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奪謫

而溫采薇,我想她是以此事來讓我放心,也表示了自己的臣服之意。

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我權且借一借她的東風,登上後位。

承景十五年夏初,那日天晴無雲、日色若金,我坐着皇后專用的鳳輿。有執爐女官在前面做引導,頭上戴着赤金八扇綴玉翅鳳冠,身上是緋羅蹙金百鳥朝鳳長尾鳳袍。一路緩緩走進來,鳳釵橫斜、珠環玎玲,

成熟穩重的面上,透出母儀天下的威儀。

衆人都摒住了呼吸,整個大殿寧靜的恍若一潭池水,只聽見我鳳袍長擺拖過錦毯的簌簌聲,細碎的腳步聲走在龍御前停下。澹臺謹取出十六頁金冊,禮儀太監跪地雙手過頭接過,躬身展開讀道:“…… ……今有蘇氏,端方識禮,貞靜柔和,性情賢淑,品貌無雙,著冊爲皇后!”

我接過金冊擡頭轉身,整個乾儀殿跟着豁然明亮,盛裝下的我容光瀲灩,灼灼生輝至直逼人目。

“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衆大臣跪了一地俯首叩拜。

浩一身銀甲,單膝跪地,聲音洪亮。

沒想到,在他忘記我後,卻還爲我盡了一份力。

我微微擡手:“諸位平身。”

“謝皇后娘娘!”

衆人起身,無意中,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待我去撲捉時,卻又消散在空氣中。

接受了羣臣的參拜,還有接受衆妃的參拜,因此我不便耽擱,由小蝶扶着,緩步走了下來。

路過浩身邊時,我無意中看了他一眼,卻在他來不及隱藏的眼中,看到一絲欣慰,一絲感傷,一絲溫柔之色。

只是我們擦肩而過,終於沒有看清他的眼神,只聞到熟悉的淡淡的鐵血味道,在空氣中纏繞。

八月,溫采薇終於生下一個重逾九斤的兒子,雖然排行是七皇子,但是皇帝一高興,便說以他出重的重量命爲九皇子。

而且,九也是個吉利的數字,象徵長壽和富貴綿長。

聽采薇殿的宮女們說,皇帝抱着九皇子一直不撒手,直說與自己真像。

一個月後,孩子舉行滿月湯餅之宴,自然衆人都送來了貴重的禮物。

我命司衣局趕製了九套錦衣,一斛東海明珠,送到采薇宮中。

小蝶回報我說,薇夫人當時就將這些東西扔在一邊。

是呵,她如願生下皇子,皇帝也如願封她爲夫人,位僅次於我。

面以小蝶憤的眼晴,我沒有做任何回答。

夜宴設在采薇殿中,皇帝下命,特命薇夫人可與我並肩同坐。

十六恰是月圓之夜,薇夫人特意將宴席辦在晚上,是時燈燭熒熒、星清月朗,加上院子內花香四處漫溢,更是令人心情爲之舒暢。

薇夫人不肯哺乳,早爲孩子找好了奶孃,她剛剛生過孩子的腰肢,用絳紅綢緞的帶子緊緊地整束起,顯得很苗條。夜色濃華之下,一襲柿子紅遍地金五彩海棠花雲裳的溫采薇,眉眼妝容精緻,雲鬢上一支碩大的八翅銜珠金鳳尤爲華貴,兼之臉上微微酡醉泛紅,更是平添幾分嫵媚之意。

我輕聲微嘆,她真是一刻也沒有放鬆對我的攻擊。

而我,從那個孩子出生起,便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她是我遇到最危險最強勁的對手。

不過現在,我們都擺着合宜的表情,晏笑取樂。

妃子們皆是盛裝麗服,人人笑語晏晏,不時有人上來敬酒祝賀,席面之上盡是觥籌交錯的歡笑聲,氣氛格外喧囂熱鬧。澹臺謹端着一枚金角高盞在手上搖晃,隔年的羅浮春透出醉人的絳紅色,襯得他的眸色更加有神,朝下環視了一圈,目光卻並未在誰的身上特意停留。而是落在那個搖籃裡。

夜風中送來蘊含花香的絲竹聲,一個個舞姬們皆是婀娜多姿、綽約飄逸,柔軟的身形變幻出各樣曼妙姿勢,好似一羣彩色蜂蝶在花間來回穿梭。

可惜的是,嬪妃們的心思皆在皇帝身上,而皇帝卻心在孩子身上,舞姬們雖然跳得好,也不過是給喜慶宴席稍作點綴罷了。

“夫人,今夜真是好顏色。”白才人捧着酒盞上來敬酒,腳下步子輕盈,翩然婀娜尤勝舞姬一籌,聲音也是甜糯嬌軟,“莫說嬪妾等人自愧不如,即便是這夜空中的皎月明星,也被娘娘身上的光輝比了下去。”

薇夫人眉梢帶着得意之色,脣角笑意盈然,“才人真是會說話,比那梨花春還要多甜幾分,本宮還沒飲酒便先醉了。”

白才人忙自責了一回,含笑遞上四棱玉雕團花紋酒盞,“娘娘先且莫醉,待嬪妾敬娘娘一盞清酒聊表心意,恭祝娘娘一日勝過一日,福澤綿長!”

