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銅胎粉彩富貴牡丹暖爐,披着狐裘款款走了出來。淡眉輕揚,眼睫微垂,透出細碎的光來。靜靜得掃了圈衆人, 凝重的威壓慢慢地在他們身邊四散開來。
角落裡堆着未化開的積雪,房檐下懸着長長的冰柱子,晶瑩剔透如同上好的玉石。冬陽懶懶的照在上頭,卻是一絲熱氣也無。呼出的氣息,瞬間便成了白茫茫的霧氣。
在如此天寒地凍的時節裡,宮人們已是在院中站了近兩個時辰,早已凍得不行。皆是盼着主子能趕緊的結束,其中也不乏心思大的,不免心生抱怨。
“本宮常想,你們雖說是奴才,但在家裡頭也是雙親心裡頭的寶貝。故而,只要你們依着規矩做好分內之事,便不會多拘着你們。哪想倒是養大了某些人的心思。花樣竟然玩到本宮頭上來。”嫺貴妃環顧四周,微微一笑。然她的眼眸卻是清冷一片。
“莫要忘了,從你們分到儲秀宮的那一刻起,所有榮辱包括你們的命皆是與本宮一體的。莫要害人害己。”不鹹不淡得敲打了幾句。本就想瞧瞧這些個奴才的定力如何。若是真心向着儲秀宮的,得了主子的吩咐,無論什麼,皆不會有何怨言。
至於那些個心裡頭有鬼的,則不一定了,定會覺得主子好端端得爲何要讓他們在外頭受凍,起先也許能忍,然隨着時辰越長,心裡面的怨氣便會愈大。隱藏的再好,總會露些馬腳來。
在她剛剛醒過來時,儲秀宮的宮人們,便查了個底朝天, 篩去別宮的宮人。 那時,她的儲秀宮宛就是個漏篩子,什麼人都來差上一腳。唔,好像沒有查出純妃那邊的人來。斂了斂神,不鹹不淡敲打了幾句,便放衆人離去了。
小李子自是一一讓諸宮人喝了暖身的薑湯。不然,寒氣入體,傷了身子便就不好了。嫺貴妃有了身孕,不宜喝薑湯。容嬤嬤早已在竈頭上熬了鍋雞湯,一邊招呼着侍書侍畫替主子脫下厚重的狐裘坐下,一邊端了熱乎乎的湯走了過來。“外面冷,趕緊得喝些,驅驅寒。可不能凍壞身子。”
雞湯熬得很香,裡頭更是放了好些補身的藥材。但架不住天天喝啊,嫺貴妃無奈的嘆了口氣,拿起勺子的手看着便有些僵硬,轉眼之間,便是容嬤嬤殷殷關切的神色。只得硬着頭皮,慢慢得喝了下去。好不容易喝完雞湯,嫺貴妃趕緊的對着一旁的侍書使了個眼色。
侍書立即端了杯香茶,就見主子立即灌了一口,稍微猛了一些,輕輕咳了幾下。“主子,您慢點。”
“沒事。”嫺貴妃用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真是膩味啊。不喝也無法,實在對不住容嬤嬤那份辛苦,再者她現在懷了身子,的確也不是任性的時候。而不在她視線範圍內的容嬤嬤嘴角露出個笑容。小李子瞧着,只覺見了只老狐狸。
“小李子,容嬤嬤。”整了整臉色,嫺貴妃喚住儲秀宮的兩個主事的人,令侍書侍畫在外屋守着。二人在退下時,又帶着其他宮人退了下去。“可記清了。”嫺貴妃神色很是安靜看着二人,“那些個怨氣最大的,還有那些個特別平靜的。可有看清?”
“奴婢只依着主子的吩咐了,光盯着那些怨氣沖天的那起子人了。”唉,這麼多年了,思慮還是不夠周到啊。目光一轉,就見一旁的小李子,忙道,“你可記得這些人?”
