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杏子林

這一日下午, 唐溟笑吟吟牽着自己面若桃花的小妻子登上小蓬萊。漫山杏花成林,只是已值秋日,滿山煙雲紅霧的春日勝景是看不到了, 澄黃的杏子沉甸甸壓着枝頭, 倒也頗爲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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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塢的佔莊主便是佔緗的叔伯, 唐溟出於客氣, 到此地自然要先與他打個招呼, 只是並不願受人打擾,因而婉拒了佔莊主請他們留在塢中的好意,去了小蓬萊旁的白沙洲, 那裡的杏花小築,唐大已預先安排了人打掃一新。

兩人好好歇了一晚, 第二日, 唐溟牽着唐甜坐船再到小蓬萊, 來到與杏花塢遙遙相對的小山,穿過杏林, 見到一座小而清淨的尼庵。

他告訴唐甜,小蓬萊最有名的,便是這清修之處。

當年佔家有一位先祖至孝,他母親虔誠向佛,一夜夢見島上佛光大放, 醒來後說起, 先祖爲母親便在所夢之處蓋了這座寺院供奉佛祖, 將這小蓬萊除了杏花塢之外的地方作爲公用之地, 允許禮佛之人到此參拜靜修。

聽說先帝的乳母便在此地度過餘生。許多高官貴人的親眷, 在赴普陀山許願還願之後也多會到這裡來小住,或靜修或祈福。

唐甜不知唐溟爲什麼選了來這裡。

他們一路遊船欣賞風光, 比這兒美的數不勝數,何況來這兒,爲了顯示對佛祖虔敬,不能乘畫舫,只有素蓬烏漆的遊船可坐。

他們遊蘇州時,她對河上華彩綺麗的畫舫很是豔羨,唐溟雖一向不愛這些重色花哨之物,還是讓唐大去買了一條畫舫,沿着蘇杭一路遊玩到了小蓬萊,這才換船。

唐甜不由幾分好奇,難道唐溟也有禮佛之心,或是要祈求什麼心願?

等她看到茂林修竹間靜靜坐在亭子的那位婦人,立刻全然明白了,生生停下腳步,臉色也沉下來。

那位穿着霜花刻絲褙子的婦人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面上帶着些許的緊張與忐忑,更多的還是驚喜。

她頭上綰了一個圓髻,簪一根福壽金簪,微有些富態,身懷六甲,體態也有些臃腫,不過那柳眉杏眼,秀鼻櫻脣,想見得出年輕時的美貌。她一見着唐甜,眼眶一紅,淚便決堤而出,拿手帕抹了抹,似要上前,看到唐甜冷然的神情,又訕訕頓住了,求助似的看向唐溟。

唐溟看看母女二人,眉眼雖相似,一個眼神哀婉無助,一個繃着臉透着倔強,不由嘆了嘆氣。

唐甜轉身就要走,唐溟握緊她的手,唐甜欲要掙脫,唐溟低聲勸道:“你娘身子不便,這一路艱難,卻一心想見一見你,還是來了,你怎麼好說走就走?”

唐甜微一怔。婦人見她看向自己的身子,露出幾分羞慚之色,不由以手遮着腹部。

唐甜目光更是一冷,將唐溟手一甩便要走。

“甜兒!”唐溟忙攔着她。他沒想到唐甜多年未見她娘,還是如此耿耿於懷。原先還想着唐甜多少有幾分牽念,這是看她如此絕情,有些後悔沒有提前說一聲。

“我不想見到她!她不是一心盼着我爹死麼?一心嫁給自己相好的麼?現在都如願了,找我做什麼!”唐甜一邊嚷一邊掙扎。

“甜兒!”唐溟見她說出這麼不知輕重的話,厲聲喝止,然而看她眼眶兒也紅了,眼淚撲簌簌下來,登時又心軟,緩了聲道,“你娘也是不得已,你爹的遺言你忘了?你小時候不懂事,如今怎麼還不能體諒呢?”

說話時,就聽見那邊一聲輕嘆,婦人似乎支撐不住,軟軟歪在鋪了氈子的木椅上。

唐溟忙過去替她診脈,只是心緒波動影響,卻無大礙,他寬慰了幾句,要找人來。

婦人強笑着搖搖頭,答道:“無妨,妾讓丫鬟都避開了……便是不想讓人打擾。十四爺,我只是想……想和甜姐兒說說話,這些年……”她面上又是愧疚又是憐惜,又哽咽起來。

唐溟見那唐甜倒也沒有跑掉,只是冷冷站在原處卻不過來,心裡倒是有了底,唐甜說得兇惡,她對她娘也不是全然無心的。

想了想,便故意沉了臉過去,低聲道:“你娘身體虛弱,你也是知道的。方纔險些動了胎氣!”

