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天洛看着他認真的樣子,搖了搖頭,道:“這裡不是南越,你做起事來也並非得心應手,不必爲我做些什麼,保全自己就好。還有,你是南越國君的秘密,一定不能讓慕容熙知道。若不然,還不知道他又要出什麼幺蛾子。至於我,也並非孤軍奮戰,這一點,你放心便是。”
霸無天眸色清冷,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這般冰冷的氣氛,沅天洛着實是不適應。她看着霸無天,道:“霸無天是你的化名,那你真實的名字叫什麼?”
霸無天朝四周看了看,附在沅天洛的耳邊,輕輕地說出了一個名字。爾後,他轉身離開。
離去時,風灌滿了他的長袍,長袍在他的身後肆意飛揚,讓他的整個人顯得愈發單薄。
看着他蕭瑟的背影,沅天洛剛想提醒他換一副妝容,畢竟,這裡是月徹皇宮。若是有人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只怕是會有麻煩。轉念又想到他既然來,想必也不是沒有防備。自己若是出言提醒,倒顯得他無能了,也就什麼都沒有說,任他去了。
沅天洛若有所思地回到月華宮,剛一踏進宮門就看到了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的洛如初。
沅天洛心裡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畢竟,洛如初是沅族暗影的影尊,從不在衆人面前暴露自己。他多次出現也是在殿內,今日爲何卻着急得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這般失態,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等沅天洛問出口,洛如初就已經敏銳地發現了她。洛如初猛地上前,抓着沅天洛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問道:“你沒事吧?”
沅天洛搖了搖頭,道:“沒事,怎麼了?”
洛如初解釋道:“方纔我暗中跟着你到了馭風閣附近,誰知卻被人攔住了。那人實力不弱,幾個回合間我竟沒找出他的弱處。原想以命相搏,那人一再保證他主子不會對你不利。我本不信,他便讓我遠遠地看了一眼。我看你與那霸無天相聊甚歡,不像起爭執的樣子,也就略微放下了心,等在這裡。只是你若是再不回來,就算是拼掉這條命,我也要殺過去一看究竟。”
沅天洛笑了笑,道:“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你多慮了。”
聽到這話,洛如初眼神裡的焦急並未散去,反倒是更加急切,問道:“你不會是同意了與那霸無天的婚約吧?”
沅天洛戲謔地笑了笑,道:“若我說我答應了,你怎麼想?”
洛如初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的嘴脣顫抖着,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他頹然地轉過身,腳步踉蹌着,卻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踏在什麼地方。
站在不遠處的百里奚和,看到如此驚慌失措的洛如初,心驚不已。這不是他認識的洛如初,他認識的那個洛如初,有着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和從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彷彿只要一股細微的風,便能把他吹倒在地。
他慌忙迎上去,攔在洛如初面前,道:“你怎麼了?”
洛如初看了看眼前的百里奚和,像是久睡的人終於醒了過來。他沒有回答百里奚和的話,反而轉過身,看着沅天洛,眼神堅定,毫不遲疑:“我不準!”
沅天洛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一般,繞過洛如初,徑自朝着寢殿的方向走去。
洛如初如同發瘋了一般,追了上去,終於在寢殿門口堵住了沅天洛。
洛如初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仍是那樣堅定的眼神,仍是那樣擲地有聲的話語:“我不準!”
沅天洛面無表情,反問道:“你憑什麼不準?”
洛如初一時愣在那裡,是啊,他憑什麼不準呢?他雖是沅族暗影的影尊,在偌大的沅族暗影中,個個對他唯命是從,不敢違命。可是沅族暗影就是爲了聽命於沅天洛,扶持沅天洛登上皇位。說到底,他終歸是一個下人,一個僕從,一個聽命於主子的奴才。公主殿下的婚姻大事,他憑什麼不準呢?
沅天洛看着發楞的洛如初,道:“等你回去想好了爲什麼不準,再來對我說這句話吧。”
洛如初轉過身,沮喪地離開。站在不遠處的百里奚和突然覺得,在洛如初轉身的那一剎那,他頹唐得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彷彿此後餘生,皆是暗沉的黑夜,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和未來。
第一次,百里奚和沒有出言調笑洛如初。他伸手按在洛如初的肩頭,開解道:“好好想想公主的問題,你是以什麼身份說出的那三個字,也就算是回答了公主的問題了。”
洛如初的眼睛紅紅的,瞪着百里奚和,道:“你不說我也明白,我就是個下人。一個下人說什麼不準主子做什麼的鬼話,當真是癡人說夢!”
