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山正坐在書案前看着《兵策》,但是他的心思卻沒有放到書上。前幾天聽說
那孩子的病不藥而癒,還有那府裡面關於他的傳言,但他並未放在心上。雖然十幾年
未曾看過他,但卻也知道他的情況,因此他並不相信那孩子癡傻了十三年卻突然好了
。至於那鬼神之事,易千山更是嗤之以鼻,那隻不過是下人們在輪嚼舌根罷了。
直到昨日趙梅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纔有點相信那孩子似乎真的變了。但他對那孩
子的感情卻是十分矛盾,養着他在府裡卻任他如豬如狗,自生自滅,這種做法連他自
己都不理解。
愛,絕對不是;恨,也不盡然。連他自己也說不出這種感覺,也許更多的是對那
個人的一種報復,抑或是爲了一種平衡,又或者是爲了她。因爲自己今生與她唯一剩
下的一個念想便是那孩子。這樣也算是讓自己有個情感的寄託,對她有一個懷念的理
由;或者是爲了對自己所犯下錯誤的一種贖罪。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了,這難道就是那
個縱橫沙場,殺伐果斷的易千山!!?
趙氏等在門外面,見易千山沒有說話,暗道:“難道老爺沒在書房?”但書房卻
明顯還亮着燈。於是又輕輕敲了三下,喚道:“老爺,天笑來了”。
易千山聽到趙氏的喊聲,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了,聽到易天笑的名字,卻愣了一
下,沉思了會才道:“我今天要寫奏摺,明日再來”。
他不見,不是不欲見,而是不知如何相見。他該如何說話,是以父親的身份,還
是陌生人的身份……還是仇人的身份?
卻聽見易天笑恭身道:“父親早點休息,天笑先行告退”。
易千山聽到這句父親,不由心中一軟,見罷……此時不見,早晚需見……便開口
說道:“進來吧!”
站在門口,易天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見到那個父親該如何說話?是一見面便
抱着他的腿痛哭,並告知自己的病已經好了,以後要好好孝順他……還是含着淚水,
夾着仇恨,帶着委屈,質問他爲何如此待自己……還是父子相互抱頭痛哭,他說着“
對不起”,自己回答着“沒關係”,最後相視一笑泯恩仇呢?自己並不瞭解情況,胡
亂做出某種選擇並不明智!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到一句:““我今天要寫奏摺,明日再來”。易天笑不
由舒了口氣,暗道“這樣也好”,但心裡卻還是縈繞這淡淡的失望。正想退去,怎料
卻又聽到一句“進來吧”。
易天笑一陣苦笑,趙氏輕輕推門進去。易天笑進到屋子裡,只見一個國字臉、眉
濃、眼精、鼻挺、相貌威嚴的紫袍大漢端坐在書案前,手裡捧着一本線狀書,這也正
在打量着易天笑。
小丫頭弱弱的喊了句父親,端着蓮子羹走到案前,輕聲細氣道:“父親,這是三
娘爲你做的蓮子羹”。
趙氏暗道:“小丫頭倒是懂事”,當下便接道:“老爺,天笑,淇淇專門給老爺
來請安了”
易千山這纔將目光投到兩人身上,拍了拍小丫頭的頭,點頭對趙氏說道:“你們
娘倆先回去休息吧。”
小丫頭、趙氏知道易千山有話對易天笑說,便躬身告退。
趙氏剛要關門,便聽見易千山道:“叫帳房封十封銀子送到他院子裡。”
趙氏知道是給易天笑,不由有點氣苦,暗道:“自己服侍了他七八年,卻也沒見
他給天賜任何零花錢,自己給兒子備的的院子卻因他的一句話,讓易天笑佔了個便宜
,難道自己始終是不如那個女人嗎”。但卻不敢表現絲毫,恭聲道:“是,老爺”,
便輕輕掩上了房門。
易天笑用自以爲平和的微笑看着易千山——這個自己名義上的父親。易千山也看
着易天笑,
這個名義上自己的兒子。相對無言,書房中便只剩下安靜,誰也沒有開口
說話,易天笑不知道易千山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卻也不敢在與其對視,輕輕的低下了
頭,突然,易千山開口說道:“我恨你!”
