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峰抱着我,直接出了顧楠家。
他把我扔到了車裡,然後自己也跟着坐了進來。
“唐少峰,你讓我回去,你讓我回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就看看顧媽媽怎麼樣了,你讓我看看啊。”我渾身都彷彿失去了力氣,軟倒在副駕駛座上。
唐少峰湊過身來抱着我,“你想讓顧楠恨你一輩子嗎?丁思夢擺明了要陷害你,你現在先走,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之後再回來。”
“不,不,我不要。”我有些恍惚地搖着頭。
心裡面空蕩蕩的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顧媽媽從樓梯上滾落的樣子。
是我的錯。
全是我的錯。
若不是我今天找上門去,顧媽媽就不會激動得暈倒,丁思夢也不會有機可趁。
唐少峰幫我把安全帶繫好,不斷親着我的額頭,“乖,冷靜,我現在帶你去醫院。我們直接去醫院那邊等着,在這裡久留不是好事。”
我在這裡留得越久,越是容易被丁思夢陷害。
唐少峰的話讓我清醒了許多。
我撐起身子想要到駕駛座去,“我來開車,你手受傷了。”
“好好躺着,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冷靜。”唐少峰將我按回了原地,他見我瞪着他,又將我的手抓了起來,放在我的眼前,“你看看,你這樣子,我怎麼放心讓你開車。”
我深吸一口氣,看着自己的手在自己眼前抖得不成人樣。
“我知道了。”將頭靠在椅子背上,我不再和唐少峰爭辯。
我知道,我自己的心現在已經亂得不成樣子。
唐少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後開動了車。
我半眯着眼,從後視鏡的燈光裡,清楚地看見了自己慘白一片的臉。
兩道眉毛因爲沒有血色的臉而顯得更黑。
嘴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咬破了,有血掛在脣邊。
看上去嚇人極了。
唐少峰一路將車開到了醫院。
丁思夢叫救護車的時候他已經聽到是哪一家醫院了。
半路的時候我們碰上了醫院的救護車,亮着紅車,刺耳的聲音一直在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整個心臟都像是被什麼人一把用力抓住了一樣,難受得無法呼吸。
我的臉色更白。
唐少峰不時從後視鏡打量着我的情況,似乎在他看來,我纔是出事了的那個。
一直到救護車走了很久,我的耳邊都還回蕩着那尖銳的聲音。
聲音從耳膜刺入,穿到大腦,疼痛難忍。
我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手指下,粗大的血管突突直跳着。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唐少峰把車停在了停車場。
“我上去等着,你就在車裡,有什麼情況我會跟你聯繫。”唐少峰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對我叮囑道。
他的臉藏在黑暗之中,看得並不真切。
“少峰……”我眼神有些茫然地想要找到他。
唐少峰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別擔心,相信我。”
我順着他的手反握住了他。
手心裡面,男人的骨骼粗大,堅硬。
我緊緊地抓着唐少峰。
唐少峰的聲音低沉而溫和,明明是很小聲的,卻帶着不可言明的堅毅,“小雅,相信我,你在這裡等着,我上去看看是什麼情況。你現在這樣,也不方便過去。顧楠他媽要是醒來,看見你的話,可能還是會受到很大刺激。她現在對你有偏見,你暫時還是不要見她了。”
唐少峰的話,讓我失去了堅持的理由。
顧媽媽對我的態度,所有人都看得見。
她現在篤定是我出軌在先,是我背叛了顧楠和唐少峰在一起,要是看到我,說不定老人家一激動,又暈過去了。
我現在還沒有辦法給顧媽媽解釋清楚,只有等她病好之後,我再慢慢跟她解釋。
顧楠出軌的證據我一時半會想不出來,但並非沒有。
這麼一想,我就點了點頭,“好,我在這裡等你,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顧媽媽。”
“她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親近的人了。”
“唐少峰。”
唐少峰默不作聲地望着我,深邃的眼睛裡面,波瀾不驚。
或許有什麼,我也看不出來。
他拍了拍我還緊緊抓着不肯放開的手,然後一點一點地將我的手指摳開。
我咬着脣看着他。
彷彿要在目光中,寄存我所有的信任和期望。
唐少峰又湊過來抱了抱我,這才關上門朝着樓上走去。
半夜一兩點,停車場黑黢黢的一片。
唐少峰走的時候把車門鎖上了,只在車裡面留了一盞昏黃的燈。
我坐在車裡,周圍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偶爾有人從停車場走過,我都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以爲是唐少峰回來了。
到後來,連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停車場似乎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守着一盞昏昏沉沉的燈。
漫長的黑夜在旁,悶不吭聲。
車子裡面冷氣十足,我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漸漸冷了起來。
我把腿抱到了胸前,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了。
