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初一。皇后讓身邊的宮人爲自個化了個漂亮的妝容。鏡中的女子,皮膚緊緻細膩,泛着淡淡的光澤。眼眸烏黑,雙脣紅潤,髮髻如墨,半點看不出來已是四十歲出頭。
“主子,可真好看。”雪菡有着一雙巧手,梳頭的手藝比着老人雪娥來說,更加精湛。提上後沒多久,便替了雪娥爲皇后梳妝。
滿意得看了一眼鏡中女子。皇后抿脣一笑,胳膊擡起,雪娥即刻上前扶她起身。“今個讓小廚房做些皇上愛吃的小菜。”
“奴才以讓人準備了。娘娘不必憂心。”今天可是初一,皇上定會前來長春宮的。這些個事皆是往日裡做慣了的。哪用得主子特意叮囑,早就吩咐下去了。
皇后給了雪娥一個讚賞的眼神,道,“幸好,你願意留下來陪本宮。不然,沒了你這個左臂右膀,本宮身邊可少了個最得用的人兒。”眼前的宮女,面容已不年輕了,眼角已爬上了絲絲皺紋。她嫁給皇上二十幾年,雪娥便陪了她二十幾年。
“主子這是說哪裡的話。”雪娥微微一笑,迎着皇后探過來的目光,道,“奴婢早就說過了,除非您不要雪娥,不然雪娥哪也不去,一直伺候您。”心下卻是忍不住嘆息,涌上微微的惆悵。主子,連着我也要不信了麼?
“主子,七阿哥來給您請安了。”就在皇后眨也不眨的盯着雪娥時,自外間走進一個宮女,行完禮道。富察皇后立即移了目光,忽視了雪娥臉上一閃而逝的黯然。
永琮今年已是七週歲,已在阿哥所獨自住了一年。搬去阿哥所的第二日起,就去上書房讀書了。他身爲中宮嫡子,且本身也是個聰慧的,自是頗得弘曆看重。上書房的師傅們自是也是善加教導,如今長呆在上書房的除了出宮建府領了差事的大阿哥三阿哥,其餘幾個阿哥皆在上書房讀書。
在上書房待了一年,永琮已不是當初那個被皇后護着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了。當初還倚着自個中宮嫡子的身份,瞧不起其他阿哥,被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永璇狠狠譏諷了一頓。爲此還打了一架,被皇阿瑪當衆訓斥了一段。自個還因此難過了好長一段日子。
後來應了那句,不打不相識,在一衆阿哥之中,他與永璇最爲交好。因着這個,四阿哥永珹與自個的關係也是親近許多。而五阿哥,哼,永琮皺了眉,不想也罷。
“是哪個惹了本宮的永琮不高興了?”皇后來了正殿,就見立在殿中間的兒子,皺着眉頭不知想着什麼。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慍怒來。她年歲已高,又不甚得寵,再生兒子的機會估摸着越來越少了。便將這位唯一的兒子,看得比眼珠子還要珍貴。
“兒臣見過皇額娘”眼前一亮,永琮打了個千,笑眯眯道,“皇額娘也太小看兒子了。兒子怎得會被人欺負,不過就是想着課業上的一些問題而已。”偌大的皇宮皆是皇額娘打理,已屬不易,自個怎能再爲她添亂。
“額娘不是說過嘛,私下裡咱娘倆不要講究這些個虛禮嘛。”皇后扶起兒子,目光直溜溜的盯了一會,見兒子面色紅潤,眼眸清亮有神,還不錯。
永琮雖被皇后管得甚嚴,卻也能體會到額娘對着自個細密而又周到的關愛。仰着小臉,任由皇后打量。“皇額娘,今個真好看。”念頭一轉,便想起今日乃是初一,皇額娘妝扮的如此的好看,應是等着皇阿瑪。仰起小臉,衝着皇后呵呵一笑。
輕拍了兒子光光的小腦袋,“你個小傢伙,竟敢打起額孃的趣來。”然而,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喜氣,脣角一翹,拉着兒子便向着暖閣走去。待坐定之後,便問起兒子身邊諸事。二人邊聊邊等着弘曆的到來。但直至星子升空,宮中點起白燭,皇上也沒有過來。
鐺鐺鐺西洋鍾突兀的響起,已是戌時 。視線又一次移向門邊,希能見着那明黃色的身影,可仍舊失望了。 目光一轉,恰迎上永琮擔憂的眼神的。強自撐出一抹笑容來,柔聲道,“回去歇息吧明個還要早起呢。”
“兒子不累,再陪皇額娘一會吧。”永琮輕輕搖了搖頭。皇額孃的臉色看着如此之差,自個留下來還能陪着她說會話。“興許,今日皇阿瑪有着急事需要處理吧。”
“但願吧。”皇后輕嘆了口氣,已多久沒有見着皇上了?好像自十二阿哥百日後,便再也沒見過了吧。爲了永琮,即便死後下地獄也不後悔。若說後悔,那就是聾得那個不是十二阿哥,而是七格格。擡眼就見永琮已是困得不行,立即將兒子的身邊的奴才送他回阿哥所。不然明個進學便沒了精神。
