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鋒所走的那一條修煉之路自他開始決定之後便知道肯定不會容易,但即便是如此原本他也不可能成功邁出這一步。
感知之時也是區分念修武修的分界點,念修則以念力爲主體魄元力爲輔,武修則反之,這一條路最多有人走出不同的念修武修,但兩者合二爲一卻幾乎沒有。
這是兩個大分界,從這一步開始,之後的納氣成勢皆有分界,念修一路修行皆以念力而行,或以念力控元氣,最終念力控大道規則。修武則以自身體魄爲基礎,納元氣入體錘鍊體魄開拓經絡氣海,最終自身便是自己的道和規則。
其實也有人曾經嘗試過兩條路合二爲一,但往往在感知之時便發生意外。或念力全無如同白癡一般,或體魄枯萎未老先衰。
當然,敢嘗試這條路的人自然皆非庸才,也有人曾經找到一個平衡點將感知這一關過去,而後兩者皆同行,最終卻倒在了納氣之時。
念修以自身念力控制天地元氣,武修則將元氣容納己身,一個爲天地元氣,一個爲自身練化元氣,兩者不可共存,最終不過身死道消而已。
王羲頤較之一般成勢要更爲強悍許多,他自然知曉這一條路走出去有多艱難,如果不是他的先生楊文鋒估計連感知一步都無法邁出。
但是如今他將兩者成功融合爲一體原本的兇險其實是小了很多,也可以讓他嘗試走下去,可是這條路未來是什麼樣,就連他都先生也難以保證。
雖然他靠着他先生那件至寶將念力和元力合二爲一,但此中兇險如何不是簡簡單單的坎坷二字可以概括的。
他不明白楊文鋒走這條路爲什麼他的先生會任由他走,爲什麼楊王他們不加阻擋,如果是他的話,他並不想他去走這樣兇險的路。
其實王羲頤又如何能知道,他的先生和他的父親又如何想讓楊文鋒走這條路呢?他們皆是迫不得已又無可奈何。
他們如此楊文鋒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我說我能幫你撥亂反正,可以將你走這條路打碎讓你重新走過,你會不會重新來?”王羲頤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原本他以爲楊文鋒會猶豫一番,但沒有料到楊文鋒會很堅決便搖了搖頭。
“你可知這條路沒有人走下去過?”
“你可曾知曉這是一條斷頭路?”
王羲頤覺得楊文鋒並未弄清楚他所走之路的艱難險阻所以出聲發問。
其實對於這位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師兄楊文鋒並不反感,相反,他心裡還有一絲感動,因爲他很清楚對方是在關心他。
所以他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平靜的說:“我知道!”
“有些事不是你想不想去做,難不難去做便可以不做的,楊家如何處境便決定我該如何做。”這一次楊文鋒沒有和對方嬉笑胡鬧,他看着眼前這位手捧書卷面容焦急的中年人說的平靜而坦然。
“可是,可是”王羲頤連着說了兩個可是卻最終後面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沒有什麼可是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前人無法走出不代表我無法走出來,”楊文鋒仰起頭露出一個乾淨的笑容,這個時候陽光下的他纔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既然如此,不知道可否邀請我去楊府待幾天,或許我可能無法解決你的問題,但是至少也可以讓路好走一些是不是?”看着眼前的少年王羲頤忍不住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而後又不知如何能安慰對方。
聽到王羲頤的話楊文鋒眼神一亮隨後又帶着一絲猶豫,對方是誰還不知道,就這樣冒失領入楊府之中也不知是否妥當。
但幾乎就在剎那間楊文鋒便放棄了這個念頭,不說其它,楊府之中的底蘊高手再怎麼說也是成勢,況且還有那個藏書樓的老不死深淺莫變,如此一來即便是對方真的不懷好意也難以掀起太大波瀾。
“既然先生提出,我楊家如何能不開門待客,只是還未曾知道先生的名字!”楊文鋒拱手行禮,說起來也奇怪,自他楊文鋒從江湖回來之後就有一個接一個的神秘大人物找上他,這倒是讓他有些無可奈何。
先是不知境界天下風流的南楚羋平,接着是人間無敵的儒家初聖,如今又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師兄,也不知是該說他楊文鋒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我叫王羲頤,師弟你不用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確實是野萍學宮的那個王羲頤。”說出自己名字之後他便注意到了楊文鋒眼中的驚駭之色,他自然不懷疑楊文鋒會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有足夠的信心知道自己名字的分量。
事實上確實如此,楊文鋒確實知道王羲頤,不光他知道,其實在這天淵國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又有哪個沒聽過五大學宮,又有誰不知道五大學宮學宮之主的名字?