唐溟極少板着臉和她說話,唐甜不由再看他兩眼,撅了嘴。

“甜兒,你娘特意到此來,就是爲了見你。她聽說你將出閣,卻不能來陪你,一直自責,才央求我要見你。”唐溟和緩道,“你以前有些任性,如今卻不一樣了,自然懂得將心比心。我未和你先說一聲,也是想給你幾分驚喜。”

唐甜沉默。

她不是不知道一個弱女子沒了依靠日子艱難。

只是等娘改嫁之後,她才知道,那個男人與娘青梅竹馬,因父母媒妁之言不得不分開。爹不在了,唐家原是主持要替她選個可靠人家,娘卻暗暗和這個男人私通款曲,她把爹放在什麼位置?

她一想到這件事就無法忍受!

她曾爲了擺脫唐家,故意去找娘,娘已生了兩個孩子。她當時在唐家人面前大哭,一半是假意裝作不捨,一半卻是爲了爹而不平,還有自己心中隱隱的失落。那時她就發誓,永遠也不要再見到她。

婦人遠遠坐着,臉色微白,眼中卻滿含希冀看着唐溟。

她總算還在意自己,在和別人有了兩個孩子之後。

唐溟的手溫暖有力,抓着她的臂膀,輕輕勸說着,語氣柔和,帶一點懇切。唐甜擡眼看他,她還不及他肩高,他與她說話總是這樣微低着頭,讓她有種安心而溫馨的感覺。

唐家曾爲了隱匿他們的身份費了許多功夫。

唐溟費了心思安排娘和自己在這小蓬萊見面,想必也是爲了避開杜萊等人的耳目;她出嫁的事,自然也是是唐溟說的。上轎那一天,拜了錢氏,她心底裡何嘗沒閃過一絲失落,卻很快壓了下去。

她什麼也不說,可唐溟總爲她想到了。只有他,什麼時候也包容她,替她着想。

唐溟見她神色漸漸緩和,知道她擰勁過去了,便牽起她手,慢慢走到秦氏面前,笑道:“夫人,你們在這裡坐坐。”

又輕聲對唐甜道:“你方纔不是問杏子熟了麼?我去替你尋一些來。”

唐甜瞧着唐溟一臉溫柔的笑容,不忍拂了他好意,默默點點頭,乖乖坐下了。

唐溟一笑,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眼裡漾着歡喜,向院外走去,衣袂飄然,一身月白銀雲團花直綴在鬱鬱蔥蔥的林子裡時隱時現。

“甜姐兒……”她凝視着唐溟離去的身影,聽見秦氏喚她。

秦氏有些小心翼翼,似乎不知怎麼開口,然而看着她的目光和說話的語調裡都透着歡喜:“……十四爺對你真好。”

這話沒錯,唐甜點點頭。

秦氏見她肯搭理自己,有些激動,眼裡又溢滿了淚,那帕子拭了,道:“如此我也安心了……”

有人肯替她代管自己這個麻煩,她自然安心了,唐甜忍不住冷哼一聲。

秦氏頓了頓,緩緩站起來,她身邊有個紅棕色暗紋、四角包鑲雲紋銅面葉的樟木箱子。

“你出嫁我未能去……這是早已替你備好的……”

這是爲她準備的嫁妝?唐甜淡淡瞟了一眼,並沒有動。

秦氏苦笑了笑,親自打開,幾縷清淡雅緻的香氣隨之飄溢而出。

唐甜怔了一怔。

一套精巧的木雕小樓呈現眼前:不及手指粗的雕樑畫棟,花紋精美,透過小小的鏤花窗子,看得見裡面分着臥房、小廳,還有纖小的妝臺、臥榻,幔帳垂地,桌椅齊備。

那黃楊木細膩如象牙,因了年月的變遷,木色由淺黃轉成澄黃,泛着柔和的光澤,與那淡雅的清香撲面而來,唐甜淚水奪眶而出。

“……甜兒乖,等爹回來,雕一座好玩意給你做嫁妝……”

那時她還不知什麼是嫁妝,只是哭鬧不肯讓爹離家,記恨了很久,想等他回來了再發脾氣。

後來她想,是不是爹知道她一直怨恨着,所以不肯回來了,不要她了?

唐甜顫抖着手撫摸那細緻的花紋,精巧的鏤空鎪花。

她依稀記得唐家人來時確實帶着一個箱子,說是她爹留給她的東西。可是她只記着要爹,什麼也不管了。

一滴淚落在那柔黃的木色上,擴散開來,接着又是一滴。

“……你那時還小,我把它收着,就是想等你出閣的日子再交到你手上,誰知……”秦氏見唐甜落淚,自己也哽咽起來。

唐甜怔了半天,擡頭看秦氏,她側過臉捂着嘴,淚水蜿蜒而下。唐甜心裡一處堅硬的角落坍塌了,她抿了抿嘴,過了好一會,終於輕輕喊了聲:“娘。”