永琮很想留下來再配會皇額娘,但奈何實在是太困。模模糊糊咕嚨了幾句,便由着宮人揹着,回了阿哥所。
一見兒子出了長春宮,皇后再也忍不住心頭怒火,胳膊一掃,將滿桌的瓷器全部掃落在地。宮人們見狀,立即跪了下來,“主子息怒。”
“息怒?”皇后猛地擡頭,懸在一旁的流蘇簌簌直響,“息怒,本宮倒想息怒。”但宮裡就是有人不想讓她息怒。視線一掃,滿宮跪在地上的奴才實在礙眼的很。“都給本宮滾出去。”跪在地上的宮人們紛紛起身,一個個倒退了出去。
“雪娥,雪菡”皇后忽然喚道,她倒想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哪個狐媚子,將皇上勾了去,竟讓皇上不顧祖宗家法起來了。“你們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不一會,二人便帶了消息回來。皇上今日宿在了養心殿,並未去後宮。皇后聽了,禁不住鬆了口氣。看來,皇上今日真的是有要事處理了。
弘曆也知今日是初一,依着祖宗規矩,是該到皇后的宮中,已顯中宮之威。但如今,他實在是無法面對皇后。只要看見她,便想起只能活在靜默之中的七格格,便忍不住想要廢掉她的中宮之位,可他不能。
可心頭的怒氣兒,怎麼消不去的。粘杆處百般查探,也只查到了那個杖斃的李嬤嬤身上。即便沒有明顯的證據,也知此事兒與皇后是脫了關係的。
古太醫怎麼說的,待生了孩子,再引發藥性,則必死無疑,還查不出任何問題來。幕後之人針對的,可是景嫺的那一對孩子。如今宮中除了永琮,便是景嫺所出的十二阿哥身份最高。一旦他出了什麼問題,誰得利益最大,則與此事脫不了關係。虛虛實實,讓人看不透徹。
弘曆顧慮重重,可嫺貴妃全然沒有這些顧慮。她心裡恨極了皇后,得知七兒日後再也聽不着聲音時,她恨不得立時衝去長春宮。只是去了又如何?
看着一雙小兒女,嫺貴妃憐愛不已。小十二就是個愛笑的,只要有人逗弄,便呵呵笑個不停。且他生的也好,尤其是眉間的那顆硃砂痣,着實讓人稀罕。皇太后可是愛極了這個小孫子。
而小七兒則是讓人疼到骨子裡了。只要她用着那黑溜溜的眸子盯着自個,嫺貴妃就覺得心裡頭軟乎乎的。
“額娘。”五格格端着點心走了過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怎麼自個端來了?素馨素香呢?”嫺貴妃見大女兒獨自一人端着吃食走過來。不由問道 。
“女兒想和您說些話,便從侍書手上搶了這活計啦。”俏皮一笑,步履輕盈的走了過來。“額娘,快吃,這可是容嬤嬤剛剛做出來的,熱乎乎的。”看了眼小牀上躺着的弟弟妹妹,就見他們二人小手緊緊握着舉在頭頂,小嘴微微嘟着,搭着薄毯的小肚子,一鼓一鼓的,睡得正酣。小臉蛋飽滿得如滿月一般,皮膚雪白剔透,真如兩個玉娃娃。
忍不住俯下身子,各自親了一口。睡夢中的小傢伙似不堪煩擾,小手揮了一下,小嘴巴不滿的撅了起來,繼續睡覺。“真可愛。”
嫺貴妃微微笑了起來,拿起擱在一邊的小衣繼續制了起來。“過兩日,咱們便要隨着你皇阿瑪去園子住段日子,避避暑氣。東西可得收拾好。”
“額娘,女兒是個什麼樣,您還不放心。”五格格膩歪在額娘身邊,目光片刻不離兩個小傢伙。想了想,還是輕聲問了出來。“妹妹的事兒,您~”妹妹的事兒,她已從容嬤嬤口中得知了不少。一想着,妹妹日後不能聽,不能言。心裡頭便難過得緊,對那害了妹妹之人無比痛恨。
“五兒,你也大了。”放下手裡的衣服,嫺貴妃擡起頭來,溫柔地看向女兒,“額娘也不防告訴你,這個事兒你皇阿瑪雖是給了個交待給我,但是不夠”她的嗓音本就清冷,說到‘不夠’兩個字時,則是重重的吐了出來,更是冷冽。眸光一轉,見五格格滿含深思,輕聲問道,“是不是覺得額娘很壞?”
話音未落,便被女兒摟緊脖子,耳裡聽得五格格悶悶的聲音,“怎麼會?女兒只恨自個不能幫上額娘。”
“額娘這麼大的人了,哪裡需要你幫忙。不要給我添亂就好了。”女兒的舉動,令她心下一暖,“快放了額娘,不然可要把額娘給勒死啦。”五格格趕緊鬆開胳膊,訕訕一笑,方纔的確是用了些。
看着女兒嬌嫩的容顏,嫺貴妃道,“只有你日後過得好,纔是真正的幫了額娘。”
“額娘~”五格格忍不住又捱了上去,正準備進屋的容嬤嬤就聽得主子的笑聲。也不由咧了個笑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