薇夫人接過一飲而盡,真是豔若桃李。

劉妃冷笑一聲低聲道:“真噁心!”

我的拓兒老實地坐一邊,最近這兩年他父皇對他的寵愛日漸減少,縱是個孩子,也懂得看人臉色了。

他知道,今晚的主角不會是他。

光彩奪目的薇夫人,笑盈盈地道:“把孩子抱過來。”

立刻有奶孃應聲而出,她懷裡抱着一個深紫色的錦被,包在被子裡的孩子,雖然剛剛滿月,但是,看上去,已經相貌堂堂,十分有氣勢了。

我痛苦地發現,他比我的拓兒,似乎更出色,更強健一些。

襁袍中的孩子,看上去的確有些與衆不同,是他父親的帝王氣概和他母親的狡詐機智交混在一起,孕育出這個氣質獨特的孩子嗎?

澹臺謹笑呵呵地說:“穎兒像朕,真像!尤其是這孩子一臉貴氣,朕便封穎兒爲貴親王。”

皇上一言既出,下面立刻奉承聲一片,拓兒皺了皺眉,憤憤地起身離開。

他的兩個妹妹也跟了出去,從小,他們三兄妹感情就很好,這是值得我欣慰的事情。

但是我卻不能走,只能微笑地聽着。

我的拓兒,十歲才封王,這個孩子,剛滿月就封王。

尤其是現在沒有立太子,不得不說這個剛滿月的孩子是拓兒的競爭對手。

他不懂事不要勁,只要有母妃的地位和皇帝的寵愛便可。

過了湯餅節後,後宮的風勢立見改變,最熱鬧的不是我的淑華殿,而是她的采薇殿。

因鳳儀殿肖皇后新歿,且我對鳳儀殿不太適應,因此並沒有移宮。

而溫采薇氣勢更焰。

這一日,園中金菊開放,我去菊園賞菊,遠遠的有一行人過來,正前一名寶杏色華服宮裝麗人,身量嬌小、氣度矜貴,身後跟着五、六青衣小宮女,彷彿也是出來閒步散心。待到衆人漸漸走近,方纔看清楚,那麗人正是薇夫人,臉上帶着些許訝異,大約也沒想到會在此處不期而遇。

“這麼巧,原來是薇夫人。”我淡淡微笑,依舊端坐。

“見過後娘娘,金安萬福。”薇夫人上前欠身行禮,雲鬢上一支碩大的鳳釵正展翅閃光,每尾鳳翅皆嵌有寶石,尾墜一縷細長的串金珠瓔珞流蘇。

按照項朝後宮祖制,只有妃位以上方可佩戴鳳釵,皇后十二翅,夫人八翅、四妃六翅,妃位四翅,若是數目超出便爲逾越。我留心瞧了瞧,薇夫人的鳳釵不僅做功精緻,而且規格也略大,再數過鳳翅卻是整整十尾。

擡手免了她的禮,淡聲說道:“妹妹這支鳳釵太大,回頭改一改,有八尾鳳翅也足夠華麗了。”

薇夫人有些不自在,笑容僵硬道:“娘娘真是細心,連些微小事也看得仔細,只是鳳尾少了展不開,所以纔多做了兩尾。只是平日戴戴,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是麼?”我不願當着衆人動氣,揮手讓小蝶領着宮人退下,打量着薇夫人不爲所動的神色,淡聲笑道:“照妹妹如此說,做成十二尾不是展的更開些?”

“十二翅是皇后所用,嬪妾萬萬不敢。”

“看來,你還是個明白的人。”我輕聲一笑,平了平氣息,“既然祖制規定夫人用八尾,妹妹又何必逾越?那些不知道的人,不說妹妹是擔心鳳釵不好看,只當妹妹不懂規矩,私底下難免有所非議。”

“能有什麼非議?”薇夫人淡淡反問,別過臉去。

我不由覺得可笑,我每每遇事多是寬容,到今日竟縱出個整日磕碰的主兒。如今她公然打製十尾鳳釵,若給后妃們瞧見,自己今後如何威攝衆人?

