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睜開眼睛,除了悅官妖在我的身邊外,連秦晉都在,這種狀況我有些接受不起。
以前,我每次睜開眼睛,都只是看到悅官妖一個,默默地守在我的身邊的,而秦晉,他這個時間段,通常已經去晉安親王那裡喝茶了。
今天是晉安親王受策封的日子,他即使這個時辰不去喝茶,也該去現場給晉安親王捧個場吧。
順便打聽點小道消息,完美一下我們最近無法放棄的八卦之心,豐富豐富我和悅官妖越發枯燥無趣的宮中生活。
可是,秦晉卻在這麼一個關鍵時候,放棄瞭如此大好機會,我不免十分不滿,微微挑眉。
“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你們兩個四雙眼睛,緊緊地盯着我,我有種告別儀式、瞻仰遺體的感覺。”
我撐着後腰,從榻上慢慢坐了起來。
日子一日日地過了,我的月份也越來越大了。晚上怎麼躺着都不舒服,無論是側着還是仰着,都覺得那麼辛苦,明明睡了一整宿的覺,仍像是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似的,累得很。
我也沒有心情再去想晉安親王針對我的動機是什麼了,他的背景 那麼複雜,如狄瞬如女皇殿下如那些個同樣背景深厚的人,都查不到,我們這裡胡思亂想又有什麼用呢。
好似外面傳進來的聲聲鼓樂,宣告着我們已經無法阻止了。
“娘子又說笑了,什麼遺體,娘子會長命百歲的,”秦晉擡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嘴,“娘子還要給我生孩子呢。”
孩子孩子就知道孩子,我如今肚子裡這個還沒有生出來呢,他就在那兒排號了。
我一把推開他,“少做你的春秋大夢,你不去前面看你的好兄弟晉安親王加封典儀,守在我這裡做什麼?”該去的時候不去,不該去的時候一天兩趟的亂跑去。
他聽到我含着怨憤的話語,也不氣惱,只笑着說:“前面那般繁亂,不去也罷,我和江兄守着娘子,咱們這纔是一家子,幹嘛去牽扯別人那家子的事呢。”
他說得輕瞧,我又看了一眼悅官妖。
悅官妖坐在榻的另一側,看起來是蠻輕鬆的表情,若不是他那巨大桃花眼的眼角微微一動,我還真就被他故作的鎮定,胡弄過去了呢。
“其實,你想說的是萬一發生點什麼,你們兩個都守在我身邊,還能有點餘地,是吧?萬一真的不幸了,我們這也叫一家團圓,死一處了,以後自會有樂絃音來替我們報仇的,是嗎?”
這話說着雖然衰了些,但確是實話,也是秦晉和悅官妖心裡所想的吧,至少我說完後,他們兩個都面色尷尬,情緒訕訕,秦晉還下意識地摸了摸他自己的鼻子。
“小鑫這話說得敗興了,哪有那麼糟糕,我們是女皇陛下請來的客人,晉安親王除非逆反,否則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就算他逆反,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悅官妖這話沒有安慰到我,反而使我有些警醒。
強大的壓力下,或許會喚醒我大腦久而遲鈍的細胞,我一下子反應過來。
我緊緊地拉住悅官妖的手臂,“翔寶,萬一……萬一他真想謀反呢?他不願意做貴君,他想當皇帝呢?”至於救命恩人什麼的,那都是浮雲。
這種事情,不是我天方夜譚,是個男人都有野心的,何況他離着權利中心那麼近。
狄瞬說過,晉安親王不簡單。那麼那個不簡單之處在哪裡呢?
