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5年,中都市第十二醫院。白色的房子,白色的牆。
正是午休的時候,一扇門框上掛着院長室牌子的房門緊緊的關着。
“嗬!嗬嗬!”的雄壯男中音中間或又雜着女尖聲的“啊啊呀!”,聲音毫不費力的突破三合板門的封鎖,隱隱的響在走廊上。路過的小護士們聞聲不禁霞飛雙頰,也不知是想起什麼羞人的事,嬌羞的掩面,急急的閃過。
辦公室裡“咔咔”的聲音愈來愈緊,從隔壁掛着黨委書記門口走出一箇中年婦女,到門前做了個敲門的姿勢,卻又猶豫着收回了手,口裡暗歎:“哎,光天化日下,還有沒有點領導的形象……算了,反正也是他自己的個人愛好,何況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裡有這點小愛好也不算什麼太大的事。”竟回身不管不顧的走了。
辦公桌前,一個聰明絕頂的中年男人滿臉的緊張,屏住呼吸抿着嘴,雙手激烈的在操縱着什麼,兩眼直勾勾的望着前面。忽然,他眉頭一緊、眼睛一閉,雙手一抓,“唉——”的叫出聲來,配合着他的是一句哀怨的“啊啊呀”。
男人仍然是一臉的不爽與憤怒,把鼠標一摔,罵出聲來:“他媽的,這甩槍甩得連電腦也殺不過了!”只見桌子上的液晶屏裡一把能量槍浮在空中轉動着,一具稀八爛的屍體躺在下面,幾個光頭大漢在“嗬嗬”聲中跳着跑開了。
50多年前朝鮮山岡上的趙無極,盤腿坐在積滿着落葉的碎石子地上。北漢江的水悠悠而去,山林的深處鹿鳴呦呦。趙無極的腿上橫枕着一把加裝了2。5倍光學瞄準鏡的伽蘭德步槍,他的左手如同西門吹雪撫摸他的名劍似的輕輕的揉摸着胡桃木制的步槍護木,右手握在槍把上久久不放,感受槍的熱度、槍的心情、感受着那荒誕的熟悉與記憶。
“是甩槍麼?”
“是《雷神之棰II》,還是使命召喚?不過,肯定不是《反恐精英》。”
趙無極很少玩《反恐》裡的狙,因爲他覺得作爲一個狙擊手,以大便的姿勢蹲在大路當中還左移右晃的,似乎正在痛苦的進行某項貌似不可能的工作,實在不是一件雅觀的事。更何況,《反恐》還沒有戰鬥中必備的安全姿勢——臥倒。
1997年冬天,idSoftwar發佈了一款第一身稱射擊電腦遊戲作品,名字叫做《雷神之棰II》。那是趙無極最早接觸的一款3D遊戲,FPS射擊遊戲甩槍的概念由此而生,作爲1998年度大一新生的趙無極浸淫其中許久,能量槍甩槍的技術在校內已是一絕。後來有了網絡,他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BUG。即服務器是根據公式來計算射彈點、彈着點、彈速、和彈道的。任何FPS遊戲都有一個BUG,即當子彈射出的同時,若原點發生了移動,則彈着點爲原點到移動點之間的一條線,這條線在《反恐》的引擎中表現爲直線,而在《雷神之棰II》與《戰地2》引擎中表現爲移動路徑,即原點的移動路徑產生的無論直線、曲線、如果你的手快甚至是反覆折線中的全部點都爲彈着點。
“難道這只是一場遊戲?”
可是當他檢查了打死的屍體,卻發現所有的子彈都是真真實實的命中了身體,鮮血、碎肉一一陳列在他在面前,決無驚弓之鳥的可能。於是,他只能玩深沉,在心中遺憾天氣過冷,不然一襲白衣靜坐羣山之顛,撥劍南顧,該是如何的瀟灑。也許那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的神奇會收到不少美國信徒吧。就是不知道他們的隨軍牧師會是如何解釋這種靈異現象,是一襲白衣的天使,抑或是披着羊皮的狼?
