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節冰冷,直直地侵入了我的心,我顫抖着雙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如霜的側臉,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你是要拋棄我了嗎?與我決絕、撇清關係嗎?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啊!你怎麼可以看着我被人抓走也無動於衷?
她的側臉漸漸變得朦朧,我的眼前都是霧濛濛的一片,淚、無聲的滑落,心裡的寒意勝過了委屈。
侍衛趁機挾住了我,將我帶離了章蘭殿。去監牢的一路上免不了對推推嚷嚷,我確是一路麻木的走着,想着姐姐冰冷的臉,心裡一陣陣的發酸。
前路如何,一點揣測都沒有。
“綺回……”
突然一聲叫喊將我的思緒拉回,侍衛停止了推嚷,我的腳步也跟着停滯,一個人影如一陣風般席捲到我的眼前,微微喘息着,焦急地看着我,身邊的侍衛躬身行禮:“參見捲簾使!”
王昭遠臉色蒼白,輕輕揮了揮手,侍衛退去一邊侯立,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喘息着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不知是一路狂奔造成的,還是因爲心情激盪。
我向他苦笑道,“謝謝你趕來送我!”
他一愣,臉色並不好看,失落焦急夾雜,急於向我說什麼又無法說出口,顯然他已經去找過我了,也聽到了我留下那幾句話,最後他只吶吶地說了一句:“這本就是我的職責!”可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向來路走去,“不行!我不能讓你進去那種地方,那簡直不是人待得地方,皇上怎麼能如此狠心,要調查就現在開始調查好了!”
我用力拖住他,“你怎麼還是這麼衝動行事?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是你不能這麼衝動啊!你這是忤逆聖旨,也是百害無一利的!如果你真的有心,就請在我進去之後好好幫我調查吧!”
衆侍衛立即擋在了他的面前,“請捲簾使放手,皇上吩咐我們負責押解,請不要讓我們難做!”
王昭遠憤恨地盯着他們,良久,才鬆開了我的手,看着我說:“我送你去!”
“嗯!”我點了點頭,目光越過他看向了長長的夾道,他問:“你在等誰嗎?”
“他知道我要被關押了嗎?”
他久久看着我不說話,目光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我不知道,如果他有心,應該會來,這個時候還未到,證明他不會來了!”
不會來了?他的話像根根尖刺插進我的心中,我幽幽地望了一會兒,長嘆一身,轉身跟着他離去。
王昭遠將監牢上上下下打點了一番,又囑咐了我幾句,才匆匆離去。
牢房的角落裡重新鋪上了乾燥的稻草,可還是難言那股黴味,只要有風吹過,就會帶來一絲難言的臭味。
我抱膝坐在稻草上,看着黑暗的屋頂和根根木樁,心裡一片黯然,進宮時千想萬想,從未想到過我會有一天住進這個牢房裡來,黑暗和潮溼緊緊裹着我,恐懼和無助時時侵襲着我,姐姐曾經說過,皇宮是個富麗堂皇的大監牢,我卻從一個大監牢到了這個陰暗潮溼的小監牢,是命運在跟我開玩笑嗎?有了美貌、聰穎、富貴,不一定就會事事順利,獲得幸福。如果我還是青城山上那個醜陋、無知、貧瘠的珞珞,會不會開心許多?雖然會常常自卑寂寞,但能躲在屬於自己的小木屋裡笑看白雲蒼狗。
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是這般下場嗎?友情、愛情通通離我而去,待在這方狹小的牢房裡,我突然覺得這就是自己的結局,如夢一般來了一場,很快便要回到原點。那剛剛建立起來的堅強又被現實輕而易舉地摧毀了。
呵!知足常樂!這就是我不信你的下場嗎?
奇怪,到了這般田地,我竟然一滴眼淚也無。躺在稻草上,仰頭看累了,想累了,便沉沉睡去。
“梆梆梆”的聲音驚醒了我,我睜眼一看,一個獄卒正將一個飯碗塞進牢門裡來,見我醒了,一聲不響地離去。我遠遠看去,只見白水泡飯上漂浮着幾片青菜,雖然現在我肚子空空,看着也無絲毫胃口,閉上眼睛,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心裡餓的慌慌的,死活睡不着了,身邊傳來了一個輕響,我睜開眼睛,瞧見一人正蹲在我身邊看着我,黑暗中瞧清了他的面貌,我輕哼了一聲,翻過身去繼續睡覺,心裡卻不由得激盪萬分,深深埋了腦袋,深怕眼裡早已蓄積的淚水會在他面前滑落。
“謀害妃子非同小可,你……你可能想起什麼證明自己嗎?”
高彥儔的聲音充滿疲憊,我剛剛似乎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血絲。就算再將頭臉深埋,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涌出。
“你說話啊,你啞巴了嗎?”他的聲音含着怒氣,朝我吼道。
我只是不張他,對他的怒吼置若罔聞,“你到底要怎樣?自暴自棄嗎?”隨着他一聲怒吼,突然伸手一把拽起來了我,迫使我看着我他,我觸不及防,眼前還模糊一片。
他顫抖着說:“你……哭了?”
“沒有!”我倔強地高揚着頭。
他捧着我的頭,迫使我看着他,“現在不是逞強和慪氣的時候,你必須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相對凝眸,黑暗中,他的雙眸閃着光亮,是我所熟悉的憐愛和堅韌,只是這份憐愛現在還屬於我麼?看着他,似乎所有的困難在他眼裡都不成問題,我終於強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還可以……依靠你嗎?”
他伸出雙臂,將我緊緊地擁入懷中,讓我在秋夜的寒冷肆掠中得到一絲慰藉,他的聲音有難忍的痛楚:“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一定!”
不管你屬於誰?我屬於誰?就讓我在這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一刻享用你的懷抱吧!用心去聆聽,你的關切是真的。
“那茶葉誰叫你送去的?”
“皇上!”
“去章蘭殿的途中經過別人的手嗎?”
“沒有,我一路都很順當,沒有遇到熟人攀談!也不曾中途休息放下過茶葉!”
高彥儔沉吟半響,道:“那問題一定是出在你取出茶葉之前!我知道了,我會去找相關的人問話的。”
他佈滿痂繭的手輕柔地爲我抹去臉上的眼淚,我心中一激動,問道:“爲何還如此關心我?”他輕輕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我仰頭看着他的下巴和側臉,總覺得他在隱忍什麼,我失口說道:“那日在安崇殿裡,我和皇上……”
“不要說了!我也該回去了!”他扶正我的身子,站了起來。
我仰頭看着他,絕望地說:“你就不肯聽我的解釋嗎?”我瞧見他袖袍下的手緊緊握着,渾身透出一股子僵硬,慢慢地走到門邊,低頭瞧見門下我沒有碰過的飯菜,沙啞着嗓音說:“你沒有吃飯,我叫獄卒重新給你換一碗!”
他打開牢門,身子漸漸隱入了黑暗中。
我癡傻地笑了,原來你微露的關心只是關心,再沒有別的意思,看來又是我誤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