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況離,絕不會說這樣的話,無論皇上交待下來什麼事,他都會盡力去完成的。”曹炟道。
要是以前,安歌絕不會信曹炟的話,因爲在她的心目中,況離是一個非常有風骨的人,他不想做的事沒有人能夠逼他。但是經過了這麼多事,她覺得,可能是她以前太天真,對人對事的瞭解只陷於表面,所以這次她聽了這話心裡雖然不舒服,卻沒有反駁曹炟。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再多說也無益,二人開始暢開了喝酒。
今日曹炟的心情似乎很好,一杯接一杯地喝,脣角帶笑,眸子裡的溫暖再也掩不住。巧的是,冬日的第一場雪,就這麼突如其來的降臨了漪。
又輕又軟的雪花,飄飄蕩蕩地落下來,只剎那間,已經是煙波渺渺,一切都變得那麼模糊如同身置一場有些荒誕卻又美到不願醒來的夢中。曹炟一手執了杯酒,一手執了酒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船頭走去。
安歌跟着他走出來,只見他將那杯酒倒入河中,“來,一起幹一杯!”
接着又給自己倒一杯,一仰頭喝了下去。
大概還是喝得太猛,他的身子一傾,似乎就要跌到河裡去,安歌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將他扶住固。
轉過身來,他看着她,眼前卻浮現出曾經沈婥的模樣。
他晃晃自己的腦袋,知道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他推開她,又倒了杯酒,往河裡灑去……
這時,安歌乾脆灑過酒壺,也倒了杯酒往河裡灑去,淡然說:“沈婥,這是我敬你的。”
他哧地冷笑,“你沒有資格直呼她的名字!”
安歌也不理他,看着他道:“齊王爺,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便。再說,你已經爲她付出很多了,如果再因爲她而出了什麼事,想必她在地下也良心難安!”
曹炟聽聞,有些無力地坐了下來,般頭的水流有些急,些微冰涼的水打到他的衣裳上,處處都有種很潮溼的感覺。
就好像安歌此時的心,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個男子如此,她心裡也如潮溼的天氣般沉重,壓抑,很想大哭一場。
曹炟卻漸漸地平靜下來,又喝了杯酒,向安歌道:“從前,我總是希望能夠與她打開心扉暢飲一次,又總是覺得這樣的機會肯定會很多的,人的一世,一世有多長呢,肯定是有機會的啊……沒想到,等我再次聽到她的消息,居然是她,是她……”
曹炟的臉漸漸變得有些蒼白……
安歌知道他的身體向來不好的,這時忙道:“齊王爺,你別難過了,身體要緊。”
曹炟又道:“我知道,你又想說我沒用,她曾經也這麼說過。”
安歌訥訥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曹炟卻不理她了,接着又喝了一杯酒……
安歌沒有再攔着他,她甚至想,如果他此時,把她當成沈婥,她也是願意陪他喝這頓酒的,這是她上世欠他的。
曹炟果然喝醉了。
烏篷船裡有暖爐,安歌將它燃了起來。
小小的空間裡一時暖哄哄的。
安歌覺得這船真不錯,以後自己手頭寬裕了,也要來這碼頭買一隻隨時供自己遊玩的船放着。想到這裡真的便開始仔細打量這船,發現這船的桌子很有意思,爲了始船中的位置足夠寬裕,桌底是活釦的,可以隨時將它挪到一邊去。
將桌子推開後,裡頭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可以儲物的小空間,安歌心頭一動,看了眼曹炟,發現他正睡得沉。
她從懷裡取出那金書鐵券,放在這個小空間裡頭,然後又將桌子推回原處。
……
之後她也被暖爐的熱氣兒薰得有些困,看看天也快黑了,到船頭去叫那個撐船工,卻發現一直跟在後頭的小船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四周空蕩蕩的也沒有別的船經過,浩渺的護河城內似乎就只有他們這一隻孤舟了。
沒有撐船工,船是無法上岸的,她便又進來陪着曹炟。
……天色漸晚,安歌終於支持不住,歪倒在曹炟的身邊也睡着了。
在他們被困河心的這個晚上,安陽城內並不太平。
首先是廣昌銀號進了賊,偷走了錢掌櫃的櫃號薄,依照此櫃號薄,當晚安陽城內外屬於廣昌銀號的多家櫃號被洗劫一空,包括後院內屬於安歌的櫃號,裡頭的那隻箱子也被劫匪們抱走了。
第二日清晨,廣昌銀號的錢掌櫃到衙門報了案之後,回來後就櫃號之事向相關人事道歉,並且答應賠償損失。賠償環節在當日就走上了正軌,安歌自然也收到了銀號的邀請,不過她是又隔了一天才去的銀號。
因爲曹炟在船中醉酒,睡到了第二日的上午,安歌早已經醒了,居然還拿了漁具釣了兩條魚烹煮着。
他先是聞到魚的鮮香味兒,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安歌的背影,因爲她的背影與沈婥太像,他差點便失聲喚出沈婥的名字,好在安歌無意間回眸發現他醒了,對他燦然一笑,“別看這船小,倒是一應俱全的,要不今日不是要餓肚子了?”
曹炟走到船頭,被風一吹徹底地清醒了。
之後卻什麼都沒說,二人坐在船上就着鍋子吃魚,因爲調味料不全,就只放了點鹽,吃的就是鮮香勁兒,吃完後,曹炟拿出一隻短笛吹了起來,笛聲尖細刺耳,聲音古怪短促,然而傳得卻遠。
不一會兒,有個小船劃近,船伕將小船綁在烏篷船上,跳上烏篷船上,開始將船往岸邊撐。
安歌對那隻短笛起了好奇心,問道:“這是什麼?”
