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去(下)

天色已經大黑,滿天星星是如此冰冷地看着他。王天賜來到墳堆正中央,一團團鬼火在墳塋中飄忽不定,王天賜不停地咳嗽,向着山邊的五棵松走去。

“死老頭子站住!”大喝聲中墳地裡突然竄出三個身着黑衣的持刀漢子,明晃晃的大刀擋住了他的去路。

左邊一個像小猴子般瘦的中年人諂笑道,“大哥,就是這個老傢伙,我今日在街市上看到他隨意一翻就翻出一疊銀票來,不知他身上還藏有多少呢。”

中間的漢子身高九尺,手臂上長着黑毛,喝道,“小狗子,你不要弄錯了,若沒有搶到銀票,你給我喝西北風去!”小狗子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

他跳上前,拿刀比着王天賜的胸口,惡狠狠道,“老鬼,今日我可看到劉二子的冰糖葫蘆架邊你掏出了不少的銀票,怎麼樣,拿出來孝敬大爺吧,大爺們給你弄一幅好棺材!”

王天賜抖抖縮縮地在懷裡掏摸,小狗子不耐煩一腳將他踹在地上,蠻橫地在他身上摸出一大摞銀票,還掏出一個綠色的耳狀晶石。

另外兩個強盜看到銀票大喜,蜂擁而來,“咦,這個綠色的東西是什麼?”二狗子問粗壯漢子,那漢子一把搶過所有的銀票,獰笑道,“管他是什麼,跟銀票放在一起,肯定也是了不得的寶貝,一起拿走!”

另一個瘦高個子道,“大哥,這個老鬼怎麼辦?”

粗壯漢子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作了一個手掌斬脖子的姿勢。

“大哥明見,有這麼多銀票肯定不是普通人,殺了他就沒人知道是我們乾的了。”瘦高個子冷笑道。“二狗子,還不動手!”

二狗子拿着刀比着王天賜的脖子就要砍下去。

王天賜體內的巫嬤連連念動咒語,給他的元嬰又除去了七八百隻黑蟲,王天賜恢復了一絲力氣,着地一滾,鋼刀砍在地上砸得泥土飛濺。

巫嬤心慌道,“你可千萬不能死……”

王天賜心中一動,難道自己死去,會對巫嬤造成傷害,甚至因此而死?

鋼刀又砍了下來,王天賜又是着地一滾,避了開去。

粗壯漢子怒罵道,“二狗子你這個蠢材,你連一個老頭子都殺不了,以後不用跟着我們混了!”

二狗子聽到此話,發起狠來,連劈帶斬,刀光森冷,王天賜只覺胸口發寒,他跳了起來,向墳頭跑去。

“奶奶的,別跑!”二狗子大吼一聲,揮刀猛劈,哧地一聲,王天賜左胸已中,鮮血直流。巫嬤可不願王天賜現在就死,她的巫氣不是鬼氣,對於屍體需要重新修復起元氣,即使掌控了王天賜的屍體,其自身的修爲也要大打折扣。她又解除了王天賜元嬰的四百多隻黑蟲,王天賜的力氣又恢復了一些。

王天賜施起風馳電掣,這個步法不需要神識來操控,只見他影飄忽,步法不定,二狗子幾十刀都劈了空,他已氣得哇哇亂叫。

粗壯漢子已看出不對勁,向那個瘦高個子打了一個眼色,意思是一起上。

三人揮着鋼刀猛砍王天賜,王天賜畢竟受了咒嬰蠱,風馳電掣的步法使得拖泥帶水,身上連中了兩刀,幸好刀口不深。

王天賜也不願意父母在墳前看着自己被人砍死,故拼了命地逃跑,間雜着粗重的喘氣聲和咳嗽聲。

粗壯漢子一刀砍中了他的大腿,鮮血汩汩而流,王天賜倒在了一處墳墓碑石下,眼看再有一刀就會喪命。

“快讓我來控制你的身體!”巫嬤厲聲道。可是她心裡明白,時間已經不允許這樣了。二狗子的刀朝着王天賜的脖子劈了下來。

一顆血淋的人頭在地上滾了滾,頸腔中噴出一口血箭。

“你們敢在我的地盤裡撒野!”一個冷冷地聲音傳來。

粗壯漢子與瘦高個子頓感手腳冰冷,他們看到那塊墓碑下突然冒出一個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手就那麼一揮,二狗子的腦袋就掉了下來,他的身子沒有頭,直立了三秒鐘才轟然倒下。

粗壯漢子因爲恐懼而聲音發顫,“你……是人是鬼?”

