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無限,彷彿一把倒扣的黑色牢籠,風雨不透。
最深的黑暗瀰漫四周空間,即使不停閃耀着花浪、光紋,也彷彿是沉寂的虛無中閃現的幻影。
一切存在都十分不真實,將人身的存在感也擠壓得扭曲。
高高拱起的弧狀護罩光華流蕩,那妖異的光紋彷彿緩緩拉長的人臉般,冥冥中現出恐怖的表情。
狂風呼嘯,混合着「人面曼陀羅」撕心裂肺的號哭聲,震耳欲聾。
眼前一團黑影無神無識,只有出奇的怪力和一身碰之則腐蝕肌膚的毒氣,迅猛緊逼,不放少年一分。
謝琅琊血瞳急轉,目光所及,滿世界彷彿下了漆黑之雨,比方纔澆灌怪花的雨流更加狂亂。
所有衝入祭壇的人各執招數,真氣光芒四濺,拳掌翻飛,糾纏不休。
謝琅琊緊握拳頭,被那「影衛」飛速逼退,後背被逆風颳得滲出血痕,白衣染透。
眼看要被頂撞在護罩之上,一股極其堅硬的寒氣已經呼嘯接近,他猛一側身,在極近距離內硬是偏轉了身形。
這一轉身,謝琅琊正好亮出蓄力已久的鐵拳,每個緊握的骨節鋒利如刃,閃爍着灼灼黑光。
“砰!”
謝琅琊一拳擊中「影衛」,憑法眼所觀,準確正中這一團流動影子的心口位置。
一聲肌骨洞穿的悶響傳來,「影衛」身上立刻逆向旋開一個缺口,邊角滿是混亂的抽絲。
謝琅琊立刻打開拳頭,化拳爲掌,掌紋寸寸生光,瞬間聚起一團黑光。
他的真氣已由藍光變爲黑霧,彷彿是毒液完成了侵蝕。
快不及眼間,謝琅琊再出一手,擊中「影衛」的頭部。
「影衛」倒頭一仰,斜斜摔飛下落,落入怪花花海中呼啦啦破風倒飛。
「人面曼陀羅」一張張人臉扭曲,鋸齒大開、血淚橫飛,根本不管誰是誰,只要有東西接觸到鋸齒,立刻就是一陣兇猛的咀嚼。
一片散發血腥熱氣的黑色碎片噴耀開來,炸成一片冒着長煙的流霧。
謝琅琊身法飛動,一路前衝,又有大片「影衛」毒雨般羣涌而上。
“嗡!”
狂風中傳來一聲轟鳴,穿耳入心,一股震顫直上謝琅琊咽喉。
咽喉花紋猛地一扯,凸起的紋路扯動皮肉,激烈展開,盪出一圈黑光。
黑光中心彷彿海嘯的出口般,震顫涌出強光,毒辣熱流滲入少年四肢百骸。
一股兇猛宛若野獸的戰意!
全身血液如烈火燃燒,狂風襲身,反而迎風而長!
謝琅琊單憑一雙鐵拳,再來腿風強勁,真氣灼灼匯聚於經脈之中,招招狠毒,飛速撞開大片「影衛」。
「影衛」如雨落下,花海中咬噬之聲成海,咔嚓不絕,迸濺的黑色碎片好似一塊塊爛肉,噴灑在謝琅琊周身。
他破風逐電,直奔祭壇最高處。
在他眼前,濃重的黑暗中也流蕩出一圈圈凸起的半透明波紋,一波一波,彷彿水怪在水下激烈吐息。
波紋緊緊圍繞着那片凸起的花紋,這流蕩的頻率和謝琅琊咽喉花紋的震顫完全同步。
彷彿有什麼東西拉扯着那花紋,要它盛開。
“是那東西……”謝琅琊想起黑洞中那無邊無際的絕壁、沉重到讓人絕望的陰影,自己站在一整個怪物體內,那東西無聲無息,卻把一切都寂靜吞噬。
他定睛一看,黑色晶石已快觸碰到花紋的中心!
“鑰匙!”
謝琅琊心頭一炸,這晶石是開啓那東西力量的鑰匙!
不能碰上!一分一毫都不能!