卻懶得多做糾纏,起身說道:“回頭本宮吩咐善金庫的人,晚些去采薇宮一趟。儘快把鳳釵改好,不會耽誤妹妹平日穿戴的,只管放心好了。”

----如此,便算是下旨意了。

薇夫人自然不能反駁,因此用力咬了咬,將朱脣印出一痕發白之色,胸口一起一伏的,氣聲笑道:“都說皇后娘娘寬柔,像今日這般行事果決,嬪妾今日纔算見過,才知道娘娘是個心意堅硬之人。”

我並不動氣,只微笑道:“呵,知道就好。”

薇夫人的臉色愈加發白,因見我要走,自己也站起身來,一臉惱色道:“皇后娘娘果然心思細膩,凡事都想得周全,時時處處都不忘照顧嬪妾。娘娘如此爲嬪妾着想,今後必當銘記在心。”

我整理好披風束帶,頭也不回的轉身,一直走到狹長連廊的盡頭,方纔回頭淡聲笑道:“那很好,只盼你切莫忘記了。”

這件事以後,好幾日薇夫人都沒有來淑華殿請安,我亦不計較,只是指導三個子女功課。

秋獵季節又到,拓兒已經年滿十二,雖然平時有射擊的課程,但總歸是教學,所以這一次澹臺謹爲了鍛鍊他的膽子,特意命他親隨。

我撫着拓兒稚所了的面容,想了想終於緩緩地說:“拓兒,你知道你父皇最喜歡什麼的人嗎?”

拓兒歪着頭想了一想:“是勇敢的人吧!”

我笑了笑,替他繫上小小的頭盔:“嗯,去吧,好好表現。”這是你爭取機會的時候。

不料,晚上狩獵回來,卻看到澹臺謹氣沖沖地進來,後面跟着垂頭喪氣的拓兒。

我急忙迎上去問道:“皇上這是怎麼了,生這麼多大氣?”

澹臺謹轉來轉出,指着拓兒忍不住罵道:“朕讓他跟隨狩獵,他倒好,一整天下來一隻兔子都不獵到。在衆人面前丟盡的朕的臉,還不如展兒和武兒獵得多。”

流雲福地纏枝寶相紋的高靴之上,一對金龍正在破雲而出,龍身矯昂、雙目欲呲,針針線線密實,折出點點碎金般的耀目光芒。

看得時間稍久,雙目痛得似要流出淚來,好似寶鏡明臺碎裂,原先完滿的像一輪圓月照人,此時卻處處都是碎片,每一片上頭都帶着尖銳細刺,稍有不慎便被扎得渾身是傷,痛得入骨鑽心。

我看着生氣的澹臺謹,不知道說什麼好。

待他發完脾氣走後,我方看着拓兒柔聲道:“平素你射箭是不錯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拓兒一扁嘴,委屈地說:“母后,我不是不能獵到動物,只是看它們好可憐,不忍心去殺。”

呵,我的拓兒啊,總是這麼善良,但是他卻不知道,身爲帝王,善良本身是一種弱點啊。

我想了想問道:“若是上戰場呢,你不殺別人便被別人殺死,你下不下得了手?”

拓兒立刻點頭:“自然不會留情。”

我嘆氣說道:“拓兒啊,你難道不知道這後宮也如戰場嗎?很多看不見的敵人正注意着你的一言一行,有時候自己的無心之事便會鑄成大錯啊!”

“母后的話,孩兒不太明白。”他小聲說。

“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休息去吧。”我擺手讓他下去。

憂心忡忡,我的拓兒,你何時才明白娘娘的苦心。

狩獵之事以後,宮中遍傳三殿下懦弱之事,流言猛於虎,讓澹臺謹更少地來到淑華殿中。

不覺已是殘冬,閒來無事自己找出新制的雪絹素紙,看着雪花微微出神,提筆思量良久,只堪堪寫了四個字,便再沒有心思繼續寫下去。於是撂下手中的玉管狼毫,推開窗扉看天空落雪紛飛。細雪一層又一層,恍若無物落在宮殿的琉金璃瓦上,悄無聲息積累,漸漸將往日的盛景掩蓋下去。

“母后,母后……”拓兒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因隔了雙層窗紗,再者外間風雪聲音甚大,有些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宮人趕忙上前支起窗扉,原來三個孩子都在外面,一個個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是何時一起跑了出去。我將衣袍緊了緊,領口細茸茸的貂毛被風吹亂,在臉上拂來拂去,微微蹙眉道:“怎麼又帶着妹妹們胡鬧,外面那麼冷,當心受涼染上風寒,還不趕緊回來暖和一會?”

