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會有什麼高興,怕是他們早已經習慣了無視我的存在,有時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他們的兒子。
不過也無所謂了,我算是想明白了,不管他們認不認同吧,我也不需要向他們證明什麼,我只需要自己滿意就行。”衛寅表現的有些滿不在乎,他的臉上洋溢着笑意,但在楊文鋒看來事情卻遠沒有他說的那樣輕鬆。
有些心結哪裡有那麼容易就能解開,說無所謂的通常不是在騙別人就是在騙自己而已。
“用不着這麼悲觀,或許他們也有難言之隱而已,有些事你得過些日子再看看,或許可能不同。
就像是我之前和楊繼一樣,簡直勢同水火和仇人一樣,現在呢,不是也湊合一些了?畢竟是自己的父母,總不能真的害咱們吧!”楊文鋒只能嘗試着這樣去安慰一下衛寅,雖然這樣的安慰其實也沒有多大用處。
“得了,楊哥兒你也別和我說這些了,真沒什麼用,咱們還是不說他們了,說說這次殿試吧!”衛寅搖了搖頭臉上有些無所謂,他和楊文鋒走在這通往太極殿前的御道之上邊走邊聊天,倒是一點兒都沒有其他士子的緊張心情。
“其實我倒是有些好奇,你這三年到底在那個傳說中的江湖經歷了什麼?爲什麼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不說這次會試一鳴驚人,就說剛纔你說的話,要是換在之前你是絕對說不出口的。”雖然衛寅口中說着聊聊殿試,但是話鋒一轉便又到了楊文鋒身上。
衛寅這種人既然能於皇家豪閥之中隱忍不發之後金榜題名,而且這些年和楊文鋒一樣紈絝浪蕩於外城之中自然不會是什麼蠢笨之人,之前他又如何看不出其實楊文鋒也是內秀於內?
他猶記得那年三人結伴喝花酒,酩酊大醉之後結伴而行。祝芝當時是真的醉的不省人事,硬是被他和楊文鋒半拖半揹着回去。而他則是醉了七八分,雖然不至於不省人事但卻也酩酊。
當時華燈初上,三人隨意嬉笑怒罵,或笑那些個官老爺們虛僞不堪,或怒罵那些個窮酸讀書人,明明滿肚子男娼女盜卻偏偏裝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最後還是楊文鋒罵的最有水平,楊文鋒罵這個世道,罵世道艱難,罵人心叵測。
不知道是醉話還是是他衛寅聽錯了,他依稀記得當時楊文鋒醉意闌珊然後靠着一棵垂柳指着天怒氣不止。
他說的很含糊:“爲什麼這世道都差不了多少,上一個世道是那樣,這一世還是如此,當真是人心皆是惡趣叢生嗎?”
隨後看起來應該是微醺的楊文鋒搖搖晃晃長長嘆了口氣然後露出一個很落寞的表情來,那個表情只有那個時候的衛寅看到過一次。
就像是一個被父母家人遺棄在另外一個陌生地方的孩子一般,說不上是無助還是悲傷,或許甚至什麼都沒有,早已經麻木到隨生隨死而已。
酒酣爲淋漓,年紀的不像話的楊文鋒隨手將束髮解開之後散發而隨意吟着一首詩。
落拓今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不知夢,贏得春宛薄性命!
那個時候的衛寅已經讀過很多很多的書了,閒暇之時對於一些詩詞歌賦也有過涉獵,他雖算不上多精通,但是至少也能看出好壞。
楊文鋒這一首雖算不上傳世之作卻也算得上是名篇之作了。與之相比,那些所謂的什麼宋祁之輩根本不值一提,單就如此落拓,以及不知夢這等意境就非所謂的天才詩人可以比擬的。
那些年衛寅一直等着楊文鋒扶搖而上,最終對方卻一直隱忍不發,而那首他隨口吟出的無名詩一直從未流傳開來。
直到前些日子傳遍玉陵那首美人賦一出,衛寅便知道他楊文鋒應該是要扶搖而起了,但卻真的沒有預料到會有這般風浪。
“人總是要變得,至於那趟江湖行,其實不說也罷,酸甜苦辣而已,等有機會走上一遭才知道,我說與不說,其實意義不大!”楊文鋒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其實那趟江湖行有太多太多故事可說,但是到最後楊文鋒卻未曾與任何人說起過。
說與不說也就那麼回事,或許有一天會說出來,那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回憶而已。歸根結底那趟江湖最大的收穫還是讓他從新開始打量這個世界,至少不至於真的就不知一夢般過活而已。
