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鬱見狀也是一愣,下意識就要把手往後縮,誰知對方卻快她一步,率先將她的手腕一把扣住,眼中不悅的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個不算太深的傷口,好像在瞪仇人。
“啊!首長您——”
“把藥箱拿來。”一邊打斷了保姆驚慌失措的尖叫,曲項天一邊沉聲吩咐,拉着葉知鬱就往沙發上坐。
“怎麼不等我。”話問得很不客氣,顯然是情緒不妙。
葉知鬱想想,自己也不理虧啊,可是怎麼回答起話來就感覺這麼心虛的呢?
所幸她話沒說完,那邊保姆已經以最快速度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手裡是家用醫藥箱。
看着金屬盒子往桌上一放,曲項天冷冷吩咐:“你可以走了。”
“誒?”保姆愣了一下,更加惶恐了。
這夫人手上這傷口,原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只要她當時再看緊一點……又或者如果她不找夫人說話她也許就不會分神……
她家二狗在赤刃裡面也就是個班長,家裡就他一根獨苗。如今送來這部隊裡,好歹她也是跟來了,聽說最大的首長家裡需要個保姆,她毛遂自薦,寫了份申請誰知竟然還真的給選上了。
這首長家的小公子很聽話,她從來不費神。夫人人又很好,常常照顧她家裡,說實在話,她從農村跑來帝京,大城市真的是太不容易讓一個沒有手藝的農村人自理生活,更不說她又這麼一把年紀了。這裡待遇好,又和兒子離得近,她是真的不想走。
夫人這如今雖然不算是什麼大紕漏,但看首長那着急上火的樣子她是真擔心被遷怒。
“嘶,疼疼疼……”葉知鬱突然覺得眼下這廝絕對是故意的,否則哪有這麼疼?
耳邊是她的叫喚,演技浮誇,裡面誇張的成分有多少曲項天一聽便知,嘴上也不留情面:“還不是因爲你太蠢。”
那話裡是沒有一絲情面,然而手下的力道卻顯然溫柔了幾分。
保姆在這邊看着那個在她眼裡冰冷可怕的首長倒是如今也會這麼憐惜自家媳婦,倒是也有些怔愣,不由自主就一直杵着,兩眼愣愣盯着葉知鬱發呆。
被人盯着久了葉知鬱自然也不是毫無知覺,訝異.地發現保姆那慌張的模樣,不由有些好笑,當即開口道:“阿姨,您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再按時來。”
誒?按時來?那……那就是不解僱她?
“哎!哎好!”她連忙點頭應着,拿上衣服離開了。
家裡的保姆一走,房內當即陷入了一片安靜。葉知鬱倒是也不像剛纔那樣叫了,眼前的大冰塊更是不說話,擰着眉好像別人欠了他多少錢,臉色陰沉得就差沒滴出水來。
“嘖,技術還行,就是賣相不太好。”盯着自己被紗布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手指,葉知鬱嘖嘖感慨道。
曲項天是從部隊裡面一級一級升上來的,部隊裡,什麼最能說得上事,那自然是軍功。軍功赫赫,意味着對於傷病的習以爲常。
今天光是看着他這幫她包紮傷口的嫺熟手法,葉知鬱就知道自家男人對於傷口處理是多麼習慣,好像呼吸走路一般。
可是一個見慣了傷口的男人,今天卻在看見她這不過菜刀劃過的小傷口時驟然變了臉上,足以見得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思及此處,葉知鬱不由抿了抿脣。
她這下意識偷笑的動作自然沒有瞞過曲項天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墨眸黑沉,冷冷盯着她:“笑什麼。”
“……沒有,”葉知鬱努力壓着不禁上揚的脣角認真搖頭,“我在想今晚我可以不用做飯了。而且阿姨也走了,看來得你上。”
一本正經地無恥,多麼的得了便宜還賣乖。葉知鬱必須承認,在這方面,她還真是近墨者黑被耳濡目染了不少。
不過不得不說,要是放在以前,她還真不至於被菜刀切刀,主要還是被慣的。
而且,葉姑娘將自己心中惦記着的這條理由很認真地分析給了眼前的男人,末了不忘扔出論點:“最後都是因爲你,所以要負責。”
對於葉知鬱的這些歪理邪說,曲項天即使每每最後總是會從了順了她的心願,可表面態度上還是十分有原則地選擇無視。
然而今天,曲項天卻稍稍挑眉,極是認真地回覆了一句:“嗯,再喂胖點正好可以趕上過年。”
“……你去死……”
“哈哈哈。”
看着男人臉上的陰霾因爲她逐漸轉好笑着離開,葉知鬱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突然意識到了一個自己之前一直沒有發現的問題……
莫非……高冷的炎帝大人其實是個妻奴抖M……?
