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靜元心想,別人形容她的書法,總不外乎筆力遒勁,氣勢磅礴,鐵畫銀鉤,或是暢意灑脫等等非常專業的字眼。
但是夏晴深卻只用了一個很簡單的字——美。
可是,迄今爲止,只有夏晴深的這聲讚歎,令她突然心生知音之感。
她自小便跟隨墨彰先生學習書畫,可以說所有古代名家的字體她都會寫。
但是她卻希望能夠寫出自己的風格,並且一直在爲此努力。
後來,她突發奇想,在她的書法裡面,融進了中國水墨畫的精髓,從此令自己的書法自成一體。
她的這種字體,也得到了書法界一致的公認和讚賞,之後被書法界稱之爲“靜元體”。
後來,她又從丈夫樑義坤的劍法中,得到了靈感,將“靜元體”改進的更加飄逸靈動,恢弘大氣。
她所追求的書法的完美意境,便是這一個“美”字。
不僅僅是書法,同時也是一幅優美的水墨畫卷,涵括山水,包容天地。
如今,她夢想和追求了多年的書法意境,竟然被夏晴深一語擊中,怎能不令她感到驚訝和喜悅呢?
“夏夏,你也學習過書法嗎?”樑靜元忍不住問道。
夏晴深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媽媽很喜歡中國的書法和國畫藝術,所以,我自小便跟着母親一直學習,但是始終沒有進步,可能是我沒有天賦吧?”
樑靜元聞言竟然微微地一笑,看的夏晴深不由地呆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婆婆對着她笑啊……
樑靜元見她突然怔怔的神情,心裡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在意,只是緩緩道:“夏夏,你寫幾個字給我看看。”
夏晴深雖然覺得自己在婆婆面前寫字,只能是班門弄斧,但是也沒有扭捏推拒。
大大方方地站在書案前,把樑靜元寫的那幅字小心地放在一邊,然後重新拿了一張宣紙,用鎮紙壓住。
從筆筒裡選了一支紫羊毫筆,然後蘸了墨,俯下身去認真地寫了起來。
她用自己寫的最好的行書,筆法流暢嫺熟地寫了一首古詩,寫完之後,站在一旁等待樑靜元的點評。
樑靜元看着她的字只是笑了笑,卻並沒有立刻點評,而是重新拿了一張宣紙,也用同樣的行書寫了一首古詩。
夏晴深看到樑靜元寫的詩,不由得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樑靜元寫的是宋代詩人范成大的一首《喜晴》,詩文如下:“窗間梅熟落蒂,牆下筍成出林。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夏晴深之所以會露出會心的微笑,是因爲心裡明白,婆婆定是猜出了她的名字夏晴深三字的由來,所以纔會寫下這首詩。
至此,夏晴深對於婆婆的蕙質蘭心,和深厚的古典文化底蘊,更是由衷的敬佩。
“夏夏,你過來。”樑靜元寫好之後,擱下筆朝夏晴深招了招手。
夏晴深依言走到樑靜元身側,看到樑靜元將兩人寫的兩幅古詩,並排放在書案上。
“夏夏,你仔細看看這兩幅字,有什麼感覺?”
夏晴深有些不大明白婆婆的意思,但是也沒有多問,只是低頭認真地看着兩幅字。
“看出什麼來了嗎?”樑靜元含笑問道。
夏晴深又仔細地看了看,遲疑着道:“這兩幅字,好像……沒什麼差別……”
樑靜元很是讚賞的點了點頭,“夏夏,其實你很有天賦,寫的字也很好,只是你一直都在臨摹別人,所以你才感覺不到自己的進步,我練習書法的時間比你長得多吧?但是我寫的行書,比你寫的也好不到哪裡去。即使我們臨摹得再好,再像,那也永遠都是別人的,再也無法有突破,更別提超越了。”
夏晴深聽了樑靜元的這一番話,頓時猶如醍醐灌頂一般,“媽媽,您的意思是,想要進步,就只能創造自己的風格,自成一體嗎?”
樑靜元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夏夏,你果然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一點即透。”
夏晴深不好意思地道:“多虧媽媽您提醒,否則,我還一直在很刻苦地臨摹呢。”
樑靜元伸手拍了拍夏晴深的肩膀,笑道:“夏夏,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終於見到有年輕人喜歡中國的古典文化,並且很努力地在學習,進步。希望未來可以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能夠像你一樣,熱愛我們中國的傳統文化,並且把它發揚光大。”
夏晴深凝視着樑靜元的眼睛,認真地道:“媽媽,我相信一定會的,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歷史悠久,而且充滿了神奇的魅力,我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的。”
樑靜元似乎心情極好,突然笑着道:“我好久沒有畫畫了,夏夏,你會彈古箏嗎?”
夏晴深聞言,突然愣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點點頭,眼底悄悄劃過一絲黯然。
當年,她和景之皓還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爲他彈琴作畫。
發現景之皓和楊卉兒的醜事之後,她憤怒之下,將自己自小彈到大的那架古箏,從樓上毫不猶豫地丟了出去。
並且發誓,今生今世,再不碰琴……
“夏夏,你來彈琴,我來作畫,我們倆合作一下,可以嗎?”樑靜元笑望着夏晴深,興致頗高。
她許久沒有如此開心過了,今日好似有種得遇知音的暢快感覺,很想盡情地揮毫潑墨一番。
夏晴深自然也看出婆婆的心情很好,不忍拂她的意,只好慢慢走到窗邊的古箏邊坐下,眼神複雜地盯着眼前的古箏。
說好了再也不會在乎,可是爲何每次想起那個人,都會令她的心緒瞬間變得紛亂?
難道真的是因爲愛的越深,所以恨得越深嗎?
難道,她這一輩子,就再也無法擺脫那個人的陰影了嗎?
不!她不要這樣!
既然逃避不掉,那就勇敢去面對好了。
即使心裡會疼會痛,但是疼得越狠,那些傷口才能癒合的越快。
她希望,再次提起那個人的時候,她的心裡,沒有怨恨,沒有仇視,只有風雨過後的風輕雲淡。
如果再次面對着他,她也絕不允許自己,再像以前那樣,只會驚慌失措地遠遠地逃離。
只有做到無視,才能真正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