杏花小築坐落於流水花叢之上,臥房外設了小小一個觀廊。檐角的一盞清紗宮燈流瀉出金黃的燭光。秋月如水,流螢逐飛。

臥房內,唐甜與唐溟剛剛歇下。

昨日,她放下心中芥蒂,陪着娘好好住了兩日,說了許多話。今日傍晚,那個男人不放心,親自來接她回去了。

那人對娘好,她也沒什麼好說的。臨走說了一句讓娘保重的話,竟惹得她又落下淚來。

只是,看着那船漸漸成了遠影,心裡還是有些難受的。好在,那時唐溟一直握着她的手,溫暖如常。

唐甜擡頭看看身旁的人,見唐溟正凝視着自己。

“怎麼了?”她問。

唐溟笑一笑,撫撫她披散的發,看她眉眼間的輕鬆,覺得自己讓她們娘倆見一見是對的,便道:“這兩日你和娘一直在一起,都說什麼了?”

唐甜不答,做個鬼臉嘻嘻一笑:“怎麼,我沒陪着你,你可是孤單了?”

“是。”唐溟笑着,湊近她親親她的臉。

唐甜咯咯笑着避開,一眼斜見紗帳外小几上的果盤,堆着黃澄澄的杏子,面色一滯,想起娘因爲唐溟說替她尋杏子的話,便試探着問她“是不是有了?”的事來。

自然是沒有。

娘又勸了她許多,不過是說她有福氣,有唐溟這般好,自己也要爭氣,早爲唐家開枝散葉。

她當時不以爲意,成親不過兩三個月,她還沒想過這些呢。只是見娘隨時小心呵護着腹部,想到自己出生前她一定也是如此小心在意,心裡酸酸甜甜的。

現在靜下來想想,好像路上幾次接到掌門與莫慈的信,她掃過幾眼,似乎也有提過這件事。而好幾次來信,唐溟臉色有些不好。她想無非是唐家的事務和宮中的消息,又顧着給佔緗和辛良寫信,也未多留意。

莫非真是掌門怪他了?

唐溟也急着要孩子麼?若是早些有孩子,那掌門也沒話說了吧?唐溟也不必感到爲難了。

“昨夜什麼時候睡的?”唐溟說着,攬她過來,手摩挲着她的發,又慢慢伸進她衣襟裡,細細撫摸那柔滑的肌膚。

若是以往,唐甜便要掙一掙的,這一回倒是乖乖的伏在他懷裡。

唐溟順勢替她解了外衣,手撫着她的發,繼而在她柔頸處流連。

唐甜怕癢,這種時候總是扭着身子笑,好一會才安靜得下來,今日一直溫順靠着他,倒讓唐溟有些奇怪。停下來看一看,卻見她小臉微紅,烏眸清亮,那一頭青絲順着肩傾瀉而下,婉約清麗。

唐溟定了定神,笑道:“今日怎麼不鬧了?”

唐甜嘟了嘟嘴,伸出粉藕般的手臂摟着他脖子,小聲道:“你是不是着急了?”

“急什麼?”

“……孩子。”唐甜頓了頓,纔回答。唐溟總是這樣戀戀不捨,一定是爲了孩子。

唐溟失笑。

看來是秦氏說了什麼,作母親的關心這些也是自然。他也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只是他總不放心,唐甜身子嬌小,年歲又不大,又有些氣血不足,調養好了,晚些要孩子對她更好。

他抱她坐在膝上,點她的鼻子逗道:“你想要孩子?”

唐甜嘴角彎了彎,歪頭瞟他一眼:“……你不想麼?”

唐溟瞧她嬌嗔的樣子,笑道:“想,只是這事是男人的事,你急也急不得,只需聽我的就是了。”

“聽你的什麼?”唐甜這回認真了,挪開來坐直身子。

燭光昏黃,她一臉神色鄭重,睜大了眼睛認真等着他說話。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盈盈如水,小嘴微微嘟着,如菱角一般,紅潤飽滿,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下來,幾分嫵媚幾分嬌憨之氣。

唐溟心裡一動,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麼,在她愣怔之間,攬住她低下頭去。

唐甜沒提防,輕輕“呀”了一聲,滿面緋紅,掙扎了一下,便乖乖依偎着他,手臂慢慢攀住他的背。

夏夜的杏林中,草香混合着杏子的甜味,釀出醉人的芬芳。遠遠近近的螢光,一點一點匯聚起來,結成銀帶在林間穿梭。

唐甜耳邊是唐溟的低喃,輕柔沉穩。

不知何時,燭火燃盡,紅蠟纏綿逶迤,青煙嫋然散去。

唐溟抱唐甜回到屋子裡,輕輕放她躺下,替她蓋好薄被,纔要鬆開手,唐甜往他這邊挪,一定要靠着他才安穩,唐溟失笑,便也由她,心中滿足而感動。

此生此年,有她陪着自己,便是再多煩擾,又何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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