“母后你瞧----”拓兒不理會喝斥,笑嘻嘻蹲下去,半日才探頭站起身來,雙手捧着一個小小雪人,小心翼翼舉放在窗臺上面。側臉朝嬗兒努了努嘴,很快又捧了一個上來,比先前那個更小一些,頭上還戴着一朵黃盈盈的臘梅花。

我側首挪開視線,淡聲道:“母后已經瞧見了,都回來罷。”

“母妃,是兒臣想的主意,讓嬗兒和嫣兒幫忙堆的,一會就把手涼透了。”拓兒指道:“這個大的是父皇,這個戴着梅花的是母后,兩個人正在一起賞梅花,母妃你喜不喜歡?”

“讓你們快回來,不聽話是麼?”

拓兒的笑容停在臉上,垂着腦袋走進來,低聲道:“母后別生氣,兒臣再也不淘氣了。”說完也不見我言語,更是一臉怯怯,“兒臣見母后最近悶悶的,父皇也甚少來看母后,想替母后解悶,所以纔想着堆雪人的,只是想讓母后高興……,兒臣真的聽話……”

“傻孩子,母后都知道。”我眸中生出濛濛水霧,在眼眶裡轉了轉,終於還是一點點忍了回去,努力微笑道:“母后很高興,只是怕你們幾個凍着了。”

嫣兒小聲問道:“母后,真的沒有生氣麼?”

“都說沒有,母后爲什麼要哄你?”我挨個拉起三雙小手,都捂了一會,“手都凍涼了,到那邊炭盆暖一暖,小心些別燙着,不然長上凍瘡就不好了。”

“是。”三個孩子齊聲答應,一併圍攏過去。

因爲天冷,偶感風寒,因此便便了晨昏定省。

嬗兒嘴快,將此事告訴了澹臺謹,於是傳下詔意,晚上要來看我。

雖然宮中勢力一連倒,但是宋雪珍,楊選侍,劉妃,辛蘭月,劉順華這一人倒是常來探我,再加上餘妙人和蘇沁瑤獨立特行,因此我和薇夫人的勢力持平。

吃完晚膳,不料常氏姐妹突然來探我。

我雖然知道她們的目的,但趕她們走又不好,只得讓她們進來。

不過二人卻是言服貼,親喂湯藥,倒是服侍得妥切。

不料皇帝有事絆住,半日也沒到。

我正欲勸她們回去,卻有小太監來報薇夫人來探我。

呵,這個女人,真是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她進來,看到常氏姐妹不由得微微皺眉。

“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服侍皇后娘娘,原是嬪妾等份內之事。”常氏姐妹齊聲自謙,極是恭謹。

少時,蘭芷捧着一盞白玉瓷盅進來。內裡是我臨睡前安神的湯藥,常氏姐妹忙親自上前接下,一個搬來梅花腳高几放好,一個在旁邊兌着花露蜜水,二人親自伺候了一回,果然無一處不妥當。

薇夫人冷眼含笑看了半日,舉起手中團扇輕輕掩面,嫣然笑道:“這會子都已經夜深,若真是有心服侍皇后娘娘,白日裡過來不是更好?”

常氏姐妹稍有不安,不知如何作答。

我原本一直靜默不語,此時突然開口道:“近日每每都睡得甚遲,此時來也並不算晚,有心意總是好的,哪裡還分什麼白天晚上?”

“嬪妾也是爲皇后娘娘着想,怕她們擾了娘娘休息。”

“難爲你想的周全。”我看着她微笑,反手將鬆散的髮絲掠開,“只是本宮卻不怕別人打擾,比方妹妹今日過來看望,心裡只是歡喜的很。”

薇夫人只得一笑,訕訕道:“皇后娘娘高興便好。”

我淡淡地說:“只是本宮已經服了藥,準備安寢了,諸位姐妹還是先回去吧。”

薇夫人雖然不甘,但的確天氣已晚,只得忿忿地離開。

她剛離開,澹臺謹便匆匆趕來。

我要起來,卻被他按住。

“你生病了,還是躺着吧,我們這麼多年的夫妻,還拘這些禮做什麼?”

我微微一笑道:“那臣妾就偷個懶躺下了。”

復見他眉頭緊皺道:“朕查得南邊的一些番王欲亂軍勾結,因此秘密收了他們的金印,不知道閩南王會不會起疑心?”

他掏出金印放在桌子上。

“父皇,這麼多的金印?”嬗兒看見王印,很是好奇。

“是啊,都是些沒用的東西。”澹臺謹淡淡笑着:“嬗兒,父皇記得你屬兔是麼?”

