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發展到現在這樣真的太出乎她的預料了。她的身份已經暴露，又銷燬了監控記錄準備逃跑，既然被大白鵝抓個正着，他如果開口問她，她一定一口承認，之後任他是拷問還是想將她提交軍事法庭，她都沒話說。
可是如今的情況十分詭異，她在醫院的十幾天裡好幾次想提這個話題，誰知那個男人竟然次次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緊不慢地給岔開了。
他絕對知道她想說什麼……爲什麼卻突然不讓她說了？
葉知鬱坐在牀上微微擰眉，心裡明白，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他不想提。
爲什麼不想……依照那個男人黑白分明的性格，會突然想起來對她寬大處理……
手輕輕覆上自己的小腹，葉知鬱覺得，自己的指尖有些輕顫……因爲孩子，還有那些一點都不像他的溫柔的舉止，全部，都是因爲這個小生命纔對。
“嘛，也好……”葉知鬱輕嘆一聲，脣邊的笑卻有些苦澀。她不必覺得自己會虧欠他什麼。只不過這個孩子是她的，他無論怎麼做，她都不會讓出來。
曲項天進房間時看到的就是牀上的女人怔怔盯着自己的小腹，眼神空洞洞的，神思悠遠的模樣讓男人的眉微微攏了攏。
“在想什麼。”
葉知鬱恍然回神，曲項天神清氣爽的模樣映入眼簾，心中訝異他竟然還在家。
她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還要給肚子的這個找個爸爸，總是賴着你也不是個事兒。”
她只是想說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誰知道男人的俊臉當即黑了下來。
欺近她，他俯身給了她一個強勢火辣的吻。
他吻得沒有之前的憐惜，有些焦躁，帶着些懲罰的味道，將懷中的女人挑撥的氣息不穩芙頰染着紅暈，有些四肢發軟地任身體倚着他細細喘着氣。
“啊！”突如其來的凌空感讓葉知鬱低聲抽了一口氣，她當即緊張地揪出他的衣服，“你做什麼？”
“下樓吃早餐。”他看着她在自己懷中驚慌失措的模樣，臉上一掃陰霾，黑眸滑過笑意。
她這幾天胃口特別不好，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吃了就吐，吐得渾身無力，他卻還是想着辦法逼着她吃。
已經熱好的牛奶在剔透的玻璃杯裡騰着白氣，三明治的周圍鋪着點綴的西紅柿和花椰菜，葉知鬱看着這花哨的造型，露出了驚奇的神情，不由嘖嘖感嘆：“這早餐……”
男人驕傲地揚眉，等着老婆大人的誇獎，誰知懷中人語氣倏爾變得十分嚴肅認真：“……是你在外面買的吧？”
“……”
葉知鬱看着某人自她評價之後就默默黑着一張臉從頭至尾，心中暗暗竊笑。
一場戰役才結束，曲項天放着一堆報告和總結沒做，對於後期例如傷員和死者家屬的安撫工作也還沒有及時展開，如今葉知鬱情況穩定了，他也該回去司令部處理一下這些事情。葉知鬱表示十分理解，窩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結果一擡頭，卻發現該出門的男人還跟雕像一樣站在門口，墨染的眸一瞬不瞬地瞅着她，不知在想什麼。
葉知鬱額角抽了抽：“你怎麼還在這兒。”
“剛吃完飯，你回牀上躺着。”他倒是答非所問。
“我在沙發上躺着也一樣。”葉姑娘將目光從曲項天身上挪開轉回電視上，答得很敷衍。誰知那邊人不死心：“你這個姿勢對胎兒不好。”
他的過度關心終於引起了葉知鬱的注意力，後者恍然大悟——對啊，她之所以能暫時被寬大處理就是因爲肚子裡這塊肉，看他緊張的……
葉知鬱終於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就不看電視了，醫生說適當運動對孩子有好處，我一會去外面走走，全當運動就——”“不能出去！”他一聲堅決反對引來的葉知鬱錯愕的目光，站在門口的男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臉色微變了變才又道：“……呆在家裡看電視，挺好的……你看着時間，不要看太久。”
他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沉靜的眼底似乎在糾結着什麼，然而男人臉上絕對的剛毅冷靜似乎不可動搖，他在她不可思議的目光下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房子。
葉知鬱怔怔看着那“砰”地一聲緊緊關上的房門，半晌才吐出一句：“莫名其妙。”
她不過就是想在院子裡散個步又不是跑多遠回不來，這男人這麼緊張做什麼……
