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調侃的打量着他,道:“我說,國師大人,咱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交情啊?我跳河你也跟着跳河,我坐牢你又陪着坐牢。既然你對我這麼不離不棄,我看,索性咱們結拜了吧?這樣,到時候上斷頭臺的時候還能有個伴。”
看她這會還有心情開玩笑,莫言似乎也受了些影響,笑着搖了搖頭。
“怎麼,現在知道生命誠可貴了?”沐蘭嘴上挖苦着,心裡那個困惑在此刻卻更深了些,不由得問道:“話說,我一直奇怪,你當時爲什麼要幫着我撒謊?”
莫言挑了挑脣,笑道:“你一個人都把話說完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竟一點怪她的意思都沒有?沐蘭意外的同時,又覺得有些窩心,也跟着笑道:“看你人平時這麼精明,這回卻是做了筆虧本的買賣,只怕從此以後,你的錦繡前程都要受到牽連,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名利富貴不過是過眼煙雲,有什麼好擔心的?”說這話的時候,莫言眼中竟有種看淡一切的悲涼,但只是一瞬,便又被笑意覆蓋,“再說,也不是一無所獲。”
“哦?”聽他語氣似有所指,又見他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沐蘭似有所悟道:“你所說的收穫,該不會是指我吧?”
莫言不置可否。
看他總是這麼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沐蘭故意打擊他道:“如果你當時能更開竅點,放我們走的話,說不定,我對你的好感會多更那麼一點點。”
莫言點了點頭,很是贊同道:“不錯,那現在關在這牢裡的就是你和他了。”
沐蘭雖然不這麼認爲,倒也坦然,“那還是關我倆好了,有你陪我坐牢,東陵無絕想必心裡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正所謂:大家痛,纔是真的痛。如今,唯一能安慰她的,大概就是這件事了。
莫言被她的話逗得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好一會,才道:“你就沒有想過要洗清自己的罪名嗎?”
他所說的罪名,是指哪一個?下毒的?還是逃獄的?不過,想到那會他當着汐楓的面就說過,會幫她查出真相,沐蘭頓時好奇道:“你又怎麼就確定我不是真的畏罪潛逃?”
“疑點很多。”也許坐牢真的能讓一個人閒到無聊,莫言竟難得的認真跟她分析道:“首先是毒藥的來源,太醫說這種毒藥並不常見,你當時只是寒午宮的宮女,身上根本沒機會藏東西。就算是偶爾獲得,下毒成功之後,也會銷燬證據,當時君上命人徹查時並沒有查到毒藥,也足以說明這一點。所以,更不可能時隔這麼久又被人從貼身物什中搜出來,因爲沒有人會笨到同一種毒再用第二次。”
他說得條理清晰,頗有道理,沐蘭不由得便聽了進去。
“其次,你忘了那兩個自殺的太監宮女了嗎?說明這件事確實有人在背後指使。而這次華妃不過中了一點無關緊要的毒,便這麼巧從你這裡搜出了以前的罪證,不是太巧了嗎?你若真有心機設計這一切,便不會將證據留在自己身邊了。”
說到這裡,他看向她,道:“還有,我曾說過的,那個汐楓,你真的就那麼相信他?”
提到汐楓,沐蘭淺淺一笑,道:“除非是親眼所見的確鑿證據證明他有問題,否則,我都會選擇相信他。”
莫言有些無可奈何,嘆道:“太過輕易相信一個人很容易吃虧的。”
“你這是嫉妒人家比你單純。”沐蘭故意笑話他,道:“看多了你們這些老謀深算的,我倒覺得,像他這樣簡單的人挺難得的。”
被她冠以老謀深算的帽子,莫言也不反駁,只是眸光微微黯了些,道:“可惜,有時候越是相信一個人,越是容易被傷害。尤其,是你最信任的那個人。”
聽他這麼一說,沐蘭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東陵無絕說的那句話,“你還有哪句話是朕可以相信的?”
他是否曾經也信過她呢?當知道被她一騙再騙時,又是否也覺得受傷?
突然心頭一亮,被最信任的那個人欺騙,這說的不正是東陵無絕嗎?在他身邊的那些人裡,莫言應該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了吧?
其實,不光如此,他的娘也早已經不是原來的娘了。
想到他在那農家時若無其事的和他倆吃飯的場景,沐蘭突然覺得那樣的畫面讓人有些心酸。
或許,他不是不找莫言攤牌,而是,一旦說出口,身邊便又少了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其實,做皇帝有時候也挺可憐的。
“怎麼,現在後悔了?”莫言似乎總能一眼便看穿她的心事。
沐蘭臉上一熱,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道:“你說得這麼感傷,莫非,聰明如國師大人你,也有一顆玻璃心,被人傷害過?”
莫言雖然不懂什麼是玻璃心,眼神裡卻有那麼片刻的憂傷,道:“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不過,也曾感同身受。”
沐蘭很是意外,一直覺得他是一個有些超然物外的人物,有着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這樣的人,也會有悲傷這種情緒嗎?
“既然你這麼理解這種感受,那爲什麼,要爲了我而去騙東陵無絕呢?”欺騙東陵無絕,他自己心裡也不好過吧?儘管他不曾流露出來,但沐蘭還是能感覺到。
“誰知道呢?”莫言笑得有些迷茫,“或許,不想讓你對我太過失望吧。”
沐蘭微微一怔,看向他。就只是因爲不想讓她失望,他就選擇了背叛東陵無絕?雖然事實就是這樣,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讓她有些觸動。
突然就想起在宮門外初見他的那一眼,風華獨灼,卻有着一雙清澈出塵的眼。而此刻,他倚欄而望,黑眸中有着不常流露的一抹溫柔和寵溺。卻在她看過來的同時,微微移了視線,好像剛剛那番話並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
“因爲我長得像你的那個朋友?”沐蘭記起他曾經這麼說過。
莫言的視線也不知道定焦在哪兒,道:“有時,我會覺得,你就是她。”
沐蘭對他口中的這個“她”很是好奇,“我和她,真的長得有這麼像?”
“不只是長相。”莫言笑着,視線收回到她身上,“還有……感覺。”
他眼裡的溫柔就那麼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沐蘭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頭一震,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
看來,那個“她”並不僅只是他的朋友,而是,心上人吧?
雖然很想知道這個“她”現在在哪裡,但從他不經意的言語神情中,她依稀感覺得出這並不是一個愉快的話題,於是,也聰明的不再追問。
忽而又想到,汐楓會不會也將她錯認成了誰呢?
因爲像另外一個人,所以,纔得到他們的幫助和保護?若是這樣,那真不知該說她是幸運,還是悲哀。
兩人正沉浸在各自的心事裡,門口突然傳來守衛的聲音,道:“奴才給太后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