很簡單的三個字,很無趣的三個字,很沒力量的三個字。但偏偏就從易千山這個
征戰沙場數十年的老將口中輕輕吐出。不帶一點感情色彩、風輕雲淡的說了出來。
易天笑一陣錯愕,擡頭看着易千山,只見易千山表情平淡,並未顯任何怒色;語
言平淡,並未含任何怒氣,卻不知道這怒從何來,自己想了很多種父子相見的場景,
卻並未曾料到會出現這樣詭異的一幕,讓他不知該如何做答。
易千山見易天笑開始一陣驚愕,轉瞬便淡如止水,有點詫異,便又說道:“知道
嗎?我恨你。”
易天笑心中一陣苦笑,這丫咋回事,害怕老子沒聽見嗎?卻嘴角含笑的看着易千
山,淡淡道:“一個人恨一個人總要有原因,父親恨我可否告知天笑原因?”
易千山卻是愣了,他也不知道爲何會說出這麼一句不中用的話,而且還破天荒的
說了兩遍!本以爲易天笑會被自己氣走,卻不料會問自己恨他的原因,可自己又爲什
麼恨他呢?
易天笑看着他,一字一句說道:“我觀父親眉濃眼正,並非小人,卻是極有主見
之人,恨我,肯定是我有可恨之處,但因沒有飲恨殺我,可見也未恨到極處。”
易千山擡頭看着易天笑,表情很是複雜,不層想到易天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是啊,自己到底是爲什麼恨他呢?說到底……他纔是最大的受害着啊!自己一直
都未曾察覺的事情,卻被一個剛剛病癒的傻子看穿了,這到底是誰傻呢?
“哈哈……哈哈哈……”
易千山突然覺得好笑,但是笑的確是極爲心痛。這種感覺在那個女子走的時候也
曾有過,只是今日卻又被這個孩子重新觸動了傷口。易千山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目光
轉回了書上。良久,才淡淡道:“你出去吧!”
易天笑見易千山並不解釋,心下苦笑,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自己還真是如
墜雲中一般,卻也不好再多說話,一拱手,躬身道:“父親早些休息,天笑告退了。
”
看着房門掩上,聽着腳步漸漸遠去,易千山瞬間顯出了疲態。精炯的目光瞬間變
得無神,轉而被一陣失落所代替,頹然的坐下,久久無語。案上的蓮子羹早已涼透,
易千山也不在乎,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易天笑回到自己的院子,便進了自己的書房,坐在書案前。等回過神了,不禁笑
了笑,暗道:“我怎麼也學古人喜歡枯坐書房了呢?”
一路上來,易天笑便一直納悶,“這是哪跟哪啊,送我院子,送我銀子,卻開口
就是一句“我恨你”,也不解釋,最後便是一句“你走吧”……和諧……真他孃的和
諧。”
易天笑知道這個父親雖然怪異,但觀其相貌,知其並非小人,反而有一種與自己
相似的感覺,不是相貌,這一點易天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易千山相貌堂堂,自己怎
麼也沒可能像他的,而是軍人與軍人之間的一種天然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相似。因
此,他就更加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呢讓易千山如此矛盾的對待自己呢?
易天笑苦思半天,發揮無盡的想象力,卻也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覺得煩悶,一
擡頭,看見書案上的一排毛筆,想起了自己還沒準備“穿越者指定專用鵝毛硬筆”,
便不再想易千山,大聲喚道:“常發,常……”
卻聽見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哎,少爺,我在這呢……”
易天笑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見常發站在自己身旁,不由問道:“你怎麼在這
裡?”