“說是五大學宮,其實我這野萍學宮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嫡傳弟子沒有,學生門人更是沒有,所以,其實也就是孤家寡人一個罷了!”王羲頤有些自嘲,或許正是因爲如此,有些人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挑釁於他。
他這樣說是自嘲,但是在楊文鋒這裡卻不然。野萍學宮相較於其它學宮確實最爲弱勢,也確實沒有聽說過什麼嫡傳弟子門生露面,但是經野萍學宮授業之人卻是幾大學宮最多的。
只因爲眼前之人提出那句:“性善而有教無類,”他是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
野萍學宮沒有什麼君子,賢人這些專門授業之人,開始只是王羲頤一人爲他人說法講道,不分修行之人不修行之人,也不分身份貧窮貴賤,只要是性格純善之人來到王羲頤面前他都以禮待之。
久而久之之下野萍學宮雖然沒有專門的授業導師但是卻吸引了很大一部分人自願在這裡授課聽學。
這些人之中有抱着和王羲頤切磋學問的最終被其折服留在學宮之中自願成爲學宮一份子的,有未見到王羲頤便留戀於學宮風氣便在此地求學的,還有一些身居草莽的儒家大儒欣賞其作風的也經常在學宮之中講學。
正是因爲野萍學宮門檻極低所以去往那裡求學問道之人才絡繹不絕。而其它四大學宮,一般人別說求學,就算是想要接近也絕非易事。
長期以往下來,若論文脈之正,論門生弟子的修爲高低野萍書院自然比不上其它四大學宮。但論文脈之廣,弟子之多怕是其它四大學宮加起來也難以企及。
“先生如此身份,來我楊家確實是屈尊了,我楊府之中也有位老先生,先生閒暇時倒是可以和他探討一二!”
楊文鋒說這話的意思其實很明顯,意在告訴對方楊家並非浪得虛名。
聽到楊文鋒這等帶着警告意味的話王羲頤只能苦笑搖頭,看起來他這個小師弟確實是活的太過小心,或許也是被楊家的形勢逼得如此小心了。
“老前輩一刀威勢確實有獨到之處,只是去小師弟家裡探討修行確實是沒有必要!”王羲頤笑着搖頭,也未說的那樣明顯。
楊家之中那位戰國便已成名的武夫確實厲害,但是卻也沒有厲害到讓他王羲頤害怕顧及的程度。
“喔?那先生便和在下一起便好!”對於對方隱晦的話楊文鋒笑着撓了撓頭假裝並未聽懂,而王羲頤也並未計較他的心思。
看到如今楊文鋒的樣子他王羲頤反而有些心疼,他彷彿看到了一個幾歲的小孩子這麼多年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活着的樣子,偏偏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這個世界活的最痛快的人,如此悲哀的讓他難以想象。
日薄西山,整個玉陵城如今都沉浸在會試結束之後的餘溫之中,外城楊府門前依舊人可羅雀,就連原本的那些守衛都被楊文鋒刻意收斂回去,這樣一來更是冷清。
說起來自楊王走後對於玉陵的百姓來說楊家的消息確實是少了很多很多,即便是有之前的大鬧翰林院也僅僅是少數人知曉而已。楊家,原本聲勢浩蕩的楊家如今就如同這會試一般似乎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
兩人一起入了楊府之後王羲頤一路上並未多說什麼,入住之後也顯得很隨意,而楊文鋒依舊是心如止水地孕養體內氣機,如今的飛仙十九轉也已經到了突破關口,隨時有可能突破到下一層。
第二天晨起之時王羲頤找到了楊文鋒,和對方閒聊了幾篇文章以及一些所觀經義之後對方便自然離去,其中感悟自然各有不同,也互有相同見解。
傍晚時分楊文鋒主動去找王羲頤,既然對方說要來楊府之中幫他楊文鋒那他又爲什麼不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呢?