“嗯。”小李子點點頭,得了嫺貴妃的令,他亦如同容嬤嬤一般,將那些個埋怨之色甚是明顯的宮人們,一一記下。眼光所到之處的,恰好瞄上幾個神色特別平靜的幾人,也不由得將幾人記了下來。見主子問起,便將自個所知曉得事兒一一道了出來。
嫺貴妃聽了,聞言一笑,對着他道,“來,說說你的想法。”
小李子一聽,立即將自個心中所想對着主子一五一十得說了個清楚明白。小李子道,做奴才的,哪個不盼望能個碰上個好主子。隨後聽從主子的命令,是每個奴才分內之事。但大冬天裡,莫名的凍了兩個時辰,心裡總還是有些疑問的。
那個怨氣大些的宮人,面上未能隱藏心中所想,其實心眼可謂不大。但對着儲秀宮的心思估計也就是一般罷了。而至於面色平靜的宮人,可能分上兩種,要麼便是真心實意的信着主子,認爲這番做法,定有緣由。要麼便是隱藏很深的宮人。說來,其實還是面色平靜的宮人看起來最引人注意。
嫺貴妃給了小李子極爲讚賞的一個眼神,有瞟了眼容嬤嬤道,“小李子想得的確不錯,這些看着最爲平靜的奴才,要麼便是真心實意向着本宮。要麼便是心中有其他想法。容嬤嬤,這些個奴才我就交給你了。”
“主子,對着奴婢與小李子也會耍起心眼子了。”容嬤嬤點點頭,心中有些不忿,咕隆個不停。方纔明明不是這麼吩咐的呀。唉,作人家奴婢真是太難了。又頗有有些怨念的看了眼主子,便下去了。
待容嬤嬤下去後,嫺貴妃笑呵呵的溫和臉龐,陡然間變的嚴肅至極。“小李子,在這儲秀宮裡,本宮最信任的莫過於你和容嬤嬤了。容嬤嬤的性子,你與她共事多年,也是曉得,說到底是個火爆脾氣的。”頓了頓,眼眸流轉,就見小李子一臉嚴肅,嘴巴抿的死緊,雙眉亦是皺成一塊。精神頭極爲集中的聽着主子的言語。
“我懷疑,這帕子掉得不同尋常。” 幼時,鎮江府隨母親做客時,便曾遇着那樣一件事,某個官家小姐丟了最能代表其身份的帕子,後來被人拾了去。哪想,那人時個無賴,說道自個與那小姐兩情相悅,已私定終身。
而那時,自個與姐姐一同, 替那小姐說了話,才免於被迫嫁人的危險。但閨譽到底受了些影響,門當戶對的人家在於其議親時,心下還是有些膈應的。
沒想到時隔多年,這個事兒竟是落到了她的女兒身上。手法同樣卑劣,但卻是相當有效。一旦五兒的帕子真的被有心人拿了去。再在外頭喧嚷一番,那麼五兒的名聲便是沒有了。
與那蒙古貴親的婚事只得泡湯,不僅不能達到和親的目的,反而可能引起蒙古那邊的不滿,如此一來,皇上說不定會惱了五兒。連帶着自個這個額娘也是落不到什麼好的。好個陰毒的法子,好個一箭雙鵰的毒計。
小李子聽着主子細細道來,不由睜大雙眼,他還真的沒有想到這麼多。主子這麼一分析,他才驚覺這事兒真的非同尋常。偷了五格格帕子之人,其心之毒可見一一般。
“主子,聽您這麼一說,奴才便想,這偷帕子之人以及幕後指使之人,顯然不想五格格結上這門親事。”小李子想了想,方道。扎薩克郡王,連着他這個後宮做太監的,都曉得是個極有實權的人物。、
“對,”嫺貴妃道,“你說得很是有理。那麼當務之急,可有法子解決這個僵局。”
“不如咱們化暗爲明,若是宮裡頭的人都曉得,格格的帕子丟了,即便偷帕子之人再怎麼宣揚,也是翻不起什麼大浪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