這個問題,很是微妙,十分微妙,是以最後葉姑娘還是選擇放下疑惑心情糾結地默默上樓把兒子抱了下來,又在沙發上找了個位置,一邊逗着兒子,一邊看着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心情在這一瞬間,竟然可以變得這樣寧靜無比。有一個念頭,突然無比強烈起來。
這就是家。
她的家。
……可是,原本這個家裡,還應該有一個孩子……
葉君殿那套爲了保護她所以犧牲了她的孩子的說辭,她至今都無法接受,一直在心中扎着一根刺。
可是今天,她卻突然發覺,或許是這段時間總是在外面因爲各種事情奔波的原因,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坐下來,好好感受一個家該有的感覺。
一個家,不想失去任何人。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理解葉君殿的選擇,即使殘忍,可是她的孩子在那個時候,尚且不能算是哥哥的家人,所以在兩者相害時,葉君殿選擇了權其輕。
曲項天弄好了三菜一湯端上桌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葉知鬱怔愣着的模樣,那樣子有些失魂落魄,脣角的笑也帶着些許苦澀。
劍眉不着痕跡地又是擰了兩下,墨眸中浮現出幾許暗芒。曲項天不動聲色地放下菜,伸手將兒子從她懷裡抱了回來。
懷中的溫暖頓失終於讓葉知鬱回神,然而看見自己眼前那張冷峻的面孔,心思依舊浮動,終於忍不住開口:“真是有諷刺,有些失去的東西,你在因爲不捨追念它們的時候,它們卻在告訴你讓你失去它們的人的無辜。”
這話說得很繞,葉知鬱也就是從怔茫的狀態中稍稍回神隨口表達,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清楚沒有。然而曲項天卻沉聲開口,臉色依舊不太好看,語氣卻沒有之前那麼冷硬,甚至仔細聽,還能從中聽出幾分彆扭:“你知道自己爲什麼切到手?”
葉知鬱一愣,倒是很能腆着臉,認真道:“因爲你寵的!”語氣中還有幾分狗腿的意味。
男人聞言額角似是抽了抽,開口否決:“不,是因爲你自己蠢的。”
“……”一句“你去死”,這次卡在了喉嚨裡。
敢認真點不調戲她嗎?她現在是真的情緒低落好麼!好麼!
然而就在葉知鬱腹誹的當下,卻聽見身邊人接着道:“比起失去的東西,更該在乎的是手中依然擁有的。至於已經失去的,如果屬於你,它就一定還會回來。”
……
葉知鬱聞言一怔……
眼眶有些熱,然而她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稍稍扁了扁嘴,伸手,緊緊抱住了身邊的男人和對方懷中的兒子。緊緊地,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好像身邊的這個人是她從此唯一的依靠與信仰。
他聽懂了……
她知道,他聽懂了。
珍惜擁有的,所謂她的“擁有”,自然也包括哥哥。
他尚且能放下,她又何必鑽牛角尖。況且……如果屬於她,該回來的,還是會回來……
心中有一團希望的火苗,在微弱地顫抖了幾下後,繼續燃燒了下去……
她是不是還可以期待,在未來的某一天,等這一切風雨陰謀都過去之後的某一天,她的孩子還會回來……
……
葉知鬱這邊,心結總算是解開,而軍區醫院那邊,事情卻沒有這麼好辦了。
迭隱看着站在門口彷彿門神般的阿骨泰,不見平日裡的從容,脣畔的笑有些苦澀無奈。
“阿羽,你真忍心不讓我進去?”他試探性地又問了一遍。
是的,“又”,自從從赤刃那邊回來,他就直接被對方關在了門外面,而門口守着的高大男人顯然是收到了指令死活不讓他進去。
先開始,他確實是愣住了。
可是站在門口五個小時了,他也算是想明白了原因,但這不讓他進去也解釋不明白啊?誰知道他今天上午對他那個光上身的病人的無心之言會讓他這麼大反應?
他只是開玩笑的……
被拒之門外連晚飯都沒吃的某人,終於人生首次開始認真反省自己,最後,隔着門認真大聲道:“阿羽,十分滿分,你是一百分,這次可不是開玩笑!”
醫院裡沒什麼人了,然而端木這一聲喊得如口號般誠意滿滿地響亮,難保不會被什麼人聽見。而此刻,看他那副模樣顯然也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誰知,就在這時,沉默了五個小時的端木羽終於對阿骨泰下了指令——
“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