常發苦着臉道:“少爺,原來你纔看見我啊”
易天笑哼道:“廢話!”
“小的進來時,少爺坐在椅子上,小的喚了少爺幾聲,還以爲少爺在思考大事,
沒空理小的,小的便站在了一旁”
易天笑知道自己想入了神,便不再糾纏,問道:“找我什麼事?”
常發聽到易天笑發問,這纔想起,便將一個包裹擺在書案上,道:“剛纔周管家
送來了一包東西,還挺沉的”
易天笑打開包裹一看,卻是一包白花花的銀子,還有一沓……應該是銀票。常發
在旁邊發出一聲驚呼:“少……少……少爺,怎麼這……這麼多銀子啊!”
易天笑卻也不知道有多少銀子,拿起銀票一看,卻見上面印着“天國寶鈔,奉天
印製”下面寫着“一百兩”,而下面的字更加小了。易天笑卻也懶得再看,知道這是
錢就行了,哪有閒心去看那些無關要緊的東西呢。數了一下,卻是有九張,這是纔想
起易千山吩咐趙氏的話。心下暗道:“那麼剩下的銀子便是一百兩咯,一共十錠,也
就是十兩一錠!”。
拿起一錠銀子一看,果然,上面鏤着“奉天鑄銀,十兩整”,一共是一千兩銀子
!易天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物價水平幾何,便開口問道:“你的工資……俸祿是多
少?”
常發癡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堆銀子,易天笑一臉黑線,不由拍了拍常發的頭,喊道
:“喂喂,醒醒!”
常發不好意思的看着易天笑,呵呵道:“小的從沒……沒見過這麼多銀子,看傻
眼了,少爺恕罪……”
易天笑笑道:“你的月俸多少?”
常發又看了那堆銀子一眼,道:“小的月俸是一貫錢,一年十二兩銀子”
易天笑想了想,突然問道:“現在肉多少錢一斤?”雖然知道了一千兩銀子是普
通人家好幾年的生活費了,但卻也沒辦法知道到底能買多少東西,想起前世在家的時
候,家人都是以肉價作爲物價的一個粗略的標準,便問常發這豬肉是多少錢一斤。
常發不知道少爺爲何關心這豬肉的價錢,想了想便說道:“一斤豬肉要一百文”
易天笑一陣無語,這一百文卻又是多少銀子啊,還真想一巴掌拍飛這丫的。當下
氣道:“那一兩銀子買多少斤肉?”
常發笑道:“少爺在考我術數嗎,這我可知道,一千文便是一兩銀子,豬肉一百
文一斤,一兩銀子可以買到足足十斤豬肉。”說罷,還得意的看着易天笑。
易天笑看着常發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真恨不得拍死他,當下道:“那一萬文可以
買多少斤豬肉?”
這下可讓常發傻眼了,數了半天手指頭,卻還是沒有算清這個賬。易天笑也懶得
理這個活寶,撿了兩錠銀子丟給常發,常發接着這二十兩銀子,立馬激動的忘了數指
頭。這可是他兩年的年俸,易天笑輕輕的一丟便可以讓他少工作兩年,同時離娶媳婦
兒的目標又是進了一步。當下結結巴巴的問道:“少……少爺,這是給……給小的的
嗎?”
易天笑笑罵道:“瞧你那出息,二十兩銀子值得你激動成這樣?”當下大發狂言
道:“以後跟着少爺我啊,這些就當零花錢吧!”
常發千恩萬謝,一陣馬屁拍的連易天笑都臉紅了,於是打斷他滔滔不絕的馬屁,
道:“明天給我準備一百根鵝屁股上的鵝毛!”
常發一愣,奇怪道:“少爺要鵝……屁股上的毛做什麼?”
易天笑道:“管那麼多做什麼,服從命令!”
常發也比較配合,一挺身大聲道:“是,少爺!”
易天笑滿意的點了點頭,只是怎麼也沒有前世當連長的時候那種“裝B”的快感
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