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都讓開!”
三個人沒走多遠,聽到街市另一頭傳來吆喝。
回頭一看,十來個人短衣打扮的男人分開人羣衝向這裡,帶路的是剛纔被佔緗打倒的一個家僕。
那個什麼衙內還真找人去了?佔緗站定,對唐甜和辛良說:“你們先躲躲,看我教訓他們!”
唐甜和辛良一起搖頭。
佔緗也不說了,乾脆把帽子丟給唐甜,擼擼袖子,大步迎上去。
辛良瞧那一羣人來勢洶洶,小臉都白了,不由拉住唐甜的袖子:“怎麼辦?四師姐對付得了那麼多人麼?”
“還有我們啊,你的新月弧不是很準麼?”
“可……可我沒有對着人試過……”辛良老老實實說。
唐甜心裡也在打鼓,她猜到此事未必善罷甘休,只是沒料到這麼快。腦子裡轉了許多彎,若按她的想法自然是先逃,逃不過就使暗招,可佔四姐哪會答應呢,得想個別的法子。
就這麼一會功夫,佔緗已經和那些人面對面了。
“就是她!”那個家僕一指。
爲首的魁梧漢子一看面前站着的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怔了一怔,不相信地看着那個家僕,面有難色。
家僕一聲冷笑:“任大亮,我們老爺對你可是一向恩遇有加,還替你爭到武舉的資格,難道你眼看着衙內被打了不替他報仇?”
任大亮握握拳頭,又鬆開了:“這是不是個誤會……”
“什麼誤會,給我打!狠狠教訓她們!”劉衙內捂着眼,由兩個家僕擡着擠進圍觀的人羣。
任大亮還未動,他後面的家奴仗着人多,抓起棍子先衝了上去。
佔緗等得早不耐煩了,冷冷一笑,就要開打。
“哎呀——”突然身後一聲大叫,一個嬌小的身影衝到前面,撲通趴下,爬起來朝着劉衙內不停告饒,“衙內饒了我們吶,我們再也不敢了!”
劉衙內一看,是和佔緗一夥的小廝,冷笑道:“還沒打呢,你求什麼饒?”
“就是沒有打纔來得及啊,小人和這兩個女人不是一起的,不過是搭伴來京城玩呢,衙內饒了小人,這事和小人無關!”唐甜滿臉惶恐。
佔緗見她那副樣子,氣得大叫:“唐甜,你原來是這樣的人,我當初就該掐死你!”
“衙內你看,她要掐死小人,小人總被這兇女人欺負,求衙內救救小人!”唐甜嚇得挪了幾步,眼裡水汪汪。
劉衙內瞧這小廝,小臉紅白水嫩,紅馥馥小嘴兒一張一合,一口糯米牙兒,淫思又起,招手叫他走近一點:“你叫唐田?本衙內收你做個書童兒,嗯?”
“多謝衙內!”唐甜拼命點頭,隨即諂媚道,“衙內眼睛疼不疼,小人幫你揉揉?”
“嘖嘖,瞧這機靈勁兒!”劉衙內大喜,又對任大亮喝道,“還等什麼,把那兩個女人腿打斷了,也帶回去!”
“衙內……”那個家僕有些不忿,唐甜麻利地站起來,擠開他就站到了劉衙內身旁。
惱怒的佔緗一腳踢飛一個家僕,向着劉衙內衝過來,那任大亮一步跨上攔住她。佔緗眼一瞪,拳頭卻被任大亮接住了。兩個家僕舉起棍子打下來。
“啊!”
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叫讓所有人又愣住了。回頭一看,劉衙內一臉粉末,手在空中亂抓。
“都不要動!”唐甜早跳到了一邊,舉起手上的小瓷瓶大喊,“不然我把這瓶子摔了,你們衙內就活不成!”
“臭小子,你敢算計我?”劉衙內慘叫着,知道上了當。
“哼,話我只說一次,這藥粉可是有毒的,你想活命,就跟我們走,等我們逃了自然放你走!”