“說的也是,其實現在的我和之前又怎麼會一樣呢,或許這個時候如果祝胖子看到這樣的你我,或許都不帶搭理我們了!”衛寅笑了笑有些自嘲。
“那絕對不可能,畢竟我們是一起浪蕩玉陵這麼久的兄弟嘛,不管如何變都還是兄弟。”楊文鋒肯定的道。
不管他擁有什麼樣的秘密,也不管他今後有如何境遇,又會如何名滿天下,他衛寅和祝芝永遠都是他楊文鋒的兄弟。
他相信於他們二人來說,他亦是如此。
“那倒是說的對,畢竟我們是兄弟。”衛寅隨之也展顏而笑。
兩人邊走邊聊,隨後那些個之前故意和楊文鋒拉下一段距離的羣臣也開始慢慢趕了過來,與此同時在這條所有人所走的御道的盡頭,早已是旌旗蔽空,氣象蔚然。
如果有人問天淵的朝堂之上什麼時候官員最全,最爲氣派堂皇,那科舉殿試絕對算的上是一個了。
除了每隔三年的祭祀大典以及每五年一次的祭天大典之外,就數這玉陵殿試規模之大官員之全了。
前兩者會有一些異地藩王被准入京而後者則沒有。但前者主角只會是那些個排位上的祖宗以及看不到的天運,而後者的主角則就是他們這些個讀書人,由此可見天淵對於他們的重視程度。
此刻楊文鋒和衛寅已經快走到太極殿的玉階之前,在這玉階之前是一處大廣場,此刻這個廣場之前早已是彩旗紛飛,絲帶盪漾。除此之外,四面各有石碑刻紋和一些個豎立起來的書板題文,這些都是一些聖人之語以及一些個失傳的經史典籍。
這些個碑文和失傳典籍據說都是由一些人專門仿製當年的聖人手筆進行臨摹的,而這些個碑文和書板在之前都不曾出現於這個廣場之中,只有在今日殿試才被人用大神通搬移至此的。
這也算是一個福利,很多來的早的貢士們此刻大都三五成羣聚集在這些個平素難以見到的珍貴經史之前或誦讀或感悟,即便是今日不能未列榜上也算不白來這一遭了。
“怎麼,咱們也過去看看?”衛寅看着那些個碑文詢問身邊的楊文鋒。
“你感興趣?我倒是覺得沒必要看,又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再說了,所謂的一些個絕版經史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除非是從未現世過的聖人所編撰,不然無非是吃鍋望盆而已。”楊文鋒搖了搖頭據實說了自己的看法。
他並不是覺得這個世界的那些個聖人們的學問不好,也並非對這些個聖人之言有什麼看法,實在是他太清楚一些東西了,所以纔會有這樣的說法。
聖人們的學問自然是極好的,但是他們皆有其獨有的經世救世的學問和道理,這些個道理無論是在那些個流傳極廣的著書立說之中還是一些孤本珍惜的經史之中所表現得其實沒太大差別的。
連放在手中唾手可得的學問尚且弄不明白反而要去糾結那些個經史書本的珍貴程度,豈不是買珠還櫝不成?
再說了,要多珍貴的經史文章才能讓他和衛寅連個模本都見不到呢?
他們一個貴爲當今武皇的小侄子,一個則是這天淵最爲彪炳的藩王之子,別說是這些個模本,就算是一些原稿他們也並非沒有見過的可能。
“話雖如此但看上一看也不沒有什麼壞處,再說了,就當是打發時間唄,反正離這殿試還會有一段時間呢!”衛寅點頭贊同,但隨之又很隨意開口。
想了想衛寅其實說的也對,現在這個光景,加上他先前爲了劉雨溪而演的那場戲,如若不去看那些個碑文還能幹啥,難不成在這裡等着看那些個人噁心的眼光不成?
相通此中關鍵所在楊文鋒點了點頭而後與衛寅也走入那廣場之中隨意看着。
大概沒過多久那些個後來來的朝城和一些貢士也先後到了這裡,因爲科舉之前必然先是早朝,之後纔會是殿試,所以此刻那些後來的人羣很自覺的分爲兩撥。
一撥是準備上朝的朝堂臣子,一邊是走入廣場之上等待着即將殿試的貢士們。
兩撥人羣雖不同,但所議者卻相同,皆是議論之前楊文鋒之事。
而就在此刻,閒來無事的楊文鋒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個交頭接耳的羣臣,在這一刻他忽然像是看到了當年的楊繼一個人站在前面回頭望向羣臣之時下面羣臣對他指指點點的場面。
楊文鋒忽然有些心酸,隨後他冷笑了一聲,這種滋味,還真是不太舒服。
當……當……當……就在羣臣還在互相議論之時忽然有三聲鐘響響徹整個內城之中。
朝鐘聲起,羣臣上朝,而後殿試,也正式開始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