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禮

“初夏,我是不是都快變成豬了?”

若胭坐在牀上,看着窗前金燦燦的陽光,笑得想哭,從昨天傍晚爬到牀上,先是反覆睡不着,閉着眼睛瞎想,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一覺醒來,居然日上三竿。

初夏笑着掀開被子,“還好,只是能睡而已,並不特別能吃。”

“你居然取笑我!”若胭笑着撲過來,兩人打成一團。

秋分站在門口,羨慕的看着屋裡兩人,等笑聲漸漸變小,才道,“二小姐起身了,姨娘留着早點等二小姐呢。”

若胭忙應了,匆匆忙忙的梳洗完,出去和章姨娘吃早點。

章姨娘打量她的氣色,道,“二小姐昨兒真是累着了,這一覺好睡,醒來臉色也好多了,不比昨天剛回來時那樣蒼白倦態,有了紅潤,二小姐正在長身體,多睡覺是好事,現在在姨娘身邊,不妨多睡會,以後去了婆家,再不能像現在這樣想睡便睡了。”

“姨娘,您想的太遠了吧,來來來,先吃早點,姨娘以後自己先吃,不必等着我。”

若胭忙岔開話題,今天是佟媽媽上任廚房總管第一次做早點,很是豐盛,雖然原料配料普通之極,架不住做事的人用心,竟折騰出七八個花樣來,看得若胭直笑。

“姨娘,這麼多樣式,可見花了心思,想想以前的粗麪饃和醬黃瓜,我都不捨得吃了。”

章姨娘便含着笑道,“姨娘都聽初夏和春桃說過了,這也是二小姐自己掙來的,姨娘也跟着沾光。”

正吃着早點,就見春桃從外面進來,一臉的興奮,“姨娘,二小姐,雲府來送回禮了,都在老太太那邊呢。”

京州有個禮尚往來的規矩,宴請的主人家會在宴席第二天回禮,即收下賓客的賀禮,再另外準備一份禮物回贈賓客,一般回禮較輕,不過是主人家的一點感謝之意,遣下人送到賓客府上,梅府的回禮都是張氏接收的,上次周府的回禮,據說是慶和齋的一盒糕點,反正若胭沒見着,更沒吃着,這次也就一樣沒有興趣,只是笑笑。

張氏此刻卻很不高興,上次去周府,自己不過送去一匹綢布和一盒糕點,周府回禮的糕點比自己送去的還要精緻可口,這次去雲府,自己可是放了血的,不但特意租了兩輛小油車讓兩位小姐分開坐着,禮品也沒少費錢,花費總有給周府的三陪之多,滿心以爲雲府回禮必然豐富貴重,誰知道只是一隻狹長的木盒,看上去很是普通,也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份量很輕,只是當着來人的面也不好意思打開看,只好陪着笑送走,來人臨走時偏還補了一句,“我們大夫人特別叮囑小的,說這盒子是送給府上太太的。”

這讓張氏越發的鬱悶,來人前腳剛走,後腳就打開木盒,失望的發現裡面不過只是一卷紙,展開來,是卷裝裱好的書法,龍飛鳳舞的幾行字,看顏色還有些發舊,張氏也不認得,只氣得往桌上一扔,哼道,“虧得還是個有錢人家,小氣成這樣,也不怕被人笑話,送這麼幾個字來做什麼,破破舊舊的,還指名道姓不是給我的。”揚聲喊方媽媽,“收了,丟去庫裡。”

方媽媽也發笑,“還是個舊的,莫不是看不起梅府?”只管再捲起來放回木盒。

富貴垂着頭猶豫,終是大着膽子上前道,“老太太,雲府說是給太太的,要不還是送去太太那邊吧。”

張氏眼睛一眯,注視着富貴,不緊不慢的道,“一張舊紙有什麼好送的,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扔庫裡去吧。”

方媽媽探究的掃過富貴,笑呵呵的抱着木盒走了。

梅順娘從外面進來,一見張氏那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打着哈哈勸道,“娘,這有什麼好氣的,回頭結門好親事,想要什麼沒有啊,倒稀罕個回禮?”

“我哪是稀罕個回禮,回禮再好能值幾個錢?就是氣不過,敢情我那幾天忙裡忙外張羅禮品馬車,都是白忙活了,都送給白眼狼了,周府上次好歹還回了一盒糕點呢,這叫個什麼破東西啊,還直說不是給我的是給那邊的,合着我花盡心思花盡銀子,到頭來都是給那邊出風頭呢,我連個西北風都沒喝上。”

“李家的婆娘昨天回來不是說,好多大官都看上我們映雪了嘛?尤其是那個中散大夫和工部員外郎家,聽說上次在周家就看上映雪了,這兩戶人家都不錯,老太太還是好好想想吧映雪許給誰家吧。”

提起這事,張氏反而來了氣,“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生氣,敢情上次就看上了,也不見那邊回來說,居然瞞得死死的,這不是存心要阻攔映雪的親事嘛,二小姐的親事不讓我們管也就算了,我也懶的管,現在連映雪的親事還要瞞着我,天下哪有這樣做嫡母的,故意毀庶女的終身大事,多虧老天保佑,這回一見面,人家仍然看得上。”

梅順娘盤算着她那話,笑道,“娘,聽您這意思,您是真不打算管二小姐的事了?”

