露一下修爲看看。諸位同道看了,也評評看「扶風大陸」是不是安寧有望。”
“說好了是評定,”冷媚娘如少女般俏皮地眨眨眼睛:“前輩該不是來炫耀自家寶貝的吧?”
溫人鳳爽朗輕笑:“有三位貴客在此,他們算不上寶貝。”
“前輩啊,您這是憋着讓我們誇獎呢。”冷媚娘一轉眼,玉手搭上下巴,看着謝琅琊:“正經有十分出色的小夥子呢。”
謝琅琊一瞥視線,超人的感官准確捕捉到冷媚娘目光的方向。
咽喉,她在看着自己的咽喉。
“媚兒丫頭,你就賣乖吧。”溫人鳳揮了揮手,讓演奏清歌的女子們退下:“待一會兒他們彙報完了修爲,我再看看你給我的賀禮。若是不滿意,我老頭子可是要生氣的。”
冷媚娘在溫人鳳面前,似是個討巧的小姑娘般,掩脣輕笑。
“前次羣體擂臺評定修爲,”溫人鳳擡了擡下巴:“最優秀者是你吧?”
謝琅琊看不穿溫人鳳幽深銀眸,恭敬回答:“是師兄師姐們讓着我。”
那邊東華三人聽了,彷彿身上紮了個刺般不舒服,暗暗撇過來冰冷目光。
“說話倒是乖巧,小雅**的弟子不差。”溫人鳳眼神一動,無聲引動一絲真氣,捲起紅毯上一片花瓣,旋渦狀流入手中。
他捻了花瓣,隨意在手中捏着形狀,柔軟的花瓣輕易被他控制成形:“最優秀者最先,你們先來吧。”
“遵命。”蓮雅帶着謝琅琊走到紅毯中央,周圍萬衆矚目,頭頂浩瀚星河:“諸位也知我修煉理念,萬事皆以指法爲最重。”
她擡起如玉素手,靈活動了動纖纖手指:“我和拙徒以至上指法引動真氣遊絲,繪一幅「扶風大陸」全圖。”
“「扶風大陸」地理,每一個地方的輪廓都形成一個法印形狀。”溫人鳳淡淡道:“再包括山巒江河,錯綜複雜的程度相當於一口氣捏成一千道符咒。”
“師尊放心,”蓮雅翩翩行禮,看了身側的謝琅琊一眼:“他不會讓您失望。”
謝琅琊心裡莫名一沉,“不會讓您失望”,這句話聽去只覺深有溝壑。
“那很好。”溫人鳳的目光始終落在謝琅琊身上,始終不看別處,捏起玉杯向三位貴客的方向舉了舉:“無妨,我們不要耽誤了美酒。”
蓮雅點點頭,轉過身來,香肩與謝琅琊相錯接觸:“來?”
謝琅琊深吸一口氣,心裡莫名的沉重還未解開,暫且壓下:“嗯。”
師徒兩人眼神一接,同時化爲光影,飛上高空。
無數道目光追隨矚目,只見鏤空天頂上灑落星華萬道,被兩道光影旋轉吸收,更加耀眼。
“嗖——”
疾風過耳,兩道光影微微散開,露出兩人半個身子來,指法疾動,真氣流光如蠶絲飛旋。
謝琅琊十指宛若無骨,靈活程度甚爲驚人,指尖流光閃耀,漫天飛舞交錯。
蓮雅也是一般動作,飛旋之間,真氣糾纏融合,空中一片氣流震動。
空氣中微微凸起一個半透明的平面,一片大陸輪廓漸漸亮起。
“小雅自不必說。”全神貫注的觀看中,沈子夜目光深沉,酒杯停在脣邊:“她那個弟子年紀輕輕,控制真氣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真是驚人。”
“而且這孩子的靈活程度也不同尋常,”眼看着兩道光影掠地上衝,從最低處眨眼衝到天頂之上,冷媚娘收斂了俏皮的神情:“雖是有真氣託舉,但他的身體也配合以靈活的轉動,這速度簡直需要開動法眼才能看清。
一片山河交錯、形如飛龍的大陸圖樣光華四射,形狀漸漸豐滿,每一處板塊輪廓完成,便亮起一片法印神光。
這光芒壓過燈火,將白玉雲樓照得通透,幾乎要抹成一個平面。
“真氣光芒,”一直全神觀看,不發一言的周青玄突然移開脣邊酒杯,一口清酒冰涼流入咽喉:“你們仔細看那真氣光芒。”
就在衆人眼前,一道光影如天降流星般垂直落下,破開呼嘯風聲。
光芒兩面分開,露出謝琅琊青絲紛飛的形象來,雙手握着真氣光球,五指一收,捏碎成無數遊絲。
他雙臂交叉,手指迅速轉動,如抽絲引線般勾動真氣遊絲,繞着「扶風大陸」圖飛速纏繞。
藍光閃耀的真氣融合一幅圖中,匯聚成了耀眼金光,內中不停閃動着藍色霧氣。
藍霧飄渺環繞之中,卻有一絲絲黑光忽明忽暗,彷彿陰暗處不時眨動的眼睛。
那些黑光順着謝琅琊的指法流出指尖,迅速融於藍光之中,但卻不可消滅。
某種程度上,反而比真氣藍光更耀眼。
看到這副景象,三位貴客的眼神都不祥地沉了下來。
