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聞言,心下暗自舒了口氣,只是面上卻是絲毫不顯,“既然永璋所中之毒已解,爲何臉色如此?”眸光移向永璋,不知是不是錯覺,就見那青紫好似淡了許多。
“此乃毒素化解所致!”古太醫實在是個癡人,見皇帝開口問道,當即滔滔不覺得說了起來。弘曆對所謂的奇毒並不敢興趣,僅僅想要了解,三阿哥是如何中的毒,又是如何解得毒。“高無庸,你先帶他下去梳洗,再帶到~”想着直接帶着去養心殿,就見純妃巴巴的看了過來,想來也是欲瞭解真相吧。“再帶回來吧!”又擺了擺手,令其他太醫暫且回去,衆太醫皆是不由得鬆了口氣,有序得退了出去,正待跨出大門時,傳來皇帝低沉略帶優雅的淡漠叮囑,“今日之事,朕不希望由你們口中傳出!不然~”不然什麼,這些太醫自是瞭解,忙不迭的低聲應和,便匆匆離去,倒是那年輕的太醫,有些不願,步子放得慢騰騰,被李太醫狠狠瞪了眼後,方加快了步子離了承乾宮。
弘曆慢慢行至永璋牀邊,雙手背在身後,眉頭緊蹙,薄脣輕抿,黝黑的眸子裡似乎跳着火焰。垂下眼,細細打量着永璋。略淡的雙眉,既不是自個的烏黑劍眉,也不似純妃的細緻黑眉。小傢伙現下緊閉着雙眼,故而瞧着不是很清楚,然而家宴那日,卻是看得分明,那圓眼的前部似那杏仁,而眼尾卻是狹長,微微上翹,分分明明與景嫺的眼眸一般無二。鼻子嘴巴,則是酷似自個,爲着漂亮的小臉上添了些英氣!這個孩子,是景嫺的孩子!是景嫺爲他孕育的孩子!素來酷厲的眼神,慢慢得柔和起來,瞧向永璋時,亦是多了幾分溫情!想着自己竟是忽略了他許多,暗自決定日後定要好好待他。
不多時,高無庸領着一個相貌頗爲清俊的年輕人過來。弘曆也有些不解,淡淡得瞥了眼自個的隨身大太監。高無庸依舊是板着一張面孔,道。“萬歲爺,奴才帶古太醫過來了!”衆人皆是暗自稱奇,方纔明明的見得是個髒兮兮的糟老頭,怎麼一下子竟然變了個人。
弘曆很快斂了眼中的驚奇,向前踏了幾步,尋了椅子坐下。右手五指微微張開,慢條斯理得輕聲問道。“古太醫,關於三阿哥中毒一事,將你知道的,全說了吧!”頓了一頓,便見高無庸託了盞碧螺春來,弘曆擡手接過,蓋子輕輕劃撥一下,些微瓷器擊撞的清脆聲,清晰的傳遍屋子的各個角落。雙目微垂,輕輕抿了一口茶後,便將杯子擱在桌上,擡眼看向古太醫。
古太醫莫名得拭了額上的汗珠,嘴裡嘟嘟囔囔得道,“天還沒熱,自個怎麼就出汗了!”隨即偷眼瞧了瞧坐在那兒的年輕皇帝,冷不丁地迎上一道厲芒,心下一顫,立時將所知道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三阿哥所中之毒,名曰“冷梅相思”,名兒很是雅緻,藥性卻是霸道得很。用法也是繁複,根莖葉花果,缺一樣不可。根用其皮曬乾,莖需陰乾,做薰香,葉碾汁浸泡貼身衣物着身,花朵製成乾花隨身攜帶嗅其香,果子狀若櫻桃需食用。且根莖葉花果須得來自同株,並一起使用,方可令人中毒。因此物極難生長,開花的已是極難見到。而能夠結果子則是更少,堪稱百年一遇也不爲過。中了此毒,初期便是昏睡不醒,救治最佳的時機也正是這個時候。若是到了後期,便會不停的嘔血,生生吐血而亡。因着中了此毒,會散出若梅花淡雅的香氣,故而纔有了那麼個別致的雅名!