張氏一拍手,“哼,不管了,我樂得清閒,看她能找個什麼好的!”

梅順娘就湊過去,“娘,您要是真不打算管這事,倒也省心,那倒時候來登門求親的人家多了,您再挑選,也只有一個映雪啊,映霜到底還小呢,談親事還得再等幾年呢,倒是有些可惜。”

張氏哼哼的看她,慢悠悠的道,“你是我肚子裡出來的,你那幾根腸子彎彎成什麼樣,我還能看不出來,你是不是想着秀蓮的事呢?”

梅順孃的臉騰的變了,抱怨道,“娘,我就是想着秀蓮的事,您自己也想想,秀蓮的事你當初可是答應的好好的,我連嫁妝單子都給您看了,您自己也是滿意的,結果呢,揹着我又找上和娘,打上了淑雲的主意,我說娘,您就一個孫子,卻把兩個外孫女都盯上了,這也就算了,盯來盯去呢,最後,一拍屁股,什麼都沒了,親事也不作數了,這算個什麼事啊,我能不惱您嗎?也就是您是我娘,我心裡有氣也沒辦法,這親上加親是成不了了,秀蓮也耽誤了這麼久,眼看着年紀也大了,總得找個好的去處纔是,孃的孫女們一個個是千金小姐,到時候官家子弟踩斷了門檻,不管您選誰,都是要多風光有多風光,那您這外孫女怎麼辦?我也沒別的要求,你只管給映雪挑,挑剩下的別忙着一口拒絕,也讓我瞧瞧,給秀蓮找個好的,這總可以吧。”

梅順娘一向性子直,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串,句句揭張氏的痛和錯,直說的張氏面紅耳赤,也知道秀蓮的事終究也有自己的失誤,一時也不好反駁,就應了,“也好,秀蓮能嫁個好人家,我心裡也高興,秀蓮是我的外孫女,打小在我跟前長大,我能不心疼嗎,要不是二小姐使得絆子,哪有那麼多事,他們倆的親事早都定下來了,你只在這裡怪我,哪裡知道我也受了氣。”

“你受什麼氣?二小姐一個小姑娘家,這樣的事她能使什麼絆子?她雖然是個尖牙俐齒的,也不過是耍耍嘴皮子逞逞強,還能管的了這個?”梅順娘不信。

張氏道,“你當她只是耍嘴皮子呢,哪裡知道她多大的心眼,我雖然沒看見,卻猜得出來,一準是她挑唆的壽兒,要不是她說了什麼,壽兒哪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抗我?你這段時間沒來,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連親妹妹都不放過,胡作非爲,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差點把映霜害死,要不是大夫來的及時,還不知道會出什麼大事,還指使壽兒身邊的丫頭……”說的氣憤難耐,連連以拳擂桌,猛地看就富貴還在屋裡,大聲喝道,“富貴,出去!”

富貴一語不發,低着頭出門去。

“你怎麼也不提醒我,這種話也能讓丫頭在旁邊聽啊?”張氏埋怨梅順娘。

梅順娘不以爲然,“不過是個丫頭,有什麼好避的?她要是敢說出去,打死了事,娘,你還記得我家那個大嘴巴的小賤人嗎,前兩天沒了。”

張氏瞪她,“還是小心着點,別鬧出官司來。”

梅順娘撇嘴,“知道了,一個丫頭,死了就死了,誰來管這個,官府管的過來嗎?”

母女倆就這事拌了兩句嘴,最後張氏擺手道,“行了,我也不管你了,你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秀蓮的事我答應了,你要沒事就在這裡住着,把秀蓮也接過來,回頭說親的來了,也省得我再傳話。”

梅順娘笑眯眯的應了,又道,“那俊兒的事呢?”

張氏沉臉,“胡鬧,他都多少妾室通房了,還不嫌多啊?”

“娘,您連個丫頭都捨不得啊?回頭我掏錢買一個送過來,俊兒說了就看上吉祥了,這幾天連飯都不好好吃了,俊兒可是您唯一的外孫,您也不疼疼他。”

“您這是慣着他胡鬧,他如今也不小了,還這麼任性,我就算心疼他,也不能給吉祥,你也知道,她是壽兒身邊得力的,沒了她,別人服侍不好壽兒。”

梅順娘叫起來,“娘,別以爲我不知道,什麼叫壽兒身邊得力的啊,就是您放在壽兒身邊通風報信的,您就是想好了要把吉祥留給壽兒,所以才推三阻四,我看壽兒也不一定要呢,您何苦費這個心思,孫子不想要,您非給,外孫想要,您偏捨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流着梅家的血呢,您可不能這麼偏心!”

“你胡說什麼!”

張氏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榮哥兒都這麼大了,你怎麼說話還是這樣難聽?我什麼時候虧待俊兒了?他既然這麼想要,就帶走吧,也省得你再胡說八道,蹦出什麼不着邊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