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後,武紹斌帶着我來到位於雙月灣的一家豪華酒店。
可能是因爲守着海邊的關係,這家酒店的環境看起來格外的高大上。
酒店四面環海,放眼望去一片蔚藍。
站在大門口的方向就能看到沙灘、椰樹和一些體態豐盈正在嬉戲的比基尼妹子,幾艘摩托艇表現似的在海面上坐着各種高難度動作,時不時引得周圍人陣陣歡呼喝彩,氛圍相當的棒。
“好地方,絕對的好地方。”我摸了摸鼻頭吧咂嘴巴。
武紹斌樂呵呵的出聲:“喜歡的話回頭幫你們幾個在這兒訂幾間房,好好過來放鬆放鬆。”
我沒正經的接茬一句:“快拉倒吧,別看我年輕,腰屬實不行,擱這地方呆着我怕自己早晚死在溫柔鄉。”
武紹斌清了清嗓子,隨即替我整理一下衣領,表情正經道:“行了,別臭貧,待會見着人,嘴巴甜點,甭管混哪個行當,阿諛奉承都是基本。”
我抽吸鼻子憨笑:“本來不緊張的,一下子讓你整的有點毛骨悚然。”
“有點敬畏是好事。”武紹斌抽了口氣,也拍打兩下自己身上的休閒裝。
沒多會兒,我們在伺應生的帶領走進一間海景別墅裡。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依靠搖椅,手裡捧着一隻高腳杯,杯中盪漾着猩紅的酒液。
這個男人我見過,正是之前劉博生和朱厭透過電視研究的那個王春傑,通過這段時間的瞭解,我知道他是惠州觸頂一級的存在,地位相當於羊城的老熊,他比電視裡看起來要年輕很多,皮膚也保養的分外緊緻。
也許是穿着睡袍的緣故,他整個人顯得很是隨和,見到我們進屋,他微微昂頭笑了笑。
武紹斌立馬畢恭畢敬的彎腰打招呼:“王叔。”
王春傑擺擺手,示意他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隨即輕柔的開腔:“最近挺好的吧,我忙着洽談惠陽開發的事情,一直也沒顧上問你。”
“一切順利。”武紹斌半拉屁股貼在椅子上,坐姿筆直的回答,那架勢就好像小兵看到了大統領,格外的拘束,我猶豫一下,移動腳步規規矩矩的站在武紹斌身後。
王春傑搖曳高腳杯,不急不緩的繼續問:“老段的那筆錢..”
“基本上全都轉移出境,只剩下一小部分。”武紹斌想了想後道:“我的意思是人爲製造一點困難,我們把錢黑下來。”
“嗯?”王春傑的眉梢瞬間擰成疙瘩。
武紹斌馬上“蹭”的一下站起來,像是犯了錯誤一般的解釋:“老段給的中介費太低了,我算了一下都不夠成本,如果咱們再不做點手腳的話,恐怕..”
“口碑!”王春傑調門驟然提高:“小武啊,我跟你說過不下一百遍,做生意口碑很重要,既然已經接下單,不論賠賺都不能中途毀約,你黑了老段,感覺像是佔到便宜,實際上是在毀自己的信譽,怎麼一點都不長進!”
武紹斌吞了口唾沫解釋:“可是王叔,當初這單生意是您讓我接的啊,您不說我可以靈活應變的嗎。”
王春傑歪過來腦袋,臉上和善的表情一掃而空,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不敢。”武紹斌哆嗦了一下,咬着嘴皮耷拉下腦袋。
“呵呵。”王春傑陰鬱的笑了笑,扶着搖椅站起身子,徑直走到武紹斌的面前,直愣愣的注視他,後者則秉着呼吸,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你最近想法越來越豐富啊。”王春傑擡起胳膊拍了拍武紹斌的肩膀頭,接着“啪”一下將手中的高腳杯摔在地上,如血一般浸紅的酒液和鋒利的玻璃茬子碎了一地。
見武紹斌沒吱聲,王春傑直接指了指腳下道:“酒不錯,你喝了吧。”
“我..”武紹斌蠕動兩下嘴巴,猶豫幾秒後,慢慢佝僂下腰桿,像狗一樣雙手撐地趴在地上,腦袋微垂,伸出舌頭舔舐地板上的酒液,結果一不小心,嘴巴被酒杯碎片劃出一條大口子,紅血瞬間噴涌而出,混合着地上的酒液變得越發的鮮豔。
“大哥。”我忍不住向前一步。
武紹斌扭頭含糊不清的衝我低吼一句:“站在原地!”