而處在最高處的溫人鳳手指輕轉,看也不看手上動作,已經凝聚了一長串的花環。
他的銀眸彷彿能包裹整個銀河,風度翩翩,不動聲色。
在令人眼花繚亂的真氣舞動中,溫人鳳清楚鎖定着一個地方。
一朵妖異盛放的黑花。
在謝琅琊的咽喉處靜靜綻放的花紋。
在一片屏氣凝神中,「扶風大陸」全圖已經完整呈現,山形如飛龍遊蛇、江河似天降星華,繁複錦繡,流光激盪。
“呼……”相當於一口氣捏就了九百九十九道符咒的謝琅琊深吸一口氣,額角微微冒了冷汗。
這時,流光飛旋之中,他與蓮雅一個交錯。
蓮雅衝他投了個鼓勵的眼神,玉手輕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謝琅琊心中一暖,再看大陸圖樣,只差最中心一處輪廓。
「扶風大陸」中心,人稱“神仙之所”,是整個大陸的精華所在,也是與其他兩個世界相連的軸心。
那裡的輪廓是一個極爲複雜的法印形狀,是吸收了天地靈氣、用以穩定「扶風大陸」靈脈的花紋。
就差這裡了!
謝琅琊抿了抿脣,壓下口中一直淡淡瀰漫的花香味道,旋轉如電衝了下去。
他一心全在掌握真氣完成全圖上,不及感受體內傳來的顫動。
從剛纔他引動了真氣開始,臟腑彷彿就一直微**撞着,他只當是速度太快形成的慣性。
“呼——”
謝琅琊攜風下衝,手指疾速轉動,電光火石間完成了法印的形狀。
由真氣遊絲組成的法印旋轉衝出指尖,如水中影像般波動着。
蓮雅從另一個方向逆風飛下,如雪髮絲不停拂過額頭,玉手覆蓋了謝琅琊的手,溫暖握住。
二人相視一笑,共同凝聚精神,將法印推向「扶風大陸」圖的最中央。
“叮——”
謝琅琊的手被蓮雅握着,已經觸到了光華噴耀的圖樣中心,發出一聲水開漣漪般的輕響。
就在此時,滿目明光的謝琅琊突然眼前一閃,彷彿被驟然打亂的水面般,滿眼景象疾速抽動起來。
一直沒有動靜的咽喉處驟然皮肉一扯,發出深入骨髓的劇痛。
彷彿是咽喉那朵黑花突然沿着紋理撕裂了鋸齒,在瘋狂啃噬謝琅琊的脖子。
“嗯?!”謝琅琊全心提起,根本沒有分出精神防備其他,身子一個偏轉,真氣便被打亂。
咽喉軟骨被生生一扯,他清楚感到咽喉裂開一縫,衝出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
小咕?!
謝琅琊與小咕已經到了完美一體的程度,實在沒想到那怪物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抽風,心裡一沉,瞬間已被脖子上的力道帶的一轉。
他一下子轉向蓮雅的方向,兩人相握的手瞬間抽離。
“琅琊?!”蓮雅也被這變化驚住了,雖然很快回神,但是她溫潤的眉眼已經變了神色。
“唔……”小咕的力道之大,謝琅琊一時竟根本控制不住,眼看着一道速度極快的筋肉衝入噴耀的藍光之中,鏘的一聲撕開一道利刃。
這怪物想做什麼?!
而且謝琅琊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壓力,以往的小咕雖也強力,但是這次強力的程度完全超出他控制。
那強力有一種兇暴的成分,像是……
受傷的猛獸憤怒的自衛!
“轟——”
衆人只見飛速下落的兩道光影突然混亂糾纏一處,一個掉頭,胡亂衝撞着衝上高空。
差一點就完成的華美的「扶風大陸」全圖,被逆流的強風震出無數碎紋。
大家只覺氣氛不對,漫天光華中突然多了一道快到模糊的白色光影,而且還有利刃摩擦的尖銳響聲。
無數目光紛紛看向溫人鳳,三位貴客已經霍然起身,似是準備出手。
“安心。”這時,溫人鳳淡淡的一句話壓下所有人的躁動,他神色不變,撫弄手上的花環:“沒事的。”
應着他這句話,漫天糾纏的光霧中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撕裂聲,震得人肝膽直顫。
一股粉碎的血腥從光霧中瀰漫出來,如細雨般紛亂飛落,將紅毯染得更加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