“是,兒臣屬兔。”

“那好。”澹臺謹將王印拿起來,畢竟是十分足金製成,手裡份量很是沉甸甸,揚聲喚來小李子,吩咐道:“把這幾枚金印送到制器庫,全都熔了。”

“熔了?”小李子有些懷疑,重複問道。

“嗯,給嬗兒和嫣兒各打一隻金兔子,去吧。”澹臺謹的聲音如水平靜,彷彿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小李子捧着金印下去,嬗兒高興得直拍手。

我示意小蝶帶嬗兒下去,待無人時方問道:“皇上的心思臣妾明白,是不是一直擔憂閩南王?”

他嘆了口氣說:“是啊,朕想……”

我微笑着說:“嗯,混水摸魚是不錯的計策。”

他高興地道:“妤是,果然你最瞭解朕。”

因爲澹臺謹心情甚好,因此便留宿於此。

不過一夜恩寵,第二日我的淑華殿便熱鬧了起來。

反正這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戲我已經看多,便也不在意,只吩咐小蝶接客,自己躺在牀上躲清閒。

雪一化,便是初春,接着便是立夏,日子快像流水一樣,薇夫人的孩子也一歲了。

今年整個夏日裡,一直都是悶熱少風的天氣。淑華殿的小太監早汲了水,各自提桶拾勺,又搬來幾人高的長長雲梯,小心登上金殿寶頂,一勺勺的往上面潑灑清水。那水帶着深井裡的寒涼之意,順着琉璃瓦溝在檐口流下來,滴滴答答的,仿似一場不期而止的宜人新雨。

因天氣炎熱,我食慾不欠,便自制了清涼的花茶來喝。

至晚上的時候,窗外一陣細碎聲音,窸窸窣窣,猶如春蠶啃噬桑葉一般,眼見的是要下雨了。

小蝶忙要去合上窗紗,我去擺手,迎風站着,迎接這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一道明晃晃的閃電凌空劈下來!頓時烏雲陣陣、雷聲滾滾,似萬里黃河水傾盆潑下,片刻便將宮殿衝的雨花連連。雨珠落在光潔石面上,頓時四處飛濺,驚起一團團迷濛的白色水汽,如煙似霧。

“娘娘……”片刻功夫,小錄子悄悄走進來,壓低了聲音稟道:“剛纔如意堂那邊有點吵,奴才趕着過去瞧了下。彷彿是小偏殿的房頂被雷打了,三殿下嚇得不輕,底下宮人又議論紛紛的,只怕一時半會靜不下來。”

我急忙起身,朝外瞧了一眼,果見如意堂那邊燈火通明,依稀還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動,於是回頭道:“三殿下怎麼樣,快扶本宮過去看看,好好的怎麼讓雷打着?”

過去的時候,拓兒臉色發白,正坐在正殿中。

一看到我便迎了上來:“母后,方纔偏殿被雷打了!”

我安慰他不要害怕,掃了一週,寒聲道:“立刻命人到屋頂檢測原因,所有人對今晚的事有擅議者,掌嘴處死!”

亂哄哄的如意堂立刻安靜下來,衆人各司其職。

半晌上屋頂的小太監渾身溼透地下來,手裡拿着一根燒焦的鐵棍。

“娘娘,屋頂上有這個!”

我看着鐵棍,只覺得胸中怒氣難涌,好大的膽子。

敢私自在殿上接入鐵棍,引來雷電!

想到母親因雷電擊傻,越發胸膛起不定,這如意堂中內有內奸。

不是想讓雷劈死拓兒,便是想安拓兒一個不祥之人的名聲,讓澹臺謹厭惡他。

我秘密命令小錄子立刻搜查此事,決不可怠慢,再者命人嚴禁聲張。

但是第二天,薇夫人又及時準備地趕來了。

我心中厭惡,不冷不淡地道:“這麼熱的天,妹妹不睡午覺,來這裡做什麼?”

“哎……,哪裡能睡得着呢?”她嬌聲嘆了口氣,左手支在案上托腮,右手上團扇不斷輕搖,十指桃紅色的水樣蔻丹明豔奪目。慢悠悠扇了一陣,才道:“昨兒臣妾聽聞如意堂被雷劈到,嬪妾也是擔心的很,一夜都不曾安睡好,又不知道是什麼事,所以特意趕來瞧一瞧。”

“你是個有心的人,想的細緻。”

我話裡面暗藏着機鋒,溫采薇不會聽不出來,因此面色稍沉,只是忍耐着沒有當場發作。低頭飲了兩口茶。

“三殿下無事吧?”