“嘭!”
王春傑突兀擡腿,一腳踩在武紹斌的腦袋上,瞪眼低喝:“你好像忘了咱們是什麼關係,也忘了自己現有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怎麼?是想要上岸了還是打算另起爐竈呢?”
武紹斌臉貼在地板上,聲音沙啞的呢喃:“沒有,我能有現在全靠王叔您,我永遠都記得自己就是您的一條狗。”
“酒香嗎?”王春傑居高臨下的俯視。
武紹斌抿嘴應聲:“咳咳,香。”
“哈哈哈..”王春傑這才收回來腿,衝他擺擺手道:“起來吧。”
“謝謝王叔。”武紹斌利索的爬起來,左邊臉頰上被豁出一條食指長短的大口子,旁邊還扎着幾塊玻璃碎片,刺眼的血跡順腮幫子往下淌。
“記住哈,你的衣着光鮮取決於我的心情。”王春傑甩了甩手腕子,輕飄飄道:“我能捧着你,也能毀掉你,不光是你,還有你那幾個狐朋狗友。”
“銘記於心。”儘管疼的身體顫抖,但武紹斌卻沒有動彈半分。
盯着此刻狼狽不堪,或者說可憐無比的他,一幕幕往事襲上我的心頭。
現在的他,像極了曾經面臨選擇時候的我,人在一馬平川的時候,是很難會想到自己有什麼不足,可當步履緩慢,或者因爲某些坎坷不得不停駐下來,就會發現其實無論怎麼做,都會有很多的無可奈何。
所以,身處險境的人總在謀求安慰,活於規則的人又在追逐自由。
王春傑重新坐回椅子上,像打發叫花子一般擺手:“去吧,下週開始轉移老吳的那批資金。”
“是。”武紹斌無力的縮了縮脖頸,帶着我轉身離開。
“哦對了,你叫王良!”
這時候,我們腦後又傳來王春傑的聲音。
我抽了下冷子,回過去身子望向他,老老實實的點頭:“是。”
透過王春傑,我認清了一個真諦,醜陋兇惡的或許不是妖邪,而慈眉善目也不一定是好人,誰都不會想到聚光燈前和善的像個領家老者的一市大拿竟會有如此陰霾的一面,誰也不會想到被人唾棄的高利貸大哥會乖巧的想只寵物。
“小夥子人很精神,也有幹勁。”王春傑嘴角上揚,很簡單的評價一句,接着擺擺手道:“走吧,期待你有更好更棒的表現。”
“我盡力。”我輕咬嘴脣,擠出一抹笑容。
走出別墅,我馬上扶住武紹斌的胳膊,關切道:“老大,你沒事吧?用不用上醫院?”
“小問題。”武紹斌探手摸了摸血淋淋的臉頰,接着非常狠厲的直接將臉上的玻璃茬拽了下來,同時疼的“嘶嘶”都吸兩口冷氣。
我憤憤的咒罵:“剛剛在裡頭,你給我使個眼神,我乾脆幹掉狗日的得了,老嗶梆子一個,咱倆還治不了他是咋地。”
“噓。”武紹斌驚恐的轉動兩下腦袋,咬着牙道:“有些話不能亂說,快走!”
...
南灣度假酒店,武紹斌的房間裡。
我、蚊子、老A、魏臣圍坐在武紹斌的牀邊,他臉上的傷口剛剛找醫生處理過,此刻整個腮幫子已經高高腫起。
老A橫聲咒罵:“草特麼的,王春傑這個狗雜碎,真是越老越變態,老大不行咱別跟他幹了,反正現在賺的也不算少,咱哥幾個換座城市一樣生活,我就不信丫挺的手能伸那麼長。”
“沒意義的話以後少說。”武紹斌緊繃着臉打斷:“你覺得我們真能走嗎?八年了,咱們裡裡外外幫着他洗乾淨多少錢,你心裡有數嗎?退一步講,就算我們能走,你父母怎麼辦,蚊子的哥嫂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