謝琅琊全身化光,如電上衝,身形疾速飛轉,周身形成一圈狂烈氣流。
他疾速衝向黑色晶石,同時,一股無形銳氣強逼而來。
謝琅琊沒等反應,周身已是綻開百十道血口,道道深見肌骨,血流如注。
耳邊只有一陣鋒利劍嘯,彈動不止,彷彿猛獸顫抖卻高亢的長鳴。
「無鋒之劍」!
謝琅琊咬緊牙關,熱血噴灑了視線,他只是胡亂一甩頭,強忍劇痛直衝上去。
猛一伸手,他一把抓向黑色晶石。
咽喉花紋發出急切呼喚般的震動。
突然,一片寒流席捲而來,猛地撞上謝琅琊伸出的左臂,團團包圍起來。
“刺啦啦——!”
一股清晰的剔骨之聲傳來,謝琅琊猛地按住左臂上端,這股劇痛實在不能忍受,他仰天發出一聲痛嘯。
彷彿吃了痛的怪物般,他兇狠甩臂,徒手抓住纏繞手臂的螺旋狀白光,竟是空手扯開大片破洞。
白光飛散,溼潤碎爛的花瓣沾了他滿手。
白蓮花瓣!
謝琅琊死死盯了一眼露出白骨的左臂,那花瓣形成的銳利逆風直接將血肉削去,攪成碎泥飛濺開來,露出白森森的骨節。
他頓時心中一沉,百味爆發,一股哀怒如熔流噴發般直衝天靈。
一擡眼,果然就是那個宛若風中白蓮的女子!
蓮雅面無表情,一雙透明色的瞳子冷豔眯起,謝琅琊縱使睜開了法眼,也無法看穿她的眼神。
她就是沒有眼神!
那透明的瞳子只是兩顆精緻的琉璃石,沒有一絲情愫。
謝琅琊再甩左臂,生生將白蓮旋風甩開,揚手一撕,扯開眼前瀰漫的花雨。
白蓮逼人的馨香壓過滿世界「人面曼陀羅」的氣味,鑽入鼻息,絲絲是奪心奪魂的毒。
蓮雅化光而來,只是看了謝琅琊一眼,身形一折,直衝那塊黑色晶石。
謝琅琊左臂大半已化白骨,骨節分明,五指部分宛若無根尖刺一般,形成將什麼東西抓捏碎裂的可怖姿勢。
他收回眼神,與蓮雅風中交纏,極限比拼速度,同時伸手再抓晶石。
同時,謝琅琊血瞳激耀,迅速引動咽喉花紋。
花紋一記熱流高漲,猛地形成一股劇烈拉力,險些要將咽喉軟骨崩碎。
黑色晶石亦發出一團碎光,如心跳般一下下震跳,一個下沉,離開面前那黑暗花紋。
蓮雅忽轉玉臂,反手掐起五指,形成獸爪之形,掌心聚力,一團銳氣直擊謝琅琊面門。
一股劇痛直逼謝琅琊而來,他不怒發笑,脣角帶血,那笑震天駭人,充滿了邪氣和快意。
好!就這樣來戰!
將你那溫柔的假象,就在我面前,撕得粉碎!踩得破爛!
謝琅琊也不躲,一點也不減速度,一把將晶石握在手中。
白骨接觸晶石,一聲碎裂,掌心處洞穿一個大洞。
蓮雅眼神微動,不想這一招之下,謝琅琊竟然不躲,本想趁他一躲拖住速度!
這小子……
電光火石間,謝琅琊開動咽喉花紋,一朵罪惡之花迎風盛開,黑光包圍了全身。
從掌心空洞飛出去的晶石被猛地一拉,疾速旋轉,一路飛旋一路化成光芒碎片。
“你……”蓮雅側眸一看,微啓朱脣,發出一聲冰冷至極的低音。
簡直像是守衛地獄的鬼婆,所發出的永不輪迴的召喚!
“轟——”
謝琅琊咽喉一開,滾滾黑光如狂風海嘯,將他全身包裹,迅速滲進每道筋脈之中。
一股狂浪衝刷全身,天靈震顫,丹田幾乎碎裂。
蓮雅被這強勁黑光逼退三分,玉指旋轉,握起法印,白蓮花瓣滿身飄灑。
她眼神一凜,飛身再衝,頂着那黑光駭人的壓力,想趁謝琅琊吸收能量未成的瞬間,再來一擊。
眼看要擊上謝琅琊,蓮雅眼前突然光芒一閃,一道人影從天而降。
緊急之時,那人影也來不及出招,單憑一身強力,一肩膀狠狠撞上蓮雅。
蓮雅捱了一擊,胸口一記震痛,不及防備,生生被撞開百十步。
她猛一揮衣袖,又被那人影逼上前來,目光銳利一轉,瞳色微微渙散。
在她眼前,黑光環繞之下血光突現,是謝琅琊睜開了那雙惡毒的血瞳!