我已經掩飾不住怒氣:“平安得很,怎麼,不如妹妹的意了?”

薇夫人立刻色變:“不是不是,娘娘別誤會,臣妾就是擔心三殿下,無事便好,便好。”

正在這時,小錄子進來道:“娘娘,查到了,是如意堂的太監冬生乾的,奴才請娘娘旨意,如何處置?”

我冷冷地道:“一個小太監,斷然不會狗膽包天,給本宮狠狠地打,不行就把他交給酷吏嚴吏,謀害皇子可是大罪,本宮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我瞧見薇夫人臉色微變,不禁笑道:“酷更嚴吏的酷刑,就是最悍的大盜也受不住,妹妹是不是害怕了?”

薇夫人撫胸道:“呵,是啊,不過這件事必須嚴查,否則後宮可不得安淨了。”

我站起身道:“本宮還須將此事回稟皇上,就不送妹妹了。”

說罷獨留她一個訕訕地坐在哪裡,自己走了出來。

小蝶走近,皺眉道:“娘娘,再這樣下去,只怕我們永無寧日。”

我看着毒辣的太陽,眯着眼道:“嗯,是時候讓她斷了妄想了。”

走到乾儀殿中,澹臺謹還在上書房議事,我漫步過去,小太監剛要張嘴,被我攔下。

殿內隱隱傳來爭吵之聲,我凝神靜聽,原來是溫淵和浩在吵架。

浩回來了嗎?想必南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皇上,薇夫人出身高貴且兼天賜貴福,生出的麟兒更是人中龍鳳,堪繼大位啊!“

“皇上,以臣弟之見,溫大人此言差矣,自古立謫立長,而三殿下乃是皇后謫子,聰明仁厚,足以繼承大統。而九殿下不過是不足一歲的娃娃,溫大人如何看得出他能當得了太子一位?”

“浩王爺,若論立長也得二殿下吧,怎麼會論到三殿下呢?“

“溫大了記性不太好吧,二殿下一來身子孱弱,二來其母乃罪臣之後,怎有資格當太子?“

“呵,王爺要這麼說,老臣也不客氣了,皇后曾被打入冷宮,後來同王爺潛逃,一年有餘纔回到宮中,且意欲謀刺皇上,更在後面被回鶻王擄走,怎麼算得上清白之身?“

”什麼,皇后曾與臣……“

我的心也猛地一緊,只覺得胸口像快要炸了一般,只得咬脣傾聽。

“夠了!“澹臺謹大怒道:”朕讓你們商量正事,你們卻在這裡作口舌之爭,無稽之談,真是荒廖。溫大人老了,記性也不好了,朕怎麼不知道皇后曾與浩王爺出過宮?“

溫淵此時才知道自己失言,犯了死罪,立刻不停地磕起頭來:“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是臣一時失言,請皇上恕罪……“

“朕被你們吵得頭都大了,都給朕下去!“澹臺謹暴怒地叫道。

我情知再見面無宜,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我感激浩的推薦,更害怕選太子的結果。

如果是溫采薇的兒子當上太子,那麼我們母子將無立足之地。

正心神不定之時,忽然邊關傳來捷報。

說是南面的亂軍被擊敗,閩南王及子均在戰亂是爲國捐軀,李飛度正帶着人馬趕回京中。

中原將士踏平回鶻大勝樑國的消息,早已如柳風送絮般傳遍整個京畿,舉國上下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至於閩南王部下傷亡慘重,主將戰死沙場一事,百姓們不甚清楚,那也不是他們所關心的。

皇帝的旨意一道道頒下,簡直令人眼花繚亂。追封蘇氏父子爲一等忠毅公,專修陵園使之厚葬,御筆親題墓銘以彰其英勇,另有胞妹蘇沁瑤榮升妃位,甚至連南王的叔伯子弟,也是人人皆有封賞。全天下都知南王世家的忠勇,更知皇帝的額外器重,兼之後宮中還有位高位妃子,一時間頗有些蘇氏權傾的流言。

我正在焦虛太子一事,因此無心關心這些事,只到澹臺謹來到殿中。

他高興地說:“妤是,我們勝了,我們勝了。”

我雖然心事重重,但此時更要與他同樂,便勉強笑道:“是啊,這都是皇上英明……”

“呵,是麼?”忽然有人出聲,二人扭頭,卻看到是剛升爲瑤妃的蘇沁瑤,滿臉淚痕地走了進來。

我不忍看她可憐,便柔聲道:“瑤妃切莫太過傷痛……”

蘇沁瑤輕屑笑道:“皇后娘娘,果真是在擔心着我?”

