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凌晨,帝薨。帝之四子,愛新覺羅弘曆即位,號乾隆,定明年爲乾隆元年。弘曆仍以養心殿作了自個的寢宮,未搬回乾清宮。後院女眷日後的居所分配,儼然是能以顯出各自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山雨欲來,暗流涌動。天,要變了!
熹貴妃升格爲皇太后,住了慈寧宮。先帝去世,留給她的卻是無窮無盡的留戀哀傷。僅僅幾日,豐潤的臉頰便凹了許多。弘曆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說了許多好話,卻是一點用也沒有,愁得不行。
後院的女人也急啊!皇帝沒發話,她們照舊乾巴巴的擠在一塊。**的奴才們也急啊,這名分未定的,分例也是定不了啊!她們該怎麼伺候啊!好在,皇帝沒讓衆人等太久,九月二十四這天,終於下旨詔立嫡福晉富察氏爲皇后,潛邸側福晉那拉氏詔封嫺貴妃,側福晉高氏爲貴妃。格格蘇氏因育皇子,詔封純嬪。格格金氏,賜封常在、珂里葉特氏賜封海常在、陳氏爲陳常在。皇后居長春宮,高貴妃居翊坤宮,嫺貴妃居儲秀宮。純嬪居承乾宮,金常在,海常在,陳常在居承乾宮側殿。至此,潛邸跟隨的衆人皆是有了名分。
“什麼?”皇太后瞪大眼,面上極度的震驚。上下不停打量着他,跟前的這個是她的兒子嗎?不然爲何,說出這般駭人的事兒來。她性子素來心緒平和,鮮少能有令她動容之事。除了,先帝逝世,帶給她的巨大哀慟。可是,今個,兒子說出的話,實在是太讓她吃驚了。
“兒子,欲將高貴妃擡入鑲黃旗!”弘曆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流光。
“荒唐!”太后氣極喝道,“高氏於我皇家無甚功勞,憑何擡入鑲黃旗!弘曆,你要明白,自我們滿人入關後,但凡擡入滿八旗的皆是有功於朝廷的。她一個漢軍旗出生的妃子,僅僅因着你的喜歡,就將她母族擡入滿八旗,還是上三旗。你這是要寒了大臣的心那!弘曆!”
弘曆暗道不妙,額娘顯然是被氣得很了,胸口起伏不定,氣息也是粗了許多。他素知皇額孃的性子最是平和,如今這般情緒外露,真得是被自個氣得很了。“額娘!您要相信兒子,絕不是那般糊塗之人!”含含糊糊地解釋道。顯然此時的太后聽不進她的解釋,揮揮手讓他回了。自己則去了慈寧宮特設的佛堂祈福去了。
做額孃的還是拗不過兒子,九月三十的那天,弘曆下詔,高貴妃由漢軍旗擡入鑲黃旗。聖旨一下,**衆人反應不一。
“娘娘,奴才等賀喜娘娘了!”高貴妃宮中衆人兩翅齊齊展開,恭聲賀道。在**,主子受寵了,下面的奴才也是很有面子的。高貴妃卻是沒有表現得太過於高興,甚至還有些疲憊。嬤嬤見狀,散了衆人,只留自己和翠娥伺候着。“娘娘,這可是天大的恩典,您爲何不高興?”
“你們說,我與嫺貴妃地位可相當!”高氏在得知自己晉爲貴妃時,很是高興。不久那拉氏亦是被封爲貴妃的消息傳了過來。還有聖上特賜封號爲“嫺”,是爲嫺貴妃,而自個卻是一個空頭貴妃。清宮慣例,有號的妃子比那沒號的要尊貴許多。故而她二人看似地位相當,事實上,她見了嫺貴妃,還得行半禮的。擡入鑲黃旗,看似莫大的恩寵,對於她自己來說卻是一分好處也無。
“這~”嬤嬤是個人精,當日宣旨的太監宣讀聖旨時,已是覺得有些奇怪了,爲何沒有封號?正思量着,就聽主子又低低地說道。“哼!那拉氏自嫁來後,後院的女人哪個能及得上?當初我這個側福晉,可是爺與她賭氣之後請封的,估計我爹也使了什麼手段才得來的!不然,我如今哪裡能當上貴妃!依着那位爺的心思,恨不得皇后主子也由她來作纔好。礙着祖宗家法,只得委屈做了貴妃!”
“娘娘,何必自謙呢,您不也是做了貴妃嗎?而且再說上頭不是還有個皇貴妃嗎?”嬤嬤勸道。
“嬤嬤,您又何必與我裝糊塗呢?我爹是做什麼的?皇貴妃?萬歲爺是個要臉面的,真得這麼做了,豈不是明晃晃的寵妾滅妻嗎?”高氏冷冷一笑,點漆瞳仁漠然得瞥了眼嬤嬤,那個老不死的女人,當真是陰魂不散。“我與你們說了這麼多,便是告訴你們,如今嫺貴妃是萬歲爺心尖子上疼愛的人,別仗着我的勢,沒事找死!”
