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都是渾渾噩噩的,抱着元寶坐在自己房間裡,一日三餐也是秦晉親自送進來,我才知道吃的。
“娘子不用擔心岳父大人,以岳父大人的武功,不敢說天下第一,但能攔得住他的人,舉世之間真無幾個,龍城與嘉門關之間一天就能走個來回,”秦晉說着往我的茶杯裡注了半杯茶水。
我哪有什麼心情喝茶吃東西,我自是知道悅官妖的本事,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脣上那很輕的一吻猶自熱着,明明是蜻蜓點水的一下子,卻火辣辣的許久不消。比得秦晉那兩次狂熱的激吻還要震盪我心。
元寶耷拉着小腦袋,手裡擺弄着悅官妖給他買的九連環,他的眼睛是盲的,根本看不到九連環的樣子,還玩得很開心。好似只存在於自己的世界裡。
其實在我和秦晉提到悅官妖的名字時,他的耳朵會動,會豎起來,很仔細地聽着。在他的心裡,也是極其擔心着悅官妖的吧。
“元寶,吃這個,”我可以不吃東西,小傢伙卻不能陪着我一天什麼也不吃的,我拿起小碟裡的一小塊糕餅,塞到他的手裡,順手拿下他手裡的九連環。
他一手接過糕餅,一手卻緊緊地握着九連環,我怎麼拉他也不肯鬆手,只小聲地嘟囔着,“師尊……師尊給的。”
我拉在九連環上的手指軟了下去,心頭也跟着崩塌,軟得一塌糊塗,“既是師尊給的,就好好珍惜,但也別耽誤吃東西。”
他小口咬着糕餅,連連點頭。
我的手心撫在他的腦後,那裡還有他被打時留下的疤,連頭髮都沒有完全地長出來。這是個令人心疼的孩子。他尊重別人對他的好,只這一點,他就比我強。
我擡眼看秦晉,他的臉色也不如前幾天的好,倒和這一路風塵沒有什麼關係,我猜是昨晚我叫他一聲‘兄長’把他噎住了,即使這樣,他今天還是顧着我和元寶,哄着我們的。
我想起悅官妖說的話,他說秦晉對我是真心的,悅官妖是絕不會騙我的,他看人的眼光也一向準,我只是搞不明白秦晉怎麼就會對我有了真心。
他一介才子,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出身,家世背景以及現在的作爲,都不會對我如此青眼有加啊?我糾結了。
我這個人絕對不能糾結,就像之前我糾結與悅官妖爲什麼會喜歡我,我也只是糾結了一天一晚,第二天就忍不住問他了,這次,我當然如此。
“秦晉,悅官妖說你是真心對我的,我有點不太信,樂絃音是把我拿替身了,這事讓我知道了,我們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你呢?你有什麼瞞着我的,千萬別騙我,要不……”後面的話我沒有說出口,我也是想不到該說什麼。
能說什麼呢?若真是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
我只能撞牆去了。
與我對面坐着的秦晉許久沒有開口,看我的眼神越發陰沉冰冷起來,連我抱在懷裡的元寶都有所感覺,小小地肩膀害怕地顫了顫,把頭埋進我的懷裡,“姑姑,我冷!”
沒錯,像楊過與小龍女一樣,元寶叫我姑姑,這個稱呼是悅官妖讓他叫的,我小小地抗議了一下,悅官妖就挑起桃花眼,狠狠地說:“要不讓他叫你師母?”於是,我立刻閉了嘴。
“不怕啊,有姑姑在,”我不滿地用眼神去瞟秦晉,示意他嚇到孩子了。
秦晉哪裡管,他‘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坐着的時候就比我高,何況是這樣站着。
他接近一米八的身材像一棵蒼松勁柏,擋在我的面前,室內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打出的光線剛好把他的陰影投射到我的身上,遮住了我所有的視線,使得他的臉色更加陰沉。《2012》電影裡末日時烏雲滾滾的那個天氣剛好可以形容他此時的神情。
我從來沒有見過秦晉這副樣子,我也有點怕了,抱着元寶的手都忍不住緊了,秦晉在我眼裡一直是個精神正常的瘋子,他大部分時間都會很正常,但偶爾就會辦出幾件讓你意想不到的事,就比如連着兩次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的強摟強抱強吻我,這次該不會要強虐我吧?