澹臺謹頓時沉下臉來,不悅道:“這是什麼話,自然是真的。”

我挽着碎金流蘇上來,腳步輕盈無聲,微笑着看了澹臺謹一眼,用幾乎看不見的力度輕輕搖頭,然後轉眸說道:“瑤妃妹妹,想來是有話要跟皇上說,你最近身子不大好,不如先到旁邊坐下罷。”

瑤妃見我轉身欲回,冷冷說道:“娘娘,何必躲起來呢?”

我聞聲頓住腳步,面含微笑迴轉頭來,看不出是否動氣,用一貫平靜無瀾的聲音說道:“妹妹說笑了,淑華殿是本宮的寢宮,做什麼要躲起來?既這麼說,怎能不留下稍陪一會?”我側首看向小蝶,淡聲說道:“你去,給瑤妃奉茶來。”

“有什麼事,朕陪你回宮說。”

“不用。”瑤妃往後退了幾步,心裡的溫度不由更涼一層,冷冷看着皇帝問道:“臣妾只是想知道,臣妾的父王和兄長是怎麼死的?”

澹臺謹眼角跳了一下,很快平靜如常,“你的父王和兄長英勇殺敵、誓死報國,與樑人血戰數時不幸戰死,所以才追封爲忠毅公……”

“不,不是那樣的!”瑤妃盈滿熱淚大吼着,痛得渾身打顫,一步一步朝澹臺謹走過去,雙眼燙得似要燃出火來,“皇上……是不是你……”

“你要做什麼?”我擋在澹臺謹身前,雙眸灼灼照人。

“做什麼……”瑤妃想不出該說什麼,才能表達出心中的百痛交集,雙臂卻是猛地一緊,小李子身旁兩個小太監衝上來,一左一右死死扣住不放。

“沒事。”澹臺謹握着我的手,柔聲說道。

“哈,哈哈……”瑤妃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淚水飛濺,卻掙脫不開雙臂束縛,於是仰起下巴問道:“皇后娘娘,你如今這般護着皇上,就不怕有一天跟我一樣,也是如此可憐下場?”

“住口!”澹臺謹勃然大怒,雙目裡盡是隱隱暗氣,僅有的一絲愧疚也被淹沒,朝小李子冷聲喝道:“蠢材,還愣着做什麼?!瑤妃傷心過度、心智不清,還不趕快扶她回宮去!”

瑤妃被人拽着一點點後退,明白一切都即將結束,不禁悔恨莫及,唯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反擊。雙手抓住門環將去勢稍阻,淚眼朦朧直視殿內二人,泠泠笑道:“皇上從前恩寵臣妾時,總是柔情蜜意、溫柔如水,怎麼今日卻這般狠心?皇上當初對臣妾,難道真的沒有動過心?莫非,皇上說過的那些貼心的話,都是假的麼?皇上,是麼……”

“……”澹臺謹張了張嘴,卻是無言。

我也默然無語,這是他一向用的手段。

突然,就在衆人不注意時,瑤妃掙脫了太監的束縛。

手中銀光一翻,一點寒光直刺而來。

心念轉動間,我已經飛身迎上,哧的一聲,利刃刺入我的肌膚,大片的血色泅了出來。

“妤是,妤是,你怎麼樣?”我倒在澹臺謹的懷中,看到他焦急的臉,一時間不知道這是真是幻。

“皇上,你沒事吧?”我虛弱地問。

瑤妃已經被擒住,正狀若瘋癲地大罵。

“朕沒事,”澹臺謹眼晴微微溼潤,突然擡頭,怒氣勃發地道:“來人,賤人意欲刺朕,將其凌遲處死。”

我頭一暈,便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躺了多久,一醒來便看到輕塵焦慮的神情,還有三個孩子哭泣的臉。

小錄子在邊上遠遠瞧見,忙跑過來道:“娘娘終於醒過來了。皇上一直守着娘娘,到這會兒,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呢。”說着有些哽咽,頓了會又問:“皇上,讓人呈點湯水進來罷?多少喝一些,也好長一點精神。”