“是!”嬤嬤一顫,偷偷瞄了一眼貴妃娘娘,就見含着冷冰冰笑意的眼神兒,隱隱得含着殺意。慌忙低頭,惴惴不安任着對方如毒蛇一般冰涼的眼神打量。室內安靜駭然,肺部因着止住的呼吸,泛着疼,心劇烈得跳動着似要從喉嚨中跳出來。
“嬤嬤!”高貴妃如煙霞籠着的憂鬱眉眼兒,淡淡一笑,流露出微微的惑魅,紅豔脣角微啓,柔媚的低低嗓音兒吐了出來,“如今,你可要好好思量一番吶!”垂首沉默不語,然眼神卻是閃爍不停。
先帝的幾個兄弟皆是人中之龍,胸懷天下之志。因而年輕時,爲了那把椅子爭奪的甚是慘烈。最終還是由先帝登上了那把椅子。他是個極爲勤勉的皇帝,又不流連女色,生性節儉,吏治清明,且爲了使弘曆不與經歷他年輕時慘烈的奪嫡廝殺,便將弘時早早過繼了出去,至於五阿哥與弘曆自小交好,爲人卻是荒唐不拘小節,又是漢妃所出,不是儲君的料子。因而,弘曆不僅順利繼承了他阿瑪的皇位,還有一個充盈的國庫。然而即便如此,新舊皇權交替,到底還是有些動盪不安的。整個大清均在看着年輕的新帝。
即位之初,先前鄂爾泰鎮壓下去的古州苗人趁着皇權交替之時,復又開始起義。弘曆得知後,即刻任命張廣泗替換張照前往古州鎮壓苗人起義。臨行前,皇帝特地叮囑張廣泗,以安撫爲主,征討爲輔。同時若是有白蓮教的妖人,立即就地正法,無須上報。
前朝上的事兒對**來說,造成的影響,便是皇帝的心緒好壞與已詔妃嬪侍寢的次數多少。帝王的寵愛與王爺的寵愛,是完全不同的,如那高氏,漢軍旗出身一躍成爲鑲黃旗出身,身份立馬兒上去了,這便是帝王的寵愛!
明慧如今位居中宮,宮妃們每日需來她寢宮請安,由她領着再去慈寧宮向太后請安,這是**妃子們每日必須例行之事。坐在長春宮正殿明間的寶座上,明慧端端正正地坐在其上,環顧了下,離着她最近的兩個繡墩子是高貴妃與嫺貴妃的座位,二人皆是未到,空蕩蕩的刺眼。其後便是純嬪的位置,她已是面含溫柔笑意微側身子坐了下來。金常在神情恭肅的立在後頭,若是沒有見着她手裡的小動作,當真會以爲她的心緒如她面色一般平靜。海常在與陳常在皆是如同隱形了一般,毫無存在感。
金常在很不滿,是的,很不滿,她沒想到自個只封了常在,斜斜瞥了眼海常在與陳常在,竟然淪落同她們二人一般,又瞄了眼純嬪。這女人瞧着不顯山不顯水的,居然一下子封了一宮主位的嬪。平日裡真是小瞧了她。看來還是得儘快生個孩子纔是!
“嫺貴妃到!”門邊兒候着的小太監唱道,衆人目光齊刷刷的瞪了過去!還是先帝大喪時,見着的嫺貴妃。瘦得宛若一陣風便可出走似的。臉上也是一絲血色全無,連那嘴脣也是白白的,整個人,除了烏髮與那黑漆漆的眼眸,竟然是全無其他顏色。哭喪完後,待衆人回去時,嫺貴妃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太醫說是體虛過度,需得調養一陣,才行。明慧便取消了她的請安,令她好生將養着。沒想到,今日竟然來了。
花盆底極有韻味的磕地噠噠聲,一下一下敲擊在衆人的心上。素色的鞋子跨過了門檻,袍子微微一晃,淺藍綢袍上繡着同色蝴蝶花紋,大襟朝右,邊角處鑲了四道黑邊,梳着小兩把頭,髮髻中間戴了朵絨花,右側簪了把玉釵。粉黛微彎,烏眸帶笑,脣色恢復了稍許血色,透着淡淡的粉。脂粉未施的一張面容,麗色逼人。不疾不徐,娉婷嫋娜盈盈上前,輕甩帕子,行了個優雅之極的禮。“臣妾給娘娘請安!”
“免禮!”明慧微微抿了脣,眸色暗沉了下,開口道,就見對方慢慢起身,擡頭,剪水雙瞳瀲灩迎人,粉脣微勾,帶起一抹笑意來,意味莫名得盯了她一眼,方在西首繡墩坐下,淺笑不語,周圍的目光,未能引起她絲毫的注意。
不一會,高貴妃也來了,方進屋子,一眼瞧見以往慣做的西首繡墩已然被嫺貴妃坐着了。惱怒頓生,卻也無法。因着嫺貴妃位份的確是比自個高上一點,自是可以坐上那西面繡墩的。請安時,與皇后迅速交匯了下目光後,便坐了下來。
皇后與諸位后妃閒聊了會,瞧瞧時辰已到,領着**的女人,便去給太后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