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晚，程家被於家請到家裡吃年夜飯,程小強和於蕾的事情兩家人算是達成了共識,先把寶寶生下來，然後他們繼續唸書,寶寶由爺爺奶奶照顧,以後再過繼給程麗麗。
討論過繼這事時,於葉也在,表情先是震驚，然後轉爲憐惜，於爸於媽覺得自己的女兒和女婿都很年輕，日後多生幾個不是問題,況且又不是過繼給外人,也就沒有反對。
m市沒有k市那麼冷,但還是春寒料峭，炒出來的菜沒一會兒就能涼透，所以最適合的還是吃火鍋。
於爸在客廳開了張大桌子，七八個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地燙肉類燙青菜燙餃子，其樂融融。
於媽年紀大，於蕾又身懷六甲，程麗麗也不把自己當客人，跑進跑出拿調味料，拿啤酒，洗菜葉子。
電視機開着，春晚還沒開始，廣告滿天飛，多是企業和公司提前向市民拜年。
於蕾想喝椰汁，於葉正好在廁所裡沒出來，程麗麗縱容慣了弟弟，便搶着跑出外面買。
程麗麗走的時候沒帶手機，她前腳出門，後腳就鈴聲大作。
於葉洗了手，從衛生間出來，好奇地問：“誰的手機一直在響？”
程小強在給於蕾剝蝦殼，兩手油膩膩，他探過身子瞄了眼自己姐姐的手機，看見屏幕上閃着“古小姐”這三個字。
“是古姐姐。”程小強笑道，“回頭讓我姐打回去。”
但鈴聲斷了幾秒鐘後，又再度響起。
程爸說：“該不會有什麼急事吧？”
程小強把剝好的蝦肉放進媳婦的碗裡，不以爲然地笑道：“大過年能有什麼急事。”
“要不然幫接一下？就說麗麗走開了，回頭讓她打過去。”程媽說。
於葉不知道程麗麗是去替自家妹妹買飲料，茫然地問：“她去哪裡了？”
“到樓下買椰汁。”程小強瞅了眼自己油光閃亮的爪子，衝於葉擠擠眼說，“葉哥，麻煩你幫接一下電話。”
程麗麗用的是智能機，老一輩都不會用，而且於葉坐在程麗麗旁邊，手機就擺在他手邊。
“這不禮貌吧？”於葉猶豫了一下，沒有動，鈴聲剛好也停了下來。
程小強笑道：“沒關係，你不是外人，古姐姐也不是外人，接了也不要緊。”
正說着，手機第三次響了起來，於葉只好在屏幕上劃了一下，連接通話。
“我還以爲你聾了。”那頭直接就這麼一句，語調有點不耐煩，顯然是在埋怨程麗麗沒有第一時間來聽電話。
於葉不禁皺了皺眉，這樣的語氣讓他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自己那位刁蠻任性的女朋友。
不是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嗎，程麗麗怎麼會跟這種類型的人來往？
“不好意思，麗麗出去買東西了，沒有帶手機，等一下我讓她回你電話吧。”於葉溫聲細語地解釋。
古小姐猝不及防聽到一把男聲，不禁愣住：“……小強？”
“不，我不是……”於葉趕緊否認。
“不好意思，伯父，我沒認出你的聲音。”古漸尹隨即改口，語氣一下子變得謙和恭順。
於葉：“……”
古漸尹想了想，覺得不對，程爸的聲音哪有這麼年輕？
“你誰啊？”兇惡的語氣和剛纔的彬彬有禮簡直是天淵之別。
“我、我是麗麗的……朋友。”於葉遲疑了一下，一時間想不起妹妹的丈夫的姐姐和自己到底算什麼關係，唯有搬出“朋友”這個籠統的詞暫時應付。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鐘，於葉以爲信號不好，於是“喂”了一聲：“你聽得到嗎？”
“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於葉聽到對方發了個類似的單音，他怔了怔，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通話。
“請問……”於葉正想問她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找程麗麗，但對方卻突然掛斷了。
真是莫名其妙。
於葉把手機按原樣放回桌面，便聽到程小強問他：“古姐姐有說什麼嗎？”
於葉搖搖頭：“什麼都沒說，可能只是純粹想找麗麗聊天。”
於蕾好奇地問：“你姐姐的同事？”
程小強一邊替她夾菜一邊用崇拜的口氣說：“我姐哪能跟她是同事啊，她可厲害了，舅舅在紀委裡面當官呢，上次我那冤案就是她幫忙平反的。”
於蕾頓時也跟着露出欽佩的表情：“真厲害，她是我們的大恩人。”
“厲害的是她舅舅，又不是她。”於葉忍不住小聲反駁。難怪那人的語氣如此囂張，原來背後有這麼一座大靠山。
於葉說話的聲音不大，而且程爸正和於爸大聲地吆喝猜拳，程小強沒有聽得太清楚，要不然說不定就當場和於葉理論起來。
古漸尹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偶像，誰也不許對她有半點質疑和不敬。
於葉知道程麗麗喜歡吃餃子，趁着她還沒回來，趕緊倒了十幾只進鍋裡，好等她回來的時候能夠吃上。
於蕾心思細密，注意到哥哥的舉動，抿着嘴脣偷笑。
程麗麗去的時間不短，估計是小賣部都關門了，只能跑去超市。她回來的時候帶着一身寒氣，臉頰都被凍得紅通通。
“快喝點熱湯。”於葉替她勺了半碗湯，看見鍋裡的餃子已經開始浮起來了，便添了幾個進她碗裡。
“謝謝謝謝。”程麗麗接過碗，雙手緊貼着碗壁取暖。