如果只是爲做女皇陛下的男人,憑着女皇陛下對他的癡迷,他完全不用做任何事情,就可以得到想要的。除非,他徐徐圖之的是更廣更高的東西。
“他,他會嗎?”秦晉和悅官妖對望了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發問,然後又一起沉默。
我無疑在無意之間,
觸到了這件事的軟處,也是關鍵之處吧。
他們兩個經歷過多的聰明人,不可能沒有想到,只是不願意往那方面想而已。
一旦我把這個膿包戳破,赤果果地指了出來,我們三個就都覺得瞬間陰冷了許多,空氣降溫了好幾度。
“就真如我們所猜想的,他想篡權,他想當韃韃國的皇帝,但他是一個久睡之人,他必竟已經在那個密室裡睡了一年多,他就算廣結勢力,有這一年多的缺席,那也應該早生變化了啊。”
秦晉分析得很有道理,女皇陛下的密室,我是親自去過的,那地方別說是進去一個細作,就是進去一隻蒼蠅都是不可能的。
晉安親王就是再如何有本事,也不可能在那種地方,還能傳遞消息出去,運籌帷幄吧。
這個事情就是從一個死胡筒,鑽到另一個死胡筒,總覺得差在哪裡,一直連繫不上。
“好了,什麼也別想了,眼看着中午了,娘子該吃些東西了,可不好餓壞了翔兄的寶寶。”
秦晉小乖狗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個食盒,變魔術的人手法也沒有他快的,“娘子快嚐嚐,爲夫親手做的點心。”
他若沒說是他親手做的,我還準備動手拿一塊的,一聽是他親手做的,我擡起的手迅速地縮了回來。
別說,我還真是餓了,我笑着轉頭,衝着我另外一個老公討好地笑着,“翔寶,你熬的雞湯呢?”
自打發現我懷孕了,悅官妖幾乎每天早上都爲我煲湯的。不得不說,宮廷裡養出來的人,做出的味道,比之我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雖偶爾抱怨,在悅官妖的哄着下才肯喝,那也只是撒撒小嬌,心裡對悅官妖還是滿意的。與之秦晉的點心一比,那不只是滿意能形容的了。
秦晉立刻做出西子捧心狀,“娘子,你大大傷了爲夫的心,爲夫做的東西就有那麼難吃嗎?就比不得翔兄的半分嗎?你竟連嚐嚐都不肯嗎?”
我無奈地瞄了他一眼後,又瞄了一眼他做的東西,“你自己先嚐嘗,你嘗完後,若是覺得能吃,你再餵給我吃。”
我這樣說完,秦晉拿起其中一塊,義無返顧地吃了。難得那份自信。
吃完後,他直接甩了手裡的盤子,捂着嘴,比我孕吐時,還厲害,撲向了榻邊不遠的黃銅痰盂。
我聳聳肩,我就說吧,秦晉每次做出的怪東西,他自己都不肯先嚐嘗,這份自信在膨脹了,早就該挫挫他的這份自信了,免得再有人遭罪。
一旁的悅官妖已經笑出聲來了。
下午,女皇陛下的貼身宦官過來,傳我們過去,一起共赴今天晚上的大慶之宴。
我們三人面面相璩,最後還是悅官妖做主,叫秦晉先過去,打個前陣,先看看狀況,我和悅官妖等晚宴開始再去,理由自是我受了驚嚇,胎氣不穩。
有了明確的答覆,大太監沒多說什麼,躬身施禮,轉身離去了。
秦晉準備了準備,換了一身極正統的韃韃國王位的服飾,這是他在皇家盛宴上,應做的。
不管他這個王爺做得,手裡有沒有實權,但人在其位,不謀其職,也得謀其樣,裝出來個樣子纔是。
秦晉走後,屋子裡只有我和悅官妖了。
我吃飽喝足,下了榻,在他的摻扶下,來回走了幾圈。
這幾天事多,我這精神也倦怠,不管是悅官妖還是秦晉,我都沒仔細地看他們幾眼,如今,雖有大難臨頭之感,我卻有點兒精神了,彷彿不看,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看似的。
我捧着悅官妖的臉,細細地品了一會兒,又在這張臉上,好像看到了秦晉,看到了樂絃音,看到了我們所經過的那些磨難,看到未來那些美好的歲月,哪怕是幻景,我也忍不住笑了
出來。
悅官妖遲疑地看我,我也不做解釋,我拉着他,到了衣櫃前面。
“翔,你今晚穿這身,好不好?”