“休想我再上當,把他們都抓起來!”劉衙內氣急敗壞。
“你可以不信,不過,這毒不解,你就會全身潰爛流膿,最後爛到心肺裡去……你不信?你現在是不是身上癢癢的,又有點刺痛?那就是毒粉站到了皮膚,在慢慢往肉裡滲!”唐甜陰陰一笑。
劉衙內摸摸越來越癢、一陣陣刺痛的臉,嚥了咽口水。
一個家僕移了半步,要偷襲唐甜,卻被一道小小的彎月形板子飛過來打中了臉。
唐甜還沒鬆口氣,正和佔緗對峙的任大亮滿面怒容出其不意襲來:“你敢害衙內!”
唐甜這下吃了驚,眼看就被抓住,一個人飛身過來,擋開任大亮的手臂,站在了唐甜前面。
唐甜擡頭一看,這人玄衣金帶,神情傲然,竟是那個唐——諳?
“大師兄!”佔緗和辛良都驚喜萬分。
唐諳略點了點頭,輕蔑的目光瞥過身後的唐甜,落在前面一羣人身上:“哼,打狗還要看主人吶,我唐家人,也是你們隨便能動的?”
“唐家?唐家算個什麼,我爹是……”劉衙內還要叫囂。
任大亮和唐諳一過招就知對方來頭不小,聽到是“唐家”,臉色一緊,忙轉身低低對劉衙內說了幾句,那個劉衙內面色立刻發白:“那,那真是毒……”
任大亮一步跨前,深深一揖,懇求道:“請唐公子拿解藥救我家衙內一命,任某不勝感激!”
唐諳皺眉看看那個衙內,低聲對唐甜道:“把解藥拿出來,十七師叔在前面攔下了京輔尹和差遣,你少惹事!”
唐甜一向不喜歡這個唐諳,然而今日是人家救了自己,再說她也清楚,若是單幾個人打架,跑了也就跑了;若是羣毆,沒有靠山必然吃官司,她還以爲那些京官是怕劉衙內纔沒來呢,原來是十七師叔攔住了。
就這樣便宜了這傢伙雖不甘心,她也只好作罷,那藥粉也不過是些蟄粉,她悻悻交出小瓶兒。
任大亮千恩萬謝,揮手讓家僕趕緊擡了劉衙內回去。
佔緗和辛良走到唐諳唐甜面前,一時說不出話來。
倒是唐甜先開口,對唐諳道:“多謝大師兄!”又對辛良也說一聲:“八姐兒,多謝你那一弧拐。”唐諳哼一聲,辛良眼眶還紅紅的,抿了抿嘴卻笑了。
佔緗有些尷尬,又不知怎麼開口。
這時聽見有人喊她們,大家扭頭一看,師叔唐憂帶着唐許,還有何菀,都向她們走來。
何菀搶上一步,看三人沒有什麼事,才鬆了口氣。是自己沒有把她們照顧好,又當着唐憂等人,更不好責怪誰了。
唐憂也不提此事,笑笑說:“無事就好,我正要去找三師姐,十九師妹,大家一起去吧?”
何菀遲疑片刻,淺笑道:“十七師兄,十九師命在身,先要去見七師姐,事不宜遲。改日再去拜見三師姐,煩請轉告一聲。”
唐憂也不強求,點點頭。
佔緗和辛良自然要跟着何菀走。唐甜看看兩邊,唐諳唐許聽說去找三師姐都面有喜色,想必有好事,她與十七師叔向來又好,便道:“一路煩擾十九師叔了,我就跟十七師叔去吧!”
何菀欲言又止,無奈點點頭。
唐憂便叫了馬車,吩咐跟來的兩個隨從和唐四一起護送三人回驛站。
佔緗臨上車了,不住拿眼睃着唐甜,唐甜嘻嘻一笑:“回去了我找你們去!”
