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的身軀恐懼地顫抖着,我說蘭嬪最近怎麼對我一點也不防備了,原來是自家人泄了秘密,孟昶在此過夜的那兩夜,只要是細心的宮女就能發現我和孟昶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荷香在我身邊一直謹慎細心,可宮裡多得是這樣的人,所以一直也不怎麼打眼,這就是這樣的探子才最是厲害,看來她也看出了我和孟昶的異樣,將我的情況全部報告給了蘭嬪。今夜,她又跟巧兒說了些什麼。
我厲聲道:“說!這次你們又在通傳什麼消息?”
荷香顫抖着聲音道:“沒……沒有,奴婢只是偶爾遇見巧兒姑娘!”
我冷哼了一聲,向梅香使了個眼色,梅香道:“別說慌了,我好幾次見到你和巧兒鬼鬼祟祟,不知道在通傳什麼消息!”
我只是派梅香小心注意着魚麗和聽香的一舉一動,沒想到卻得了個意外的消息,我轉眼見到魚麗和聽香的神色都變了一變。
我道:“還不說嗎?”
荷香咬緊了脣,一聲不吭,我轉身往回走,道:“將她帶上!”
夜半三更,帶人行刑,我這平時還是第一遭,偏偏還沒睡不着的夜貓子宮女見到了,那宮女匆匆跑走,我也不想去理會。
荷香被帶到了後庭院裡,我命魚麗將昭暖殿裡的衆宮女、太監都通通叫醒,全部站到庭院裡來,又命太監取了木棍,將荷香放置在長條板凳上。
我沉聲道:“打!重重的打,直到她說爲止!你們都睜眼好好地看着,一個也不許閉眼!”
太監一棒一棒地敲下,荷香開始還隱忍着痛,到後來終於忍不住痛叫出聲,周圍看的宮人都白了臉色。我的目光往魚麗、聽香等人的臉上巡視了一圈,重又回到了荷香的身上,淒厲的叫聲恐怕要傳到昭暖宮外去了,厚厚的衣衫外都滲出了血。
我讓大家都不許閉眼,我卻突然間不敢看了,忙命太監住手,問道:“還不說嗎?”
荷香將臉埋入手中,低低啄泣了半響,擡起頭,痛苦地看着我,“娘娘能繞奴婢不死嗎?”
我向她點了點頭,我並不想她死,只是想讓她受些皮肉之苦,再利用她向宮裡的人提個醒,不要做些背叛我的事,我心裡最怕的便是信任的人背叛了我,所以不由得要心狠一些。
荷香似下定了決心,道:“蘭嬪聽說皇上此次去青城山,只帶了徐貴妃和安宸娘娘,心裡早有不忿,便差巧兒來傳話,命奴婢不管怎樣都要央求了娘娘待奴婢去伺候,順便監視皇上對您的態度!”
我揮了揮手,讓太監撤去刑具,扶了荷香起來,再看了看衆人表情皆是驚恐,“好生帶荷香下去養着,該用什麼藥就用過什麼藥!”
荷香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我,不明白我爲何沒有取她的性命。可是我的確沒打算取她的性命,知道了她是誰的人就可以好好防着她,若是她走了,不知道換什麼人來,一樣是莫不清楚底細的,這事姑且就這樣了。
沒想到我這一舉動,讓那無意撞見的宮女傳了開去,再加上有人聽見宮裡的喊叫聲,不明就裡的人便開始傳說我心狠手辣,添油加醋地說了許多。我宮裡的人都禁了口,不敢說起此事,我也難得去尋找那個傳言的宮女,讓人怕上幾分也好。
大年過後的青城之行,孟昶只帶了小順、子音、子芳三人隨行伺候,徐阿琭身邊便是丹丹和楚雲,我只帶了魚麗、梅香二人。其他的都是宮中的大內侍衛由高彥儔暫時代管。
我與徐阿琭乘坐在一輛馬車裡,終於行駛出了皇宮,外面便是清冷自在的空氣,想起要回到那養育我的高山,心裡便抑制不住地高興。忍不住便揭開窗簾探出頭去,導致了一股冷風唰唰地灌入車內。
徐阿琭小產之後身子弱,忍不住伸手在臉邊擋住風,我看了看她,忙拉下了窗簾,“對不起!”她笑笑搖搖頭,道:“沒關係,好久沒看你這麼自在的表情了!”