黑色晶石完全融入咽喉之中,一股難以想象的邪氣鋪天蓋地橫掃,虛無的黑暗中崩開一片吞噬般的血光。
滿世界頓時一片血紅。
一聲轟然巨響,謝琅琊將黑光全部吸收,衝出包圍,左臂斜擋身前。
本已被剔出白骨的左臂血肉豐滿,一圈僵硬毒蛇般的花紋從手腕一直纏繞到肩膀,強風中劇烈扭動。
那不再是疤痕!
而是一圈妖異的、藏着無限力量的法印!
蓮雅微微抿脣,臉上溫柔全無,瞠目一睜,一股妖女之氣遍體迸發。
她揚手一記真氣,將方纔瞬間阻擋了她的人影一掌擊飛。
這一掌正中心口,只聽一聲痛喝,筋骨撕裂之聲清晰無比。
那人影倒飛開來,謝琅琊眼疾手快,足踏滾滾血霧逆風趕上。
他一把將那人接住,定睛一看,胸口已被貫穿。
一長條崩碎的血管化成血皮,從那人指縫間流出。
“南……”謝琅琊看着那人迅速變作死灰的臉:“南風?”
南風眼眸疾速變成灰白,張了張糊滿鮮血的脣瓣:“阻止……”
謝琅琊心裡一沉:“你就是……內應?”
南風擡起蒼白的手,指節乾枯,肌膚迅速化作樹皮般的皺紋:“阻止他們……”
他抓住謝琅琊的肩膀,砰然一聲,手臂碎裂,化爲一陣飛灰。
南風的身體在謝琅琊懷中迅速化作粉末,臉部皮肉如流融化,眼珠掉落,牙牀裂開。
一大片粉末從謝琅琊手中脫落,謝琅琊血瞳凝寒,緩緩擡眸,看向對峙的蓮雅。
疾風劇烈吹動着蓮雅的衣衫,飛揚開來,露出一片低低的胸脯,玉溝深深,散發出一股露骨的香豔。
她擡手一抿鬢角雪白的青絲,微微勾脣,聲音還是那般低沉,彷彿鬼婆:“算上這次,我試了三次,都沒殺了你。”
三次?
她抽取走自己的全部能量,以及方纔一擊落空!
還有……
謝琅琊腦中一記電閃,壓着心底不可抑制翻涌的對她的情愫,讓冰冷佔據自己的全心:“子洛去殺我那次,難道是你授意?”
蓮雅擡起玉指,抵了抵脣瓣,微微撅嘴,彷彿溫柔一吻般:“噓……”
話音未落,她身形轟然一炸,散成無數粉末。
謝琅琊眼角流光一閃,猛地轉頭看去,她用了瞬息影移!
“哼!”他緊緊握拳,剛要折身追上,身後空氣突然重重一沉,彷彿鼓成一個極限的氣囊。
這團空氣又重重一吐,將謝琅琊後背一聲拍打,淤青頓時鼓起。
“嗯?!”謝琅琊一拉身形,回頭看去,只見那團浮現於黑暗之中的花紋凸起更甚,寸寸扭動,彷彿大團粗壯的蟲子。
“啊啊啊——”
滿世界「人面曼陀羅」號哭更上一層,刷刷改了方向,海嘯般的花浪直指過來。
“陰陽傀儡!”這時,溫人鳳冷若冰霜的聲音彷彿從最遙遠處傳來,隨着他的聲音,兩道力道千鈞的風聲旋空而起,從謝琅琊身後直衝上來。
謝琅琊血瞳一閃,跟着那東西一擡頭,只見兩個棺材凌空飛來,當空裂開。
兩個等人身大小的人偶迅速落下,一男一女,勉強能看出人形,臉部凝固着撕裂的笑容。
“呼——”
兩個人偶穿過謝琅琊頭頂,直奔那黑暗花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