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終於要開始了,先是剃頭髮,我能聽到頭髮落地的哭泣聲,淚珠不知不覺的就從眼角滑了下來。
“陸小姐,我們會盡百分之百的努力的,你放鬆些!”
與其說醫生在給我加油,不如是在給他們自己加油,這讓我更沒有信心。
第一天,病房門口稍有腳步聲,我都會熱切的迎出去,失望的感覺真不好。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我被擡上手術牀,唐少峰一直都沒有出現。
季萱萱早早的就跑了過來,眼圈紅紅的跟前跟後,在她的哭聲中我被推進手術室,這也算是我唯一的安慰吧。
哦,對了,還有封井,小男生眼圈通紅,卻硬憋着不讓淚水流出來。
這三天裡,不但唐少峰沒有出現,就是餘海和其他的警察彷彿集體消失,讓我度過一段安靜的時光。
在萱萱和封井關切的注視下,我被推進手術室,無影燈刷得一下照下來,剌得我立刻閉上眼睛。
隨着電動剃刀的震動,黑密的秀髮慢慢飄落,手術室裡那麼多的人,卻很安靜,我幾乎可以聽到秀髮落地時的哭泣聲。
這一別不知道可否能再相見。
麻醉劑緩緩推進我的身體,意識在一點點的消退,眼皮因爲麻醉的關係,微微闔開,人影在無影燈裡來回的穿梭,唐少峰那張臉毫無來由的就出現在我的面前。
“呵呵,少峰,我想,我是愛你的。”
最後一點感覺在慢慢逝去,人如果就像現在這樣,不會痛癢,不會哭笑,也沒有任何的感情糾葛,會不會活得更輕鬆一些呢?
一絲寒光猛然射入我的眼睛,在麻醉劑擴散到我的全身的時候,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瞥了一眼那位替我主刀的醫師,那個眼神,似乎不像醫生。
“陸小姐!”那位醫師緩緩俯下身體,貼近我的耳邊:“你馬上就要解脫了。”
心底立時升起一股寒氣,這個人,不是醫師!
可是,我已經沒有逃跑的能力了,我只能拼盡全力瞪着那柄削鐵如泥的手術刀向我的頭顱劃了下來。
我陷入了混沌之中。
“哇哇,哇哇。”身邊傳來嬰兒的哭聲,我努力活動一下手腳,似乎能動了,但這是哪裡?
黑,伸手不見五指,卻又可以看到一切。
一個滿身血污的嬰兒哭泣着慢慢向我爬過來,他好小,小的幾乎一隻手就可以包起來。
“媽媽,媽媽。”
嬰兒爬向我,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這是誰家的孩子?
我看了一下四周,依舊是化不開的黑,除了我再沒有任何人。
“媽媽,媽媽!”嬰兒爬到我的跟前,他身上很髒,臉上卻非常乾淨,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好像在哪裡見過,顧楠,對了,他很像顧楠,難道?
“媽媽!”嬰兒抱住我的腿,竟然站了起來:“媽媽抱抱。”
這是我的孩子!
我一把抱起那個孩子,他好漂亮,遺傳了我和顧楠的全部優點,可是,可是,他不是已經夭折了嗎?
難道,我也死了?
突然想到手術室裡那雙陰鷙的眼神,那鋒利無比的手術刀,是的,在我被全身麻醉的情況下,我絕逃不過去了。
不過這樣挺好,至少我和我的孩子又可以團聚了。
“媽媽。”嬰兒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小臉貼在我的臉上,母愛之心忽得一下就氾濫,寶貝,媽媽再不會離開你了。
後腦處卻猛然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有人把手硬生生的摳進我的後腦之中。
“疼,好疼。”疼痛使我無力再抱住我的孩子,但他卻像長在我身上一樣,根本不會掉下來。
“賤人,賠我的命!”嬰兒的臉一下子轉過來,他的臉突然變成丁思夢的臉,張開小嘴,一顆顆獠牙狠狠就咬向我的喉嚨。
“啊!”
尖叫聲中,我猛然睜開眼睛,一片白,這又是哪裡?
“她醒了,她醒了!”隱隱聽到萱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費力的轉了一下眼珠,到處都是儀器,嘀嘀聲呼呼聲,此起彼伏,像是icu病房。
萱萱的整張臉都貼在玻璃窗上,變得格外滑稽,我條件反射的想去牀頭拿手機把她拍下來,這絕對是她人生一大精彩,可惜,手動不了。
封井的臉,餘海的臉都出現在玻璃窗外,眼神中透出喜悅。
我沒死?
在icu又呆了半天,下午我就被轉回到普通病房,麻醉劑對我的影響還沒有完全的消除,但從醫生的臉色來看,我恢復得如此之快,絕對超出他們的想像。
“我的媽啊,陸清雅,你知不知道,你在鬼門關走了幾次!”