我從衣櫃裡,拿出一套衣服來,衝着悅官妖比劃着。
這件衣服是我初入韃韃國後宮時,女皇陛下賞下來的,是上好的天蠶絲做的,雪白的顏色,繡着銀色的繡四爪的暗龍紋,只在袖口衣邊處鑲着極淡一層的金邊,卻是真的純金打製。
悅官妖的手指撫過那衣服的暗龍紋處,搖了搖頭,“女皇陛下的意思,我清楚,這是預備給樂絃音的。”
這種規格,這種品制的衣服,秦晉的王爺都當不得,親王以上纔可的。我哪能不明白。
我苦笑了一下,“他是沒有機會穿了,我怕以後再見他之時,他已經五爪龍紋,真真的真龍天子了,又怎麼會在乎這四爪的。”
“小鑫是怕,這衣服今日不穿,以後就再也穿不了吧,”悅官妖淡淡的嘆息,“小鑫多慮了,你是大福大貴之人,三災六難避免不了,卻也不會真有性命之憂的。”
他的手指離開銀色團龍紋處,“在樂絃音那裡,這件衣服應該比未來的五爪金龍,更得他的歡喜吧,我就不奪人所愛了。”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什麼不奪人所愛,你我這般關係,你覺得你還不是奪他所愛了?這衣服,我說你穿,你穿就是了,”覺得說的還不夠,我又加了一句,“別人穿,我還不願意呢。”
我和悅官妖如今這份感情,無論從哪裡說,都是悅官妖奪了樂絃音的‘所愛’,何差這衣服了,——都是你情我願的事。
悅官妖扭不過我,只得在我面前換了衣服,我還親手給他紮上那條配衣服而來的白玉腰帶。
“往常都是你給我梳頭,這回也換做我了,我給你梳一次頭吧,”
我摁着悅官妖的肩,讓他做到銅鏡前面,銅鏡裡面,映出他俊美之極的容顏。
我拿着牛角木梳,伸手攬起他銀色的長髮,細細地梳理起來,鏡裡鏡外,我們兩個都是重疊着影子,眷眷悵悵的。
用玉冠束髮後,悅官妖整個人的氣質,都冰霜不可欺起來,我落吻到他的眉間。
“我就說這身衣服,你穿着最合適了,這般的氣質縹緲、撲朔蒼蒼的,樂絃音是絕計不適合的,便是同等的白色,樂絃音也更適合那種厚重的、軒昂的,”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氣吧。
“小鑫說好,就是好了,”悅官妖回吻了我一下,“小鑫若是不想去,我們也可以不去的。”
我搖頭,都在這宮裡,去與不去,其實沒有什麼區別了。
去,反到能顯得迷惑些,假裝着無知無覺;不去,好像我們什麼都看透看懂了,晉安親王真若是心懷叵測,反而危險了。
等我們兩個收拾停當,去了女皇陛下的正宮時,正宮裡外,已經高朋滿座,朝臣大吏,一個個的魚貫而入,秩序有條不紊。宮裡的規矩並沒有因爲人多受到影響。
我一下小攆,就看到秦晉正站在宮門口的位置,一邊與幾位相熟的大臣寒暄着,一邊等着我們呢。
他見到我們後,立刻與之說話的大臣做了別禮,迎向我們。
當他看到悅官妖的時候,眼前一亮,調笑道:“翔兄一來,怕是連那晉安親王都要讓位出韃韃國第一美男子的位子了,翔兄這般風采,稱之天下第一,都不爲過。”
悅官妖懶得理他,只回敬他一個白眼,多一句話沒說。
我卻對秦晉這翻話很贊同,悅官妖這張俊秀天成的臉,真非凡俗之物,簡直不屬於人間當有。
我一手捥住一個,左邊攬着秦晉右邊掛着悅官妖,也不顧兩旁目光如何,大踏步地向那座莊嚴華麗的宮殿內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