“也許他媽的我也快感染上精神病了。”趙無極想起了那個清瘦的男子。以及那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精神病不死,只是悄然隱去。據說,他的前任管理員,就是被那個男人感染上了精神病,最終人間蒸發了。
“呸!精神病會傳染。我還會剝離精神病桿菌呢!”趙無極不禁腹誹起那個瘦得如電線杆子的小護士來,就是她吐着舌頭,作神秘狀的告訴他關於前任的秘聞。“不過,貌似她的舌頭,好有熱度啊。”趙無極嚥下一大口口水。
“電線杆子?唔?”趙無極忽然一個激靈,他似乎聽到了風颳電線的聲音,“嗚嗚”的似有似無。儘管這種聲音在山間十分常見,但他還覺得有些不安,不知覺着便擡起頭搜尋來。
“原來如此!”趙無極恍然大悟。
在數千米的高空中,有一個極小的影子,如果不注意的話只會以爲那只是無數返航或出航的普通戰機。可趙無極記得在某本軍事圖冊上有着一段說明:
炮兵用於航空偵察和校正射擊的飛機。亦稱炮兵校正機、校射機。通常是用輕型飛機、直升機或小型無人駕駛飛機加裝觀察儀器、航空照相機和電子偵察設備而成。五十年代,美軍主要使用L-19飛機。
L-19是螺旋槳飛機,速度不快,適合對地觀察。經常活動在四千米左右的高空,有時也會降低到二三千米的高度貼近觀察。這種小型飛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傳到地面上時不過是微微的“嗚嗚”聲,不注意的話,既聽不到也看不着。這就是爲什麼戰士們會說,沒有看到什麼飛機,卻挨着準確無比的炮兵射擊的原因。
趙無極騰的站了起來,略一思索,站出山樑,舉起步槍衝起連陣地上開了兩槍。
子彈撲打着樹上,嚇得李國雄跳了起來,他避在樹後一擡頭看到了山樑上揮手的趙無極。趕緊制止擡槍瞄準的戰士們:“不要開槍!是趙教員!”
陳立業剛想發問是怎麼回事,就見趙無極往上指了指天空,又急急的做了個擺手進林了的手勢,立馬明白了。一會的工夫,戰士們紛紛投進了密密的山林子,從高處看去,一片安寧。
此時,山腳下的美國人還在忙碌之中。李國雄這個猥瑣的傢伙有着基層刁民的智慧,早上偵察的時候,他用一袋子的炒麪在車馬路這裡一個圈,那裡一個圓的撒了起來。美國人的自認生命不比趙無極的賤,警惕性很高的工兵下車又是儀器探測,又是手工作業,可能是擔心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查完了面圈,又查其他的路面。折騰到了下午兩點鐘,仍然還在認真的工作中。只是進度明顯加快了。
山頂上短暫的交火與零星的槍聲沒有引起美軍的注意,畢竟龐大的戰場上,各條戰線都在交火,遠方零星的槍聲、短暫的交火,實在引不起人重視。而且午後,盆地上的遠程炮火就已經對山口附近進行了不間斷的炮擊掩護,飛機也光顧到公路一線,掃射偵察。加上之前進軍順利,精神有些鬆懈,而且大約也沒有想到2連居然會放棄山口陣地而是跑到山腳下伏擊。
“趙教員,你說我們能頂得住美國鬼子嗎?”張瑞明壓低了嗓子問他。剛纔聽到交火聲的他,帶了幾個戰士找了過來。驚奇的發現了一路的屍體,還有兩個明顯受過精神創傷的俘虜。幾個戰士押着俘虜回去了,趙無極有心的留下了張瑞明。
“能。”趙無極沒有回答爲什麼能,只是斷然肯定。此時的他,在努力壓抑着不斷膨脹的信心或者說是野心,他有一種偷偷下山摸到美國營地裡的強烈慾望與衝動。
山下的坦克喘起粗氣,威利斯吉普的後輪揚起石子,可見,美國人已經斷定此路已經Clear了。原本打頭的吉普車換成了坦克,車隊蠕動起來,不時的噴起幾股黑煙。
“美國人上來了!”
陳立業擡頭看了看山樑:“趙教員還沒有解除警報。”
“以快打慢,車子快到的時候,我們馬上就出去,賭上一把。”李國雄如此應道。
“好,好好的賭一把!打了立馬就走!”
趙無極一臉平靜的望着車隊緩緩的爬進伏擊圈,望着連隊的戰友們三三兩的涌出樹林,把手榴彈的蓋子打開,一個個的擺在地上。他笑着甩了甩頭,戴上了樹枝編就的防空帽,思想不禁開起了小差,他想起了童年時候,戴着同樣的防空帽與朋友們在山間遊戲的場景,臉上流露着滿足、以及迷茫的微笑。
“是NPC嗎?難道他們都是NPC嗎?”
“不可能,如果他們是,那麼我也是!”
“也許,這只是一場夢,只是該如何才能醒來?”