腦子裡面,無數亂七八糟的畫面不斷閃過。
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跟顧楠回家的時候,緊張得不行,一路上不停地補妝,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泥濘坎坷的路,我非要穿一雙高跟鞋走着。
路上崴了腳,顧楠沒辦法,揹着我回了家。
顧媽媽一開門就看見她兒子揹着我,我滿臉油光,半天都沒叫出阿姨兩個字。
我當時怕得不行,怕顧媽媽不滿意,怕我樣子太醜,怕我非要穿個高跟鞋顯得太蠢。
可是顧媽媽看見我,直接把顧楠罵了一頓說他不好好照顧我怎麼崴了腳,還拉着我聊東聊西。
我一路上的緊張都顯得十分渺小起來。
顧楠在旁邊十分委屈,可又一臉無可奈何。
後來我和顧楠回去了,顧媽媽還經常帶我喜歡的東西給我吃。
知道我懷孕的時候,幾乎每週都從家裡寄來雞蛋,一直擔心我吃得不好。
怕顧楠冷落我。
那個時候,時間過得那麼緩慢,日子過得那麼美好,可惜一切都過去了。
我和顧楠關係鬧得最僵的時候,我對顧媽媽,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嫉恨。
我甚至早就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來看了。
然而現在,卻因爲我和顧楠,和丁思夢之間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讓顧媽媽暈倒入院。
我內心的愧疚宛如藤蔓,將我死死地纏繞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過去了還是清醒着。
過去的事情在腦海中不斷回放。
迷迷糊糊中,突然覺得心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像是被人用針紮了一樣,我嚇得整個人都是一顫,手上的力氣一鬆,兩條腿直接就滑了下去。
周圍還是空蕩蕩的。
我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額頭,只摸到一手黏膩的冷汗。
宛如噩夢驚醒一般,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心跳卻跳得十分強勁,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戰鼓一樣砰砰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直接從我的胸腔跳出來。
我半躺在副駕駛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五六點。
天灰濛濛的,將亮未亮。
我整個人的力氣都彷彿被一下子抽乾。
心裡被莫名的恐慌佔據,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就要失去了。
手不自覺地顫抖着,我想給唐少峰打個電話問問是什麼情況了,可兩隻手都不聽使喚的,簡單的幾個動作,半天都沒能按準。
我只好扔掉手機,繼續在車裡等着。
剛纔那種感覺來得太快,很快就消失了,但我卻再也睡不着,一動不動地坐着盯着電梯口的方向。
終於不知道什麼時候,唐少峰回來了。
看見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面無表情拉開車門坐進來的那一刻,我渾身一鬆,然後又緊繃起來,倉皇失措地抓住他,“怎麼樣了,少峰?”
唐少峰任由我抓着他,黑不見底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我。
彷彿所有的恐懼,害怕,不安,都在他的眼底消失不見。
好一會兒,唐少峰擡起手來摸了摸我的手,“手怎麼這麼涼,凍着了?”
“沒,我沒事,顧媽媽怎麼樣了?”我有些緊張地看着唐少峰。
唐少峰的眼眸深得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周圍光線太暗的原因,他眼睛裡面看不見任何的光,只有一片沒有盡頭的黑。
所有的情緒,都會被埋葬其中。
唐少峰看了我,片刻後才說道,“沒什麼大礙,醫生全力搶救,現在已經沒有了生命危險。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唐少峰的語氣淡淡的,淡到我聽不出他這句話裡有任何的情緒。
我總覺得心裡面空落落的。
聽唐少峰這麼一說,似乎一切都很好,可我的心跳,依舊沒有平靜下來。
“我這邊已經有白小海的消息了,我們過去找他,等你確認白小海沒有危險了,我們再回來。”唐少峰又開口說道,“等所有事情都處理好,我們就搬到新家去,好不好,珍姐這段時間都在忙着新房子的雜事,等我們回來,就可以住進去了。”
“小雅,以後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好不好?”
唐少峰的聲音好聽極了。
他的臉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
我聽着他的話,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
唐少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做了這麼多的事我都不知道,在我還爲了顧楠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甚至把白小海的事情都解決了。
他是什麼時候做的?
我看着眼前的唐少峰,明明和我隔着這麼近的距離,我卻覺得我再也沒有辦法觸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