那白衣男子冷笑道,“我從墳墓底下鑽出來,你說我是人是鬼。”

“啊……”

兩個強盜嚇得大叫,掉頭就跑。“想跑,沒那麼容易!”白衣男子手一揮,兩道氣劍向兩人心臟穿去,兩人就地而死。

王天賜半醒半迷,身上的傷口還在流着血,然而自生丹處一股股熱液向傷口流去,傷口很快地結痂,直至恢復如初。王天賜心中一動,仇恨之液能修復傷口,不知能否驅除蠱蟲,恢復神識。

在王天賜的念想下,仇恨之液果然向蒼老的元嬰流去,元嬰猛地顫動,除掉了三隻蠱蟲,王天賜心喜。巫嬤大叫道,“你幹什麼,你想解蠱!”她猛地厲聲道,“說,你怎麼有仇恨之魂,而且仇恨之魂竟然與你的神識融爲了一體,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變得有些神經質,吼道,“你敢解蠱毒,我再在你身上施一道咒嬰蠱!”說着,她的手勢結成奇怪的形狀……

“慢着,你答應過你的長輩,咒嬰蠱一年只能使用一次,你忘記了嗎?”王天賜喝道。

巫嬤猛然驚醒,又是嫉恨,又是羨慕,又是憤怒地盯着王天賜的元嬰,“即使你一次能除去三隻蠱蟲又怎麼樣,你的時間不多了,兩天,只要過了兩天你的元嬰就會沒命,而蠱蟲有上萬只,哈哈,我真是杞人憂天了!”

就在王天賜與巫嬤對話之時,那名白衣男子卻不停地呼喚王天賜,“你醒醒,醒醒,我是溫知新啊!”

這句話不知說了幾十遍,王天賜才終於聽到。

“溫知新?”他記起來了,那個與陽界情人私會的鬼。

“是啊,我是溫知新,那個告訴你們五通在哪裡的新鬼啊!”

王天賜心念一動,道,“我現在都老成這樣了,你怎麼會一眼就認出我來?”

溫知新道,“公子的氣息與衆不同,是帶有魔族氣息的。”

王天賜身上的傷口在仇恨之液的滋潤下,已完好如初,他站了起來,道,“我記起你了,溫知新,我與小斯正是這片墳堆中與你相遇的。小斯教你的那個秘招怎麼樣?”他本來是不經意地一問,未曾想溫知新臉色有些發紅,囁嚅道,“謝謝,謝謝,很好……”

王天賜道,“你現在還沒有找到人身吧,還是鬼魂吧,我要請你幫一個忙。”

溫知新道,“不要說幫一個忙,你們放過了我,小斯前輩又教我秘招,我感激地來不及,怎麼說幫忙呢,只要你吩咐,聽任差遣!”

王天賜道,“好,那麼你進入我的身體,實不相瞞,我身體中有兩個元嬰,一個是敵人的,一個是我自己的……”

“怎麼了,想派人來消滅我,我看你還是省省吧。”巫嬤冷言冷語道。

溫知新道,“我進入陽界之人的身體,對他們的身體是很不好的,一般都會影響到他們的壽命,而且不是每一個人的都能承受鬼魂的能量。”

王天賜懇請道,“小斯曾在我的身體呆過,我的身體不會排斥你們鬼族的能量,你就來試試吧。”溫知新道,“那好吧,我進去試試。”王天賜喜道,“裡面有一個老巫婆,你幫助我的神識將她推進一個茅草屋裡就大功告成了。”溫知新放心道,“哦,原來不是殺掉她,那應該沒問題,你不要有任何反抗的念頭。”王天賜微微點頭,一道黑光閃進王天賜的身體裡,王天賜像被人潑了冰水一般,身子亂擺亂顫,須臾,身子站定,在地上盤坐了下來。