“沒想到啊!有生之年,學生竟也能遇上此毒!”古太醫搖頭晃腦,唏噓不已。“三阿哥當真是吉人天相!竟然中毒前服了靈藥。”也不知哪來的高人,竟然能製出剋制此種霸道毒藥的靈藥來,且,三阿哥也算是因禍得福,日後很有可能百毒不侵,不過他不敢肯定,故而沒有說了出來。
弘曆聽了古太醫的話,若有所思的探出結實有力的手指,輕輕擊了幾下桌面,又瞧了幾眼立在跟前,已是神遊天外的古太醫,優美的薄脣揚起淡淡的笑意來,“以後,你便跟在朕的身邊吧!”漆黑雙眸一一掃過伺候的宮人,被他看着的宮人,立即垂下頭,氣兒也不敢大喘一口。“若是有人打聽三阿哥之事,只作不知便可。三阿哥解毒一事萬不可傳出!”他在等着,等着後續的事兒如何發展。想來粘杆處也應是有消息了。
“是!”衆宮人齊刷刷應道。
隨即弘曆起身,看向面色蒼白,有些羸弱的純妃,不期然的與着腦海中的景象重疊在了一起。心下一軟,柔聲道,“這兩日,你辛苦了!”
純妃似是被皇帝難得的溫柔所感動,瞪大雙眸,盈盈看向皇帝,又似不勝嬌羞地垂下螓首,低聲道,“臣妾不辛苦,永璋是臣妾的兒子,自當應好生照顧!”當夜,弘曆便是歇在了承乾宮中。
孰料,半夜忽然高無庸進了內殿,隔着牀幔,輕輕喚道。“皇上!皇上!”嗓音雖輕,卻是透着焦急,
“何事?”頃刻間,牀幔後便是傳來皇帝的低沉的嗓音,那聲音毫無初醒時的慵懶。
“嫺主子,暈了過去!”話音未落,牀幔猛地被人掀開,就見皇帝面色陰沉地好似能夠滴下水來。好傢伙,算來算去,原是謀到了嫺貴妃身上。“擺駕儲秀宮!”
高無庸一面命人準備皇帝鑾輿,一面匆匆伺候皇帝更衣。純妃這兩日因着照顧永璋,未曾多睡,因而睡得熟悉,現下也被這嘈雜聲音驚醒,有些迷糊得問道,發生了何事!弘曆說了句有事,便於半夜裡匆匆離了儲秀宮。這麼一來,純妃再大的睡意也沒了,待問了事由,忍不住酸溜溜得想着嫺貴妃還真是得寵。“高無庸,究竟發生了何事?”他不是這麼不知輕重的,半夜裡喚自個起身,除非是遇了什麼重大的事兒。高無庸略微沉吟了下,“萬歲爺,嫺主子可能有些不好!”
“什麼?”弘曆大愕,什麼叫不好!景嫺怎麼會不好?作爲帝王,他的心思從來就不會過多的放在**,**置於他最重要的便是繁衍子嗣,以及放鬆之地。然而**從來就是與前朝密切相關的,自己的妻妾或多或少,皆會隱晦提出些要求。每次聽了這些,心下總是隱隱的泛出些失望來。偌大的**,當然也有恬淡平靜的女子,如純妃,她也是大家培養出來的女子,學識之類的並不差,卻總是缺了些默契。**佳麗,獨有景嫺佔了全部,容顏絕美,嫺雅端莊,溫柔不失俏皮,善解人意又具才華!且在他面前,從沒有爲家人說過任何好話!因而,他在她身邊時放鬆的,是愜意的。現下陡然聽了高無庸說道,她不好了,心下莫名一滯。忙令駕着鑾輿的宮人加快步子,一路急行至儲秀宮。
儲秀宮的宮人們一見皇帝,紛紛跪下請安。弘曆擺了擺手,便徑直去了內室。淡淡的暖香迎面而來,容嬤嬤立在一邊,死死的盯着張太醫的臉,大有他一旦說出個什麼不好,便撲上去的架勢。
“太醫,嫺貴妃如何了?”弘曆已是行至牀邊,就見探出帷幔的手無力的垂着,鼻尖縈繞着淡淡的血腥味。心下一緊,爲何會有血腥的味道。張太醫故作鎮靜地爲着嫺貴妃把脈,心下卻是暗暗道苦。老天,這嫺主子方方有孕,便小產了。
黑眸厲芒一閃,平靜的嗓音裡聽不出一絲感情,“照實說來!”這太醫定是把出了什麼不妥,不然方纔面上不會露出苦惱之色。“朕沒有太多耐心!張太醫~”
緊不慢的嗓音,低低地鑽進他的耳裡,就似雪團冷不丁得鑽入領子裡,寒徹入骨。悄無聲息的寢殿中,靜得只聞自個的呼吸聲。張太醫偷眼一瞧,恰見聖上深不見底的一雙利眼,薄脣緩緩翹出一抹弧度來,似笑非笑。心臟立時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暗暗咬了咬牙,鬆開把脈的手,立時跪了下來。“回聖上!臣無能!娘娘小產了!”皇家最重視地是什麼?是子嗣!嫺主子小產的事怎麼就讓他碰上了呢!