百里奚和急了,這人怎麼就聽不進去話呢?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百里奚和剛想進一步解釋,洛如初卻腳尖一踮,幾個輕躍之後就不見了蹤影。
沅天洛看着急切的百里奚和,道:“不必追他,有些事要得他自己想明白了纔好。”
話音剛落,洛如初卻又出現在了院子裡。
百里奚和慌忙迎了上去,拍了拍洛如初的肩膀,道:“不錯嘛,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洛如初錯了錯身子,躲避掉百里奚和的手,走到沅天洛面前,躬了躬身子,道:“回稟公主殿下,南越國君南楚衡不知怎麼出現在金鑾殿,把慕容熙打了一頓就走掉了。眼下,整個皇宮裡的禁衛軍都出動了,都在尋找南楚衡的下落。”
沅天洛心裡一驚,這個南楚衡,竟然自己去找了慕容熙。這般魯莽,當真不像是一國國君所能做出來的事。
絕對不能讓慕容熙的人抓到南楚衡!這是沅天洛心裡的第一個想法。她對着洛如初說道:“你儘快調動我們在宮裡安插的人手,讓他們都動起來。若是遇到了南楚衡,一定要幫助他躲避慕容熙的追捕。記住,一定要快。南楚衡絕對不能出事。”
聽到這樣的話,洛如初一愣,旋即又恢復如常,道:“是,屬下謹遵公主殿下的命令。”爾後,轉身離開。
聽到洛如初的回話,沅天洛有片刻的失神。看來,在洛如初自己沒有想明白那個問題之前,兩人註定是要生疏起來了。雖然,這生疏讓人如此不快,卻終歸是不能避免。
將眼神從洛如初離開的背影上收回之後,沅天洛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百里奚和,道:“你也趕快躲起來吧。慕容熙調動了全部的禁衛軍,若是發現了你,倒是會給洛如初添麻煩。”
說完,沅天洛走進寢殿,關上了門。轉念想到洛如初方纔冰冷的眼神,終是委屈得落了淚。可是,那個問題,她一定得讓洛如初自己想明白纔好。若不然,以後的路只會更加難走。
忽然,從屏風那裡傳來一陣聲響。沅天洛止住淚,取下自己頭上的銀簪,朝着屏風處走去。她放輕步子,緩緩繞過屏風,看到了只露着上身的南越國君,南楚衡。
“哐當”一聲,銀簪掉在了地上。
南楚衡驚慌地擡頭,看到了一臉疑惑的沅天洛。
對望間,似是有人在下面使勁拽着南楚衡。南楚衡展開雙臂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似是往下狠踹了一下,恨恨道:“還拽什麼拽?已經被人發現了,好歹打個招呼再走!”
說着,南楚衡從那個洞裡越出來,站在了沅天洛面前。
沅天洛看了看那個黑漆漆的洞,道:“你怎麼會知道這裡有個洞?我自己都不知道。”
南楚衡邪魅的一笑,道:“若是我說這是我偷偷挖的,你信嗎?”
沅天洛搖了搖頭,道:“慕容熙雖然對我不上心,可佈置在我這裡的暗衛卻不少。再加上我自己的人,若是還有人能在這裡不動聲色地挖出一個洞來,我不信。這個洞,只怕是早就有了吧。這寢殿原先住着的,是我母皇。怎麼,你不解釋一下嗎?”
眼見着自己在沅天洛口中成了一個竊玉偷香的浪蕩子弟,南楚衡心裡很是憤懣,瞪了一眼沅天洛,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沅天洛不依不饒:“那是什麼樣?”自己的寢殿裡有一個洞,還被人隨意進出,這件事,想起了就覺得瘮的慌。改日,還是好好讓洛如初查一查這寢殿,看看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密道。要不然,這裡住着也太不安生了。整日裡不是洛如初突然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就是南越國君忽然從這裡鑽進去,這麼個寢殿住着,也太考驗人的膽量了。
南楚衡面上一陣尷尬,突然,他指着一個角落喊道:“看,有老鼠!”說完,慌忙順着那洞口就想往下跳。
孰料,沅天洛卻先他一步,踢了把椅子橫在了洞口之上。
南楚衡嘴裡嘟囔着:“那裡真有個老鼠,不信,你去找找看。”
沅天洛存心戲謔,道:“是啊,我早就看見了。那麼大個老鼠,還自己打了個洞,還會自己往下跳呢。”
南楚衡好不害臊,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說就說了,反正我自己的老臉今天也就擱在這兒了。這個洞是……”
還沒等南楚衡說下去,殿外傳來一陣亂哄哄的喊叫聲:“公主殿下,卑職禁衛軍統領程元景奉陛下之命捉拿刺客,望公主殿下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