溫知新的魂魄在王天賜的靈魂空間出現,此時他看到一個一尺多高的元嬰身上佈滿了上萬只黑蟲就像螞蟻一般在他元嬰中蠕動。元嬰就是人的靈魂,而靈魂中竟然出現蟲子,溫知新不寒而慄,此時他注意到一道似欲將他撕裂的目光在盯着他看。

“王公子,是你嗎?”溫知新有些害怕地走到佈滿黑蟲的元嬰身邊。盤坐的元嬰站了起來,身上一道紅光閃過,又除掉了三隻蠱蟲。他點點頭道,“是我,你不用擔心,我身上的嬰蠱蟲是不會爬到你身上去的。”溫知新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不會爬到我身上來,這些蟲子是誰放到你身上的,莫非是她?”溫知新朝巫嬤望了一眼,王天賜點頭道,“正是,我煉化的茅草屋已經來到靈魂空間的邊緣,大門正在開啓,你幫我將這個老巫婆推進去就行了。”

巫嬤傑傑笑道,“王天賜,沒想到你會去請外援,我不會對付你的元嬰,可是這個新鬼的靈魂我卻是可以好好地蹂躪一番,哈哈……”

只見她手爪突然暴長,一把抓向溫知新,溫知新只不過是兇鬼級別,其靈魂還未成元嬰,他只不過是依賴鬼魂的特質才能進入王天賜的靈魂空間,其實力量是非常弱小的。王天賜閃身一擋,一把推開溫知新,巫嬤的十根手指俱插向王天賜元嬰身中,元嬰吱吱亂叫,王天賜與巫嬤同時痛得大叫一聲。

原來巫嬤在王天賜的靈魂空間內,而王天賜的元嬰與靈魂空間是相連的,巫嬤傷了他的元嬰,就相當於自傷。

巫嬤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靈魂境界越高其本身的力量就越強,她的元嬰是三人最強的,她冷笑道,“你這個小鬼還敢在老孃面前出現,我今日就滅掉你的元嬰,把你煉化了!”說着雙手成爪,爪中隱隱出現上百個古怪的符篆。

“快逃,她要使蠱了!”王天賜擋在巫嬤的身前,大喝道。溫知新倉惶地繞着靈魂空間奔跑。

巫嬤移步換形,繞過王天賜,雙爪微曲,十指輕彈,一道道古怪的符篆向溫知新射去,王天賜大急,他不知這又是什麼厲害的毒蠱,不過他知道巫嬤現在是不會傷他的。他拖起衰弱的身子又要向巫嬤衝去,巫嬤一個側旋,接着踢起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巫嬤沒了阻礙,疾步向溫知新追去,一道道符篆發着黑色的光芒,在溫知新背後左上右下地劃過,溫知新心中害怕,如果中了一道光自己靈魂也要生蟲子,更加沒命地奔逃。

“小鬼,你站住!”

“別作夢了,我還要跑!”溫知新頭也不敢回,道道黑光從他身邊刺過,彷彿帶着嗖嗖地聲音,他繼續繞着靈魂空間拼命逃跑,卻沒想到巫嬤剛纔說話只是擾敵之計,她已轉了方向,向東北而去,準備在前面攔截,溫知新悶頭快跑,哪裡注意到這些。