“你再說一遍!”額上青筋突突的跳個不停。景嫺何時懷孕的?怎麼沒有人告知他。“容嬤嬤!”眼底裡一點一點聚集着風暴,深邃的面容上陰沉地似能滴出水來。帝王威壓宛若實質一般的,充斥着整個宮殿。宮人們皆是腿一軟,噗通噗通得跪了下來。饒是近身伺候的高無庸,一時之間也未能反應過來,下意識得跪了下來。
“皇上!”容嬤嬤哭得稀里嘩啦,悲傷不已,“都怨奴婢!當初就該勸着主子,早日尋個太醫過來!”她的小主子就這麼沒了?“奴婢該死!”“啪”竟是狠狠甩了自己個嘴巴子。她怎麼就迷了心竅呢?怎麼就沒有堅持尋個太醫呢。
“閉嘴!”弘曆低喝,輕輕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到底是個什麼事?”
容嬤嬤便將主子如何發現自個可能懷孕,卻是不願宣個太醫過來瞧瞧,就怕會鬧了笑話等等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又說道今個白日裡還是好好的,她只去了小廚房一會,就聽得青荷大聲呼救的聲音,等她趕過來時,就見主子暈了過去,身下還流了血來!她立時覺得不妙,立即着人去宣了太醫過來。尤其是幾次,她甚至覺察不出娘娘的呼吸,一時慌了神,才讓人去了承乾宮。
“皇上,奴婢求求您,救救主子吧!”容嬤嬤膝行幾步,離着弘曆不遠處,狠狠得磕着頭,只幾下,額上便是滲出血絲來。
“容嬤嬤,你起來吧!”弘曆見容嬤嬤仍是跪着不肯起來,瞥了眼高無庸。對方立時爬起身,隨手招了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的扶着容嬤嬤起來。“嫺貴妃病得如此嚴重,怎麼只請了一個太醫!”
“回皇上,太醫院的太醫一半去了承乾宮,剩下的,又被皇后娘娘招了去!到了太醫院,就只見了張太醫!”容嬤嬤拿了帕子擦乾眼淚,心中雖憂主子,但仍是清楚地回了話。
弘曆正欲開口,就見那張太醫眼神閃爍,目光不斷遊移,腦門上更是冷汗漣漣。眸色頓時一冷,道,“高無庸,立時宣古太醫前來儲秀宮!”就在自己懷疑永璋的身世?他便中毒了?又怎麼這般巧?永璋一中毒,嫺貴妃竟也小產病重!
冷冷得掃了一眼衆人,便在屋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微微垂着眼,似是思索着什麼。殿中的宮人皆是噤若寒蟬,恨不得將自個縮成一團,避開帝王的眼。高無庸親自宣召古太醫,又怎麼會慢!
頃刻,睡眼惺忪的古太醫走了進來。一進屋,他的鼻子動了動,接着,有些朦朧的眼睜了開來,驚異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