佔緗臉微微一紅,相比着六姐倒顯得自己小氣了,便也釋然一笑,應聲“嗯!”跳上車。
唐甜跟着師叔和師兄走,問起宗嚴,說是留在驛站守候。
唐憂接到隱鳥的報信,派人去查,那尼庵卻已人去樓空。他記掛唐甜等人安危,算了時間趕到京城來與她們會合,果然唐三先來了,他們便讓宗嚴在驛站守着,三人出來迎接,不想遇到何菀一臉焦急在找人。
“六姐兒,你是到哪都不省心啊!以前有人受你矇騙,是看你年紀小一時大意。遇上心狠手辣的,還是那套伎倆,若不是你大師兄,這回你們就吃了大虧了!”唐憂道。
唐甜被說得悶悶的,半晌撅了嘴道:“這回明明是佔四姐沉不住氣,換我早就跑了。再說,那些人惡言惡語,什麼山花好滋味的,調戲師姐,換了我也要教訓他們!不過換個方法罷了!”
唐憂聽說佔緗被調戲,臉微微一沉。
唐諳已怒道:“你方纔怎麼不說,早知這樣他們休想活着回去!”
唐甜斜眼看他。
唐憂冷臉道:“大哥兒,這裡是京城,先前我說的都忘了?”
唐許輕拉一拉唐諳,唐諳纔不做聲了。
唐甜又問:“我三師兄他們呢?”
唐憂笑道:“他們還早着呢,怎麼,想你師父了?”
唐甜白他一眼。
四人走到一幢三層高樓前,早有兩名麗妝娘子笑臉迎上來。
唐甜仰頭看看,只見門上匾額金粉漆字題的是“錦繡”二字。走進去,雕樑畫棟,輕紗幔帳,香氣氤氳。
大堂中開闊,四圍掛着罩紗香燈,燈火通明,一桌桌客人談笑風生,觥籌交錯。
唐甜才明白小師叔何菀爲何推辭不肯來。
裡面比外面暖和很多,那些勸酒的女人都是穿着羅衣紗裙,雪頸粉額,柔語媚聲。一個穿紅紗衣的娘子舉着酒笑得前仰後合,頭上玉釵金步搖流光異彩,引得旁座的客人也頻頻注目。
“師叔,這裡就是……勾欄坊?”唐甜也有幾分興奮。
唐憂笑着敲她一下:“胡說,這是酒樓,不要壞了‘錦繡’的名聲,你三師伯知道是不依的。”
他說這話時,那紅衣女人恰好轉過頭來,見了唐憂眼睛一亮,媚然笑着,舒展玉臂招攬他:“喲,好個英俊小哥兒!”
唐憂微微一笑,卻並不理會,領着三個弟子,跟着一個小丫鬟上樓去。
上了樓,兩邊圍欄處可以俯瞰樓下勝景,再沿着長廊往裡走,樓下的喧譁就聽不見了。
長廊兩邊是雅間,薰的也是淡淡的青竹香。有些虛掩的門中還傳來吟詩清談之聲。
小丫鬟推開一扇雕花門,唐甜以爲就在這裡了,不料裡面是窄窄直直的樓梯,再上去打開一扇厚重的大門纔到了。
房間陳設簡單大氣,清淨豁朗,與下面或紅彩綠翠或雅緻講究很是不同。
唐甜信步走到窗前,推開窗,大風捲進來,一片開闊景象使她爲之一凜。只見遠處山原曠闊,川澤迂迴;近處閭閻鋪地,舸艦迷津,:整個大京城盡收眼底,與皇城帝居遙遙相對。
那梳着小環的丫鬟端了茶點進來,後面竟跟着的那個濃妝豔抹的紅衣女人,她進來也不看唐甜三人,徑直走到唐憂面前,毫無顧忌將他一摟,笑道:“十七兒,沒良心的,可曾想你姐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