我心惴惴不安,悅官妖還沒有在身旁,我連個可以倚靠的人都沒有。
從我瑟瑟的表情裡,秦晉也意識到他是把我嚇到了,陰沉着的臉色慢慢轉緩,卻還是很難看,握着成拳的手,重重地砸在木頭桌上。
他氣得咬牙切齒,“別人都看出我的心意來了,你竟還如此懷疑,我在你眼裡就這般不值得你待見嗎?”
我,我,我張口結舌,很是無語,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出我內心矛盾的心情來,在這方面,我必竟是接二連三地吃虧啊,我都不瞭解的人,我表示出一點懷疑難道不對嗎?
我瞪大了眼睛,很緊張地看着秦晉,吐吞了許久才說:“不,不是你想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我只是不懂。”
“你一句不懂就可以傷我的心嗎?我對你什麼樣子,你看不出來了嗎?都是因爲你,我纔跟在樂絃音的身後的,我們秦家保的是南豫王寧賀照,我幫着樂絃音有什麼好處,他越來越強大,只能對南豫王是巨大威脅,對我們秦家也沒有好處……”
秦晉說到這裡,我不爽了,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道,也學着秦晉的樣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只不過他是拳頭,我是肉餅子手掌。
“少拿那些大道理來誆我,你的主子是誰,樂絃音什麼事,這些都和我有毛關係,我只想要一個喜歡我就是喜歡我,別TMD把烏七八糟的東西都算在我身上的人,我要過平靜安
寧的日子,要是你們給不了我,都TMD給我滾!”
我很少像現在這樣爆粗口,我真是被氣壞了,我的人生我的愛情,爲什麼一定要牽扯這麼多的客觀因素,就不能有人好好地愛愛我嗎?無關其它,只因我是我。
我這樣突然一怒,不只驚到了秦晉,還嚇到了我懷裡的元寶,感覺到他小小的身體不停地哆嗦起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我連忙穩定好情緒,伸手輕輕地拍他的後背,“元寶不怕,姑姑在和叔叔談事情,不怕!”
我的安撫起了些作用,他不抖了,只是把頭緊緊地埋到我的懷裡,兩隻小手巴在我的衣服上,都要掐破進去了。
秦晉被我突出的怒火訓得呆愣住了,僵直的身子竟不自覺地坐回到了剛纔的位置,目光卻不復了陰沉,反而熾熱地盯着我,握成拳頭的手掌慢慢地平攤開,最後竟扣在了我的手上。
“我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娶你了,”秦晉輕輕地嘆氣,可他說的‘很久很久’我卻承擔不起,我隱約預感到了什麼,他是沒有把我當成替身,他倒有可能是我前身做下的情債。
我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就怕他說那個‘很久很久’的時候,我還不在這個世界上。
“三年前,你逃難的時候,你衣兜裡只有五文錢,你買了三個饅頭,其中兩個卻給了一個生天花的乞丐,你還記得嗎?”
秦晉緩緩地說着,我靜靜地聽着。
木桌上被我們兩個之前一人拍的一下子震起的燭火跳躍起來,竟一改剛纔的昏黃,反而越加明亮了。
我難得做幾回好事,我當然記得,那個乞丐一臉的腥紅痘子,被巡城守衛強行拖出,是要拖到郊野埋了的。
但不管哪個朝代的公務人員,都有工作失誤的時候,何況是面對一個得天花這種高危傳染病的病人,他們把他丟到郊野的荒草裡匆匆的走了。
我正好經過,是兩次經過。之前在城裡看到過一次,這走到荒郊小路上又看到一次。
我手裡正好捏着三個饅頭,見那個人沒有死,睜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饅頭,像餓死鬼一樣。
連夜的逃跑使我精神有點恍惚,我莫明就動容了,其實也是害怕了,隨手扔了兩個饅頭,只當是積陰德了,保佑我要是再死一次能穿個比現在好的胎。
誰曾想——
我不敢置信,“你是那個乞丐?”我實在把那個鬼一樣的人與眼前這個風度翩然的秦晉聯繫不上。
直到我看他認真的點頭,我凌亂的思維裡,才終於相信:這世間果然有一種東西,它叫猿糞。
它開始得莫明其妙,它帶來的結果也無法預測。比如我和樂絃音,比如我和秦晉,還比如我和悅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