程小強拿着椰汁去廚房加熱，走了幾步，又回頭衝程麗麗喊道：“剛纔古姐姐來電話了。”
“哦。”程麗麗應了一聲，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機，“不對啊，都沒有未接。”
“我幫你接了。”於葉在旁邊靦腆地笑道。
程麗麗手一抖，差點把湯都灑出來。
“你接我的電話？”程麗麗又驚又怒，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弟弟的老婆的哥哥的份上，早就拍桌子翻臉了。
於葉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她接連不斷地打來，小強擔心她有急事找你，當時他又在替小蕾剝蝦殼……就讓我幫忙接了。”
程麗麗這才臉色稍緩，急忙問道：“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於葉說：“她剛開始以爲我是小強，後來又以爲我是你爸爸，後來知道我只是你的朋友，沒再說什麼就掛了。”
程麗麗點點頭說：“哦，這樣啊，嗯……”
於葉看到程麗麗放下碗筷，拿着手機想要走開，忙勸阻道：“她應該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你吃完飯再回她電話吧，東西都要涼了。”
程麗麗衝他笑笑說：“是我有要緊的事找她，你們慢慢吃，別太客氣，不用管我。”語畢便跑出陽臺撥電話。
不知道古小姐是不是在使小性子，撥通了一次不接，第二次也不接，直到第三次才聽到她那把懶洋洋的聲音。
“怎麼那麼有空打來啊，不用陪朋友嗎？”
程麗麗疑惑地問：“陪什麼朋友？我在弟媳家吃飯呢。”
“唷，你那朋友還跟你一起去你弟媳家吃飯？他是空巢老人還是失親孤兒？福利院今年沒有年夜飯吃嗎，早知道我就提前捐點錢過去。”
程麗麗噗嗤笑了起來：“大過年的，你別這樣咒人家。你是問剛纔接我電話的那人吧？他是我弟媳的哥哥，我也不太清楚該叫他什麼。”
古漸尹說：“叫哥唄，叫哥親熱一點，更能夠拉近距離拉近關係。”
程麗麗：“……”
這種陰陽怪氣的腔調是怎麼回事？不會是在吃錯吧……？
程麗麗感到幾分竊喜，但更多的是着急。
“他跟我弟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類型，又穩重又溫和，難怪會有一個那麼漂亮的女朋友。”
古漸尹的語氣這才稍微恢復正常：“哦？有女朋友了？”
“是啊，波浪捲髮，身材很好，而且好像還很有錢的樣子。”
“切，原來是個小白臉，吃軟飯。”古漸尹重重地冷哼一聲。
程麗麗：“……”
“我最討厭波浪卷。”古漸尹接着補充。看來無論是於葉還是於葉的女朋友，都讓古小姐極其不爽。
程麗麗突然想起什麼，問：“你吃過飯了嗎？”這個時候，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吃年夜飯，爲什麼古漸尹那頭會這麼安靜？
“還沒呢，在考慮去哪裡吃。”
“你……不回家吃嗎？”
“鍾璇都把陳靜拉回她家去了，我回家誰煮給我吃？”
程麗麗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陳靜好像也不會做飯吧？
“我指的是……你爸爸媽媽那裡。”程麗麗知道古漸尹不太喜歡繼母，但好歹是一家人，過年過節總該聚在一起。
“我去的話他們還能吃得下嗎，算了，其實像現在這樣也挺好，各顧各的，免得相看兩厭。”
程麗麗偶然能從電話那邊聽到一兩聲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她猜測古漸尹應該是走在街上。
冷清清的馬路，兩邊店鋪都早早關門，就如剛纔她出去買椰汁時見到的情景一樣，各家各戶都透着燈光，門縫裡都飄着笑聲，唯獨路燈打下來的光透着寂寞的色調。
一瞬間，程麗麗突然明白過來，古漸尹打電話給她，大概是想跟她聊聊上哪裡吃飯比較好。
“你等一下不如去吃餃子吧。”程麗麗笑道，“我們今晚吃火鍋，白天包了很多餃子，有韭菜豬肉餡、玉米豬肉餡和白菜豬肉餡。”
古漸尹冷淡地道：“是你喜歡吃又不是我喜歡吃，不吃。”
“吃嘛吃嘛，我們今晚一起吃餃子。”程麗麗知道古小姐喜歡聽她撒嬌，便故意用軟軟的語調說話，“我知道你家附近有家不錯的小酒樓，那裡的餃子好吃。你按我說的路線走，很容易找到。”
古漸尹說：“找到也沒用，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大小小的酒店都爆滿了。”
程麗麗鼻子有點發酸，她想象着古漸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大街上游蕩的場景，夜涼如水，寒風刺骨，路燈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不知道她有沒有戴上她織給她的那條圍巾。
“我明天就回去。”程麗麗心意已決。
“別說蠢話……唉，我手機快沒電了，先這樣吧。”古漸尹結束了通話。
甫一擡頭，便發現對面馬路有家半新舊的小酒樓——無巧不成書，也許便是程麗麗提到的那一家。
古漸尹想了想，最後還是邁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