曹炟將自己那隻短笛遞給她,“是這裡的船笛而已。若是需要船伕來幫忙,吹響此笛子就會有人趕來。根據笛音的不同,亦有其不同的意義。”
安歌笑道:“這個得學學,要不你教我吧?”
好半晌曹炟都沒吱聲,安歌有些尷尬,正當她以爲自已是被曹炟拒絕的時候,卻聽得曹炟道:“好。”
接着又道:“別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們現在趕往皇宮似乎都有點晚了。”
安歌一拍自己的腦袋,可不是晚了,今日是與況離一較高下的日子。
到達皇宮的時候,果然皇帝早已經等在永壽宮。
因爲此事不宜張揚太過,所以在場之人除了皇帝與曹煣外,就只有一位老婦人。
衆人見安歌與曹炟是一起進來的,都不免感到詫異。
不過當事二人卻似乎並不在乎他們的目光,安歌先行請了安,才把目光落在當中那老婦人的身上,此人頭髮花白,戴着極貴重的頭飾,深綠色的衣裳走金絲銀線,手腕上戴着數重手鐲,幾乎在每個指甲都套了甲套,年青的時候應該還是有幾分美貌的,現在上了年齡,又身居高位,因此顯出幾分不易接近的嚴肅來,目光冰冷略帶凶戾。
此人不必說,必定是皇太后羅氏了。
她也正在看着安歌,之後,漠然的眸子卻轉到了皇帝曹煜的身上,“這位,就是皇上你說的那位女風水師?”
“回母后,正是。”曹煜答道。
“好,那要怎樣開始?”太后道。
曹煜向衆人看了眼,向側屋的宮人道:“端上來。”
就見兩個宮人分別端上一個木托盤,盤子裡放着一些用品和寫了八字的紙籤等物,曹煜向安歌道:“這些東西都是根據況先生的要求準備的,現在已經準備齊全了。安姑娘可還需要準備些什麼。”
安歌將那八字拿在手中看了眼,又看還有一些碗啊,頭髮甚至是戒子等物,安歌道:“這些東西都是曾太妃曾經用過的東西及她的八字還有她的頭髮嗎?”
曹煜道:“正是。”
太后羅氏聽聞,不由地站了起來,緩步到了這些東西的面前觀察了片刻,道:“曾太妃也很可憐,與哀家鬥了一輩子,到最後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可以從八字看出此人現在是生是死嗎?”曹煜問道。
況離和安歌齊聲答,“是。”
桌案之上,桌上用於卜卦的器物和紙筆、符紙等都有。安歌和況離分坐桌子的兩端。
衆人也都各自坐了下來。
安歌向曹煜道:“皇上剛纔問我,還需要什麼?其實這些東西已經足夠了,但是我還需要去宣室殿看看那裡的情況,還有,我要用自己的卜卦用具。”
曹煜答應得很爽快,“好,朕答應你。”
安歌從懷裡拿出自己的卜卦用具放在桌上,只覺得室內氣氛忽然變得詭異,連況離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目光怪異地看着安歌,嘴脣動了動似乎想問點什麼,卻又沒問出來。
安歌很明白他爲什麼是這樣的反應,因爲她的卜卦工具就是那隻千年龜殼,相信況離一定能認出來,此龜殼並不是當年沈婥用的那一隻。他也一定能認出來,此龜殼是曾經她的師父楊筠鬆所用的那一隻。好在這龜殼本來就有出處,小郡王夏炚會解釋這一切。
但她此時偏不點破,目光又落在曹煜的臉上,只見他的反應竟然很平靜,淡聲道:“安姑娘的卜卦工具倒是很特別。”
安歌向他一笑,“也沒什麼特殊的,一隻破龜殼罷了。”
他即不直接問她,她當然也不會好心好意的去回答他,倒是曹煣忍不住詫然問道:“你這個龜殼是哪裡來的?”
安歌回答的輕巧,“別人送的。”
發現況離依舊盯着那龜殼發呆,安歌則執筆,依那八字迅速地排出流年大運,最後發現流年嘎然而止,正是止在今年,最後一項乃是胎養生與死墓絕,乃是遭逢大難,歷生死之劫,生命停止之意。
安歌就自己推出來的結果報出,“擁有此八字之人,已經死亡。”
因爲安歌的龜殼,現在還能保持平靜的,就只有曹煜和曹炟,曹炟初發現時也曾感到驚訝,甚至還偷偷地拿走了這龜殼。那麼見到這隻龜殼,在當時唯一沒有很大反應的人就只有曹煜了,安歌真
的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它卻又是事實,也是在這時候,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她會被曹煜騙得那麼慘。
爲什麼,曹煜當上了皇帝,而別人沒有,當然,亦是因爲她這個天師沒有找出真正的真龍天子,她現在只希望那位真龍天子,可以是曹煜的對手。
不管怎麼樣,安歌的推測,將衆人的心思從龜殼上稍稍地拉開了些,太后羅區聽聞,已經執了帕子擦臉,低低哭泣起來。
曹煜道:“況先生,對此你有異議嗎?”
況離道:“沒有異議。”
安歌將那抹頭髮拿在手中,猶豫着,以前跟着師父楊筠鬆學藝之時,他教給她一些以物尋人之法。就是拿着死者的頭髮或者是指甲,做法將其人找出來,不管那人是個死人,還是活人,做法之人都會得到指引,從而找到到其人。
但是楊筠鬆又說,此法乃是旁門左道之術,有違天理,因此門內中人要擅用。當年師父提起自己的師弟淳于光,便說他爲了迎合那些富足之人,滿足他們的要求,曾習了些巫門的旁門邪術,以換取銀兩,但這終究是有損氣運的,逆天而行最終會受到上天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