我向她不自在的笑了一笑,與她在一個車廂裡,想起她對我做過的事,又想起我對她做過的事,心裡萬分的不自在,也不知如何與她談笑,便裝着累了,閉目養神。
走了近一日的光景,終於到了青城縣境內,後來補上的縣令趕緊準備好了行館,請孟昶入住,安頓一夜,明日便要上山了。
雖然外面都有重兵把守,我卻覺得自在了許多,翻來覆去地有些睡不着,畢竟好久沒有回到山上,不知哪裡地景色是否改變?小花、煥煥它們可還記得我?
青城道觀的掌教真人道號玉玄,年逾六十,俗家姓申,外界百姓都習慣叫他申天師。這日一早,申天師帶着他的弟子站在了山腳下的建福宮外迎接孟昶。
我站在孟昶身後,遙遙地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山峰,又回神看向申天師身後的一羣道士,清水、清風、清雲等一輩道士站在了第三排,我對他們最是熟悉,此時他們都畢恭畢敬地低垂着頭,偶爾擡起頭來往我這邊看上一眼,也認不出來我是誰。
眼光一轉,看到了高彥儔,他正站在侍衛跟前看着我,眼神有些複雜,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那些在山上的光景我永遠也不可能忘懷,輕輕一笑,我收回了目光,卻見前方的孟昶似乎看了我一眼,正轉過頭去。
先是乘坐了馬車上山,山勢見陡時坐了軟兜轎子,一羣道士終日在山上,腳力好,都跟在身後,山上剛下了一場雪,非常的溼滑,衆人都提着心,生怕有絲毫閃失。沿着建福宮而上,經過月沉湖、五洞天、天師洞、朝陽洞時停下游玩片刻,走走停停約莫行了半日纔到達上清宮,天師道的一羣道士的主要起居生活皆在此。
自然,這裡對於我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高彥儔向孟昶請示後,分派侍衛到各處把守。
孟昶帶頭參拜了一番老君殿、三清殿,行到三清殿時,擡頭見到忽而談道:“《道教義樞》中言道,大羅生玄元始三氣,化爲三清天也:一曰清微天玉清境,始氣所成;二曰禹余天上清境,元氣所成;三曰大赤天太清境,玄氣所成。從此三氣各生!”
申天師微微一笑道:“七年未見陛下,陛下是否又要和老道爭持那個問題?”孟昶似乎對道教很有些興趣,會心地點了點頭,隨後與申天師爭論起得道之後升上清境爲高還是升太清境高,孟昶主張還是太清境,申天師一力維護上清境地位,但是又不敢多得罪孟昶,只得小心答話。
我雖不大懂,卻因爲從小耳濡目染,道法教義還是瞭然於心的,聽他們爭論地好玩,也頗感興趣,只是我一直不解這些道士爲何都希望羽化凳仙,當神仙真的比當凡人好麼。
孟昶忽然話鋒一轉,向徐阿琭問道:“阿琭以爲如何?”申天師是掌教真人,他的理解自是多年修道得來的感悟,孟昶是一國之君,也有其堅持理由,這個辯論本就無解,偏袒任何一方都不行,說錯了話反而顯得無知,若是這個問題丟給我,我還是找個地洞逃走得了。
徐阿琭抿嘴一笑,道:“阿琭都不贊同!”
“哦?”孟昶期待地看着她,申天師微眯着眼,有些訝異地看着這個青衣如仙的女子。
徐阿琭緩緩說道:“傳聞老子一氣化三清,太清居火赤天仙登太清境,玄氣所成日神寶君道德天尊,也就是俗稱的太上老君。既然三清都是老子所化,可以合爲一人,又何來地位高低之分,無論誰高誰低都是老子一人,窮爭這些又有何意義?”
孟昶一愣,立即呵呵笑起來,“阿琭真是一句話推翻了我們所有的爭論!”申天師頗有所感,已是驚奇地打量着徐阿琭,緩緩地點着頭,“皇上說得極是!”
我側頭看着徐阿琭,這就是一直讓我佩服的女子,這等見解真的不是我能極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