對於楊文鋒能主動前來王羲頤非常開心,開心之餘他卻也不失理智,對於楊文鋒走這條路他還是很不看好,原因很簡單,還是太過危險。
其實所謂的修行本就是逆天之路,而王羲頤和楊文鋒他們這一脈更是被所謂的“天道”不容,如此一來他所有的那條路就更爲九死一生,只是這一切都是楊文鋒自己的選擇他無從干涉,也無法干涉。
其實楊文鋒說的對,也不全對。他不僅僅需要對楊家負責,他的未來還需要對更對的人負責,自他入了他們這一脈起這便是他的宿命。
兩人相談算不上相談甚歡反倒是有點互相試探的味道,這就讓王羲頤有些哭笑不得,只不過他並未點名也未刻意去改變什麼,他相信順其自然便會有改變。
“我走的這條路之前有人走過?”其實楊文鋒心裡對這位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師兄映像並沒有那麼差,但是卻也絕不會輕易相信對方。
他和他的先生,說到底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傢伙,雖然都是正兒八經的儒家聖人但是對方到底再想些什麼,算計些什麼都是楊文鋒所無法預料到的。
他不是不知道對方知道他在試探,他也不是不能爽利一些,但這些都要建立在他能信任對方的基礎上。
說到底,現在他了解他們還是太少太少,連整個楊家都瞭解太少,他如何就這樣推心置腹?
“自太古先人琢磨出修行之法之後到如今已經過去千萬年之久,這中間誕生過多少得道之人,加上後來的四教創立,其中走到某種高度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王羲頤看着楊文鋒有些感嘆,同時也想起了他先生和他說過的一些事一些人。
“那些個大人物有過太多精才絕豔之人,他們將修行之路早已經走的無路可走,基本再無新意,所以你走這條路,雖然很艱難也很冷門,但是這千萬年之間也不可能沒有人沒走過!”
王羲頤並未有任何隱瞞,據他所知近百年就曾有人走過這條路,而且那位也是走這條路走到最遠的一個人。
那位據說是武唐之中年輕一代某一宗門最爲耀眼的天才最終在這條路之中強行走到了感知九境中的最後一境。
他曾憑藉着感知巔峰的連綿不斷將念力與元力轉化爲一體,在感知一境界幾乎從無敵手,甚至一些納氣境的高手宗師也難以和他匹敵,一時間可謂是風頭無兩。
但是最終這位當時在幾國之內最爲矚目的天才修士卻僅僅止步於納氣之下,無論他的宗門想了何種辦法最終還是納氣不成。
早知道他所在的宗門雖然不是當時武唐最爲強盛的宗門但也絕不出前三,但即便是如此,即便他的宗門甚至於爲了他專門運用某種秘法將一位念修半步成勢,一位武夫半步登頂的宗門遺老所無望成勢的功力轉嫁於他卻依舊沒能納氣。
王羲頤曾經也想過這條路,其實不只是他,很多修行大能也想過,但最終的結論各有說法,而王羲頤自然也有他的看法。
其實王羲頤和楊王等人所走之路也和大多數修行之人不同,他們這一部分人既沒有念修那樣重念力也絕不像純粹武夫一般完全摒棄念力不談。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成爲另外一類人,一類可能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之人,而楊文鋒所走之路比他們更爲異類。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走異路遭天譴,故而他楊文鋒所走的路幾乎是會被上天所阻隔。
“好了,看你的表情便知道修行時走這條路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你實話實話就好。”楊文鋒自然能聽出王羲頤的言外之意,其實之前他們相遇對方就已經強調過,只不過楊文鋒還想知道其中細節而已。
王羲頤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隱瞞,他如實告訴楊文鋒這條路至今無人走通,非死及廢。
聽到這些一個殘酷的結局楊文鋒心裡自然不可能依舊無動於衷,只不過如今他已經走在了這條路上,讓他選擇放棄,也確實有些不切實際。
“真的走不通?”楊文鋒還是認真的問了王羲頤一句,如果這真的是一條斷頭路,那他還非要如此走下去,那豈不是腦子有病嗎?
另外,即便是王羲頤說了這條路無法走下去他還是會再去印證一番,他最想去問問的就是守閣老人,畢竟自己所走之路是他看在眼中的,既然無法走下去又爲何絕口不提?
楊文鋒問出這句話之後便早已做好最壞結果得打算,但是卻沒有料到對方這個時候反而搖了搖頭。
“在這人間,哪裡來的絕人之路,即便是之前無人走下去,但對於小師弟你來說,峰迴路轉之後說不定會有一條路!”王羲頤說出這句話自然有他的依據,而原因他如今不能也不願去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