炮兵校射飛機仍然在天空上盤旋,不過似乎更注重山口及山後的谷地,基本上在圍在谷地打着圈圈,指引炮火進行遠程打擊。
隨後的場景,類似於《突襲》。
李國雄側趴在山坡後,支起身子從側後觀察車隊的行進。他的瞳孔慢慢縮小,左邊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右手輕輕掏起一個加重型的手雷,左手摸住了導火索。在他的身前,是一堆開了蓋子的木柄手榴彈。幾個排長也以同樣的姿勢趴在幾個山坡後,眼神不時的望向李國雄,跟着他的動作拿起手榴彈。而他們的身後,是一雙雙牢牢盯着與跟隨他們動作的眼睛和雙手。
李國雄狠狠的向下一點頭,左手狠狠一拉,等了一等,右手用力的衝着大卡的屁股甩了過去。緊跟着的,是百來號人齊齊的衝着公路的位置甩出手榴彈,連續甩了兩個。從趙無極的高度望去,就象是《突襲》中投彈手爬近了坦克,手榴彈翻着跟頭甩向坦克車的場景一樣。
所不同的是坦克如同皮糙肉厚的大象似的,對着小石子的襲擊只是有些不耐,沒有出現手榴彈炸燬坦克的奇蹟。但是,對於敞開式的裝甲車、無防護的吉普車、大卡來說,這是一場災難。一百多個手榴彈近距離同一時間段內爆炸的威力,使得趙無極只聽到一長聲沉悶的“咚!”,然後公路上浮起一層灰黑色的薄霧,就什麼都看不清了。然後又聽到連續的“咚!”“咚!”炸響,山坡後的戰士們甩光了手榴彈,挎着衝鋒槍的班長們紛紛小步跑到山坡上,跑在地上伸出槍口對着外面胡亂的掃射起來。
架在山口子上的炮排,也對着後續的幾輛車子進行攔截射擊。一二發試射後,炸點也是越來越近。掃尾的坦克果斷的倒車後退,掃尾的兩個大卡車裡也不斷的翻出人來,有的跟上坦克藉着掩護後退,有的則拼命往樹林子鑽。打頭的坦克踩足了油門試圖奪路而出,把幾根碗口粗的杉木幾下子就撞斷成幾截,只是爬上了杉木後有些打滑,使不上勁,“嗚嗚”的咆哮起來。
劉進旺帶了一個小組就埋伏在這個彎道上,今天能不能拖到黃昏就全看他們的了。如果能夠把打頭的坦克打趴下,就有了一個可靠的障礙物。
一個戰士溜下山坡,抱着一捆手榴彈塞進坦克履帶,履帶滾動,把手榴彈踩在幾十噸重的腳板下,沒了聲響。又是一捆,卻是幾下子就被甩到了一邊的地上,雖然炸開了卻沒炸斷履帶。“看好了塞!”劉進旺急的奪過了一捆手榴彈,拉了弦就跳下了公路,乘着坦克打滑的時機往屁股上的傳動輪裡一塞,一時無處可躲的他急的一把竄上了坦克。“咚”的一聲,木頭柄子飛了出來,坦克履帶也嘩嘩的散了下來。劉進旺一個箭步往山坡上一跳,幾雙手趕緊把他拉了住,用力過度之下他的腳一滑,撲倒在石壁上硬生生的被人拖了上去。
陳立業一個勁的喊着:“走!快走,撤!”一把一把的將幾個戀戰的班長扯了下來。陳國雄見機很快,老早就已經跳着上了山。也就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戰鬥就告結束,美軍的炮火轉移非常的快,幾乎是咬着陳立業的屁股炸了開來,山腰一帶的林子瞬間就成了沸騰的泥潭子。
趙無極掛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最擔心的就是戀戰不去,然後被炮火覆蓋。
炮兵纔是真正的雷神之棰。
趙無極一面感嘆的想着,一面露出21世紀青年人特有的壞笑來。
不管是不是一場遊戲,我都會好好的玩一玩。沒準,我還能找到作弊碼呢。
中都市第十二醫院的一個封閉小院裡,一座四層的白色小樓孤獨的坐在那裡。二樓的一個大房間裡,整齊的排放着幾十個書架。靠着窗口的桌子前,坐着一個清瘦的男子,手裡捧着一本書。他的臉同樣的清瘦,有眼,有嘴、有眉……一切與普通人並無不同。只是一雙眼眸特別的清澈,浸潤着黑夜般的平靜,卻隱約幻化着夜盡後的晨曦。他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微微一轉頭,嘴角輕輕把笑意抖落,隨手合上了書,盤起了腿閉上了眼睛,就象一個入了定的老僧,黃銅般的古老。
(今明兩天因有領導來調研,陪客。因此可能更新會遲一些。而且因爲這幾章比較重要,交待清楚了以後才能伏下伏筆,如果更新滯後了,請大家原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