………………………………………。

第卌二章 氛曖昧2第卅二章 五味雜1第188章 不識君第89章 桃之夭(2)第13章 秋蕭殺(1)第172章 月華開第14章 秋蕭殺(2)第14章 秋蕭殺(2)第125章 無頭案第97章 銀瓶斷(1)第54章 鳳威盛(2)第12章 薄涼色(3)第65章 肌相觸(1)第60章 計中計(2)第199章 新歡第202章 奪謫第179章 絛結髮第卌九章 明交鋒3第168章 探故人第120章 費思量第196章 化骨第60章 計中計(2)第186章 參商會第180章 肌膚親第162章 絕情愛第189章 痛苦擇第58章 陌路險(3)第118章 鸞鳳爭第51章 暗香盈(2)第180章 相濡沫第172章 月華開第191章 拒侍寢第卅二章 五味雜1第卌八章 明交鋒2第196章 化骨第131章 挽帝心第30章 綺色事(2)第卌五章 暗潮涌2第127章 殺親第195章 網破第11章 薄涼色(2)第16章 秋蕭殺(4)第156章 生死劫第卅九章 宮秘事2第182章 孤身險第卌卌章 暗潮涌1第214章 落網第127章 殺親第133章 鳳折翼第136章 鳳闈春第廿四章 危機伏2第173章 曲終殤第84章 險中求(2)第52章 暗香盈(3)第206章 嫉婦第66章 肌相觸(2)第佰六章 意委婉1第190章 鳳還巢第97章 銀瓶斷(1)第佰六章 意委婉1第200章 瘋癲第153章 兩相決第卅四章 五味雜3第廿七章 夢魘縈2第佰七章 意委婉2第廿一章 玲瓏血2第126章 露凝香第94章 重反目(1)第88章 桃之夭(1)第3章 守宮砂(3)第164章 獨風流第113章 拒帝心(3)第137章 花魁令第188章 不識君第65章 肌相觸(1)第廿三章 危機伏1第78章 籌生路(2)第199章 新歡第53章 鳳威盛(1)第100章 並蒂花(1)第124章 君恩薄第72章 美人嬌(2)第204章 斷腸第171章 扼七寸第146章 強合歡第卌六章 暗潮涌3第佰四章 宮闈變2第40章 宮秘事(3)第73章 美人嬌(3)第廿三章 危機伏1第卌三章 氛曖昧3第94章 重反目(1)第78章 籌生路(2)第178章 說愛我第94章 重反目(1)第14章 秋蕭殺(2)第153章 兩相決第11章 薄涼色(2)第93章 波瀾起(3)第卅一章 綺色事3
第卌二章 氛曖昧2第卅二章 五味雜1第188章 不識君第89章 桃之夭(2)第13章 秋蕭殺(1)第172章 月華開第14章 秋蕭殺(2)第14章 秋蕭殺(2)第125章 無頭案第97章 銀瓶斷(1)第54章 鳳威盛(2)第12章 薄涼色(3)第65章 肌相觸(1)第60章 計中計(2)第199章 新歡第202章 奪謫第179章 絛結髮第卌九章 明交鋒3第168章 探故人第120章 費思量第196章 化骨第60章 計中計(2)第186章 參商會第180章 肌膚親第162章 絕情愛第189章 痛苦擇第58章 陌路險(3)第118章 鸞鳳爭第51章 暗香盈(2)第180章 相濡沫第172章 月華開第191章 拒侍寢第卅二章 五味雜1第卌八章 明交鋒2第196章 化骨第131章 挽帝心第30章 綺色事(2)第卌五章 暗潮涌2第127章 殺親第195章 網破第11章 薄涼色(2)第16章 秋蕭殺(4)第156章 生死劫第卅九章 宮秘事2第182章 孤身險第卌卌章 暗潮涌1第214章 落網第127章 殺親第133章 鳳折翼第136章 鳳闈春第廿四章 危機伏2第173章 曲終殤第84章 險中求(2)第52章 暗香盈(3)第206章 嫉婦第66章 肌相觸(2)第佰六章 意委婉1第190章 鳳還巢第97章 銀瓶斷(1)第佰六章 意委婉1第200章 瘋癲第153章 兩相決第卅四章 五味雜3第廿七章 夢魘縈2第佰七章 意委婉2第廿一章 玲瓏血2第126章 露凝香第94章 重反目(1)第88章 桃之夭(1)第3章 守宮砂(3)第164章 獨風流第113章 拒帝心(3)第137章 花魁令第188章 不識君第65章 肌相觸(1)第廿三章 危機伏1第78章 籌生路(2)第199章 新歡第53章 鳳威盛(1)第100章 並蒂花(1)第124章 君恩薄第72章 美人嬌(2)第204章 斷腸第171章 扼七寸第146章 強合歡第卌六章 暗潮涌3第佰四章 宮闈變2第40章 宮秘事(3)第73章 美人嬌(3)第廿三章 危機伏1第卌三章 氛曖昧3第94章 重反目(1)第78章 籌生路(2)第178章 說愛我第94章 重反目(1)第14章 秋蕭殺(2)第153章 兩相決第11章 薄涼色(2)第93章 波瀾起(3)第卅一章 綺色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