被他這麼一攪和，她倒是覺得電視沒什麼吸引力了，正在琢磨着要不要乾脆上牀補一個回籠覺，誰知就接到了蘇瑾的電話，電話連通的一瞬間，焦急的女聲就順着手機傳了過來：“怎麼回事，你要不要緊？”
葉知鬱先是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她出車禍的事情，開口調侃道：“姑娘你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我這都該已經下葬好幾天了。”
“胡說八道！”那邊沒好氣地斥責道。
“咦，你哪裡來的消息？”葉知鬱倒是好奇這個，莫非是李沉說的……？可是蘇瑾不是已經決定給孩子找爸爸了嗎，怎麼還會和李沉有聯繫？
果然，蘇瑾的回答確實和李沉沒關係：“報紙上寫的啊，你家那口子被形容得凶神惡煞，就差你一個不舒服他就把醫院給轟了。嗯，我決定下一本的男主就寫這個性格的。”
“……”葉知鬱默了。大白鵝的恐怖她從醫生護士們的態度就可見一斑，只不過沒想到竟然到那種程度……好吧，蘇瑾這貨估計又是宅起來沒日沒夜地趕稿子，今天才看見好幾天前的報紙。
“我跟你說個事兒。”葉知鬱頓了頓，確定吊起了那邊人的胃口，這才接着道：“我也懷孕了。”
那邊人沉默幾秒，結果反應出乎意料竟地冷淡：“應該的，你該多看看你家首長大人看你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再不懷上我會質疑他的能力的。”
“……”這頭，葉姑娘再次默了，這丫頭的吐槽愈發犀利了，還敢潛臺詞裡帶着葷段子，“你被你家李沉帶壞了。”
電話那頭聞言瞬間沉默了，葉知鬱微微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提那個人的名字。可是近幾天，她雖然懷孕初期的反應不是很嚴重，但每天早上都特別不舒服，孕吐也時有發生，還伴隨着小腿肚的偶爾抽筋……
身爲孕婦，她才明白蘇瑾的辛苦。她的身邊至少還有大白鵝，這也是爲什麼她覺得蘇瑾不該繼續逃避下去。她明明心裡愛着李沉，卻要爲肚子裡的孩子找個毫無血緣的爸爸，先不說那個男人會對孩子怎麼樣，他對蘇瑾都不一定會多麼有心。
“蘇瑾啊，我跟你認識的時間已經佔據了我大半輩子的人生……”葉知鬱突然感慨打破了沉默，“我覺得我不能看你這樣不負責任地對付自己的人生。”
“你喜歡李沉，我一直覺得這份感情太沒道理，也想着你或許也就是一時興起，誰知道竟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蘇瑾，”葉知鬱嚴肅起聲音，“你究竟喜歡他什麼？”要說皮相，當初追蘇瑾的也不少英氣瀟灑的大帥哥，要說多金，那丫頭也不是那麼物質的姑娘，更不說李沉那廝油嘴滑舌沒個正經，身邊的異性關係還一團糟，根本是蘇瑾一直最鄙視的類型，她就不明白了，不過就是救了她兩次，爲什麼這丫頭偏偏鑽上牛角尖了？
手機那頭沉默了許久，久到葉知鬱以爲對方已經沒有再回答的打算，嘆了口氣正準備收線，那頭卻突然傳來蘇瑾飄飄忽忽的聲音：“我跟你說過的，他是我的命運。”
命運？葉知鬱聞言眉頭皺了皺，沒錯，蘇瑾是這麼說過好幾次，但她當時也沒多想，莫非裡面還有什麼深意？
“我大學的畢業論文，成果被最敬重的導師設計剽竊了，那段時間，我真的覺得世界很灰暗，每天都要在屋頂天台上站很久，望着下面的車流，我有時甚至在想，如果自己直接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跟這個世界決裂。”蘇瑾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回想最不不願回憶的故事，葉知鬱沉默着聽着，她知道，那件事情蘇瑾告訴她時已經是事情過去好久之後，蘇瑾當時沒有多說，也笑得燦爛，她還以爲她沒事，卻沒想到那丫頭曾經那麼糾結過。
那頭的人接着開口：“有一天，我發着呆，緩過神時已經是凌晨，自己還站在屋頂上，正準備回去，身後卻突然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我還記得他當時說的每一個字。‘明明是個美人，這麼年輕就想結束生命有點可惜。看看這個世界的醜陋嘴臉，你甘心讓它就這麼如願？’，輕浮的語氣嚇了我一跳。而且我當時明明背對着他，他就知道是個美人，哈哈。”電話那頭響起一聲輕笑，聲音中卻並沒有帶着笑意。
“小鬱，他拯救了我。雖然他不記得我是誰，對於他來說，我不過是他抽菸時正好碰上的一個，被世界的黑暗折磨不得開解的路人。他不在乎，可是我記住了他……從未奢望過可以再遇見，他卻又救了我兩次，小鬱，他是我的命運。”
葉知鬱在這頭靜靜聽着，沉吟片刻，終於再次開口：“蘇瑾，跟我去見他一面。我們把事情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