王天賜從地上爬起,暗暗着急,茅草屋的入口在正北方,他需設法引導溫知新跑進去躲着,除了以溫知新爲誘餌之外,他還需要不着痕跡地將巫嬤騙進去。

王天賜向靈魂空間正北跑去,溫知新由南向北跑,而巫嬤是由南向東北跑,王天賜正好卡在兩人中間。

這樣昏天黑地亂跑,已經過了一天,王天賜的盤坐在墳塋上,外界發生什麼事根本就不知道。

昨晚的打鬥已驚醒了聚靈莊巡夜的家卒,他們看到三個人頭滾地,都是嚇了一跳,又看到一個老頭子正盤坐入定,遂留下一人看守,將這情況告知了孫不知等人。

幸好此時沒有人動王天賜的肉身,不然心念集中地困住巫嬤成爲不可能。

茅草屋內,溫知新逃了進去,巫嬤一時不察也追了進去,王天賜當即關閉茅草屋大門。

這座由黑玄鐵做成的茅草屋顯示出了它的猙獰面目,巫嬤一進來就發現自己上當了,可是退路已堵,她只能面對強悍的暴龍。

在王天賜拼盡神識地控制下,溫知新很快就躲到茅草屋一角,而暴龍消化了四十顆晶石之後,修爲已達到了十劫散妖,它將兩顆暴龍蛋叨在嘴裡,一雙暴突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巫嬤。

“王天賜,快放我出去!”巫嬤緊張了起來。王天賜卻不會分心跟她說話,他努力地控制兩面的牆壁向中間擠去,讓巫嬤與暴龍殊死一戰,不讓她逃跑。

時間已經不能再拖了,現在他只有一天的時間。如果不盡快殺死巫嬤,等自己大限一到,不但自己的身體屬於巫嬤,像茅草屋,兩張天符還有命運黑牌等都會被巫嬤據爲己有。

“你,死!”暴龍的神識依然非常低,只能說一些簡單的字句。但他強悍的氣勢卻壓得巫嬤擡不起頭來。

兩面的牆壁繼續在向中擠進,巫嬤拔腿就跑,她的目標瞄向躲在角落裡的溫知新。

暴龍吼吼連叫,奔跳着向着巫嬤踩去,巨大的腳掌挾着呼呼風聲,巫嬤眼睛發紅,雙爪符篆激射而出,一道道黑光衝向暴龍,暴龍毫不閃避,那些擊在他粗厚的皮肉上,竟然沒有絲毫傷害,就像水珠打在油布上,自動滾落下去。饒是如此,巫嬤還是將暴龍阻了一阻。

向前衝!

溫知新看到巫嬤那兇惡的眼神,也開始奔逃起來,他現在認清眼前這頭怪獸是的朋友,所以沒命地朝暴龍跑去。暴龍雖然身體龐大,卻並不笨重,它吼吼地跳出十多丈遠,又是一步十多丈,不到幾秒鐘已來到溫知新身旁。而茅草屋兩面的牆壁艱難地繼續向中間推進,眼看只有七丈的距離,再移四丈,就會形成一條只容暴龍身軀的狹窄通道,到時,巫嬤想跑也跑不了的。

巫嬤何嘗不知王天賜的用意,她心中又是驚惶,又是恐懼,大叫道,“王天賜,你快放我出去,我可以解你的咒嬰蠱!”

王天賜冷笑道,“哼,鬼才相信你的話,你來到我的靈魂空間,我還不是任你宰割,想騙我放了你,你把當成三歲小孩了吧。我的咒嬰蠱若不能解,我就與你同歸於盡!”

巫嬤心中發寒,她試着去撞擊那黑色的牆壁,卻是難動分毫,拼着全力去撞擊,牆壁卻仍然是不動聲色,堅硬,冰冷!

兩面的牆壁繼續推進着,暴龍放下嘴中的暴龍蛋,眼露兇光一步一步地走近巫嬤,它現在可不光是用腳來踩死巫嬤了,而且更用嘴。每向前踏一步,就如踏在巫嬤的心鼓上,咚咚震響,巫嬤咬了咬牙,雙手慢慢划起圓圈,一道道怪異的弧線在空中閃現,黑氣瀰漫了她的整個身體。

“蠻洪,快來殺死她,她要使用禁忌之巫了!”王天賜不由緊張起來,大怒道。

暴龍嘴裡嗬嗬連聲,兩排鋸形尖牙突然從嘴中飛射而出,同時撲身向前,粗厚龐大的身軀向巫嬤撲身壓去。

鋸形尖牙毫無懸念地刺破黑霧,**了巫嬤身體,轟隆隆一聲暴龍蠻橫的身軀也壓到了巫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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