萱萱一邊替我榨果汁,一邊指着自己那腫得有些誇張的眼睛:“等你好了,你一定得請我吃頓大餐,我這輩子的眼淚都爲你流乾了!”
“拉倒吧,你的眼淚根本不值錢。”
大學時,萱萱半夜追劇,哭得那真是驚天地泣鬼神,衛生紙幾乎可以當地毯,第二天宿管老師就是發小黑板批評我們,女生要懂得自愛,過度手淫是危害健康的!
那個黑鍋背得我們有一陣子都擡不起頭。
“沒良心!”
萱萱把果汁端過來,插上吸管遞到我嘴邊,是奇異果,我不太喜歡這個味道,只喝了一口就推開:“你還是削個蘋果給我吃吧。”
“真挑剔!”萱萱自己喝了一大口,拿起一個蘋果,拿起刀時又想起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你知不知道你手術那天有多兇險,有個人竟然在手術室裡要殺你!”
我當然知道,我眼睜睜看着那個手術刀划向我的頭的。
“幸好,有姐夫在。”
心猛得疼了一下,唐少峰!他還在記掛着我。
“姐夫真是太睿智了!”
削好的蘋果遞到我的面前,帶着甜甜的清香,可是我已經沒有了胃口,唐少峰呢?
從我手術前到手術後,他一直沒有出現,他爲我所做的這一切說明他還在關心我,但他爲什麼不出現呢?他還在生我的氣嗎?
“唐少峰,他,他來過嗎?”
萱萱的臉色變了變,把蘋果塞到我嘴裡,硬生生的岔開話題:“對了,你的頭髮要好久才能長出來,我替你買了假髮套,你看看喜歡嗎?”
“萱萱!”
我的臉色沉了下來,當我還被麻醉着的嗎?
但任憑我怎麼問,萱萱就是絕口不再提唐少峰的事,她越是這樣,我的心就越往下沉。
能混進手術室裡殺我的人,背後的來頭絕不會那麼簡單,身手也絕不是一般的三腳貓。
萱萱說過,當時幸虧有唐少峰在,依他對我的寵溺程度,他絕對是會奮不顧身的撲上去,手術刀的鋒利,我是見識過的,那他,他……
我不敢再想像,但眼前似乎有一灘殷紅的鮮血正在慢慢泅開。
不會的!
我一把抓住萱萱,絲毫不顧自己的頭開始猛烈的疼痛,撕心裂肺的叫起來:“你告訴我,他是不是出事了!”
萱萱被我拉得一下子倒在病牀上,慌亂中她想要扯開我,卻無意識的碰到我的頭部,感覺後腦上忽得一熱,隨後一滴滴血順着我的光腦袋就滑落下來。
“醫生,醫生!”
萱萱慘叫着就跑了出去,我呆呆的坐在那裡,一時間萬念俱灰,唐少峰出事了,我也不想活了。
“傻瓜!”熟悉的聲音第一時間衝了進來,一雙有力的臂膀迅速將我摟入懷中:“你怎麼這麼傻!”
熟悉的氣息將我這幾天硬忍住的思念和委屈一下子融化開,我緊緊抱住那寬厚的身軀,像個孩子似的痛哭起來。
“病人才做完手術!”醫生的地位升至無限高,狠狠的訓斥道:“我們的手術很成功,我們也不想因爲你們之間的誤會,而出現不可逆轉的意外,想要打情罵俏演苦情戲可以,等她傷口癒合之後!”
難得的是,這次唐少峰竟然沒有還嘴,他只是捧着我的臉,不錯眼的看着,眼中盛着的是滿滿的疼惜。
頭部的傷口處理好了,我這才發現唐少峰的雙手包紮着厚厚的紗布。
上次赴白兆正的鴻門宴時,當朱迪安的刀子扎向我的時候,是唐少峰徒手奪下,不用說這次他又上演了一次空手奪白刃,但那手術刀。
我的心一陣陣揪得直抽抽,那得多疼啊,鋒利的手術刀甚至毫不費力的割傷骨頭,他的手?
“你,你的手。”
“沒事,小傷!”唐少峰故作輕鬆的笑笑:“你老公我可是很厲害的。”
他說的輕鬆,我卻能想像出來當時的情景,我想握住他的手,卻又害怕再弄疼他。
“哼!”
門口季萱萱卻生氣了:“小傷,也不知道是誰交待我說……”
“季萱萱,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公司的客服部主管!”
唐少峰看向她:“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可不要辜負我對你的厚望,這幾天也辛苦你了,先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好有精神去面對新職位!”
“是,唐總!”
用升官來堵萱萱的嘴,當我是三歲小孩子!
“季萱萱很有做客服的潛質。”唐少峰還是很容易就猜到我的想法,不等我再質疑他,那張脣帶着稍微的乾燥,又狠狠貼了上來。
這傢伙,還有完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