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麗本想下班後就回家打包行李,但翻開日程表才發現古漸尹今晚要出席華少舉辦的一個雞尾酒會,她也要隨行。
於是古漸尹讓她提前一個小時下班。
在計程車上,程麗麗忍不住發了條信息給於葉,很簡短的一句：我剛剛和你以前的女朋友碰面了。
沒過幾分鐘,於葉便回覆了她的信息。
嘀嘀：那麼……你知道了？
程麗麗盯着短信看了好一會兒，百思不得其解。她應該知道什麼？她什麼都還沒知道啊。
或許是因爲她思考的時間太長,那頭有點焦急，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程麗麗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接通。
“麗麗？”於葉這幾個月都和程麗麗保持着斷斷續續的聯繫，不過兩人聊天的內容總離不開自己的弟弟妹妹，雖然於葉也曾企圖聊些別的話題,但程麗麗要工作、要學習，時間緊迫，每次接通之後，沒聊幾句就匆匆結束，完全沒有機會讓他暢所欲言。
程麗麗應了一聲，突然覺得有點尷尬。
她回想起於葉的前女友說的那句“憑什麼跟我爭？”，她希望那只是一個誤會，但從於葉現在的態度來看，似乎又並非誤會那麼簡單。
“麗麗，曉彬沒有對你怎麼樣吧？”於葉急切地問。
“呃，沒有。”的確沒有對她怎麼樣，火氣都撒去古小姐身上了。
於葉對前女友的脾氣太過了解，一點都不相信程麗麗的話：“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早知道我就不告訴她……我……對不起。”
那樣吞吞吐吐的道歉，程麗麗聽着就覺得頭痛。
“你跟她分手和我沒什麼關係吧？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程麗麗假笑幾聲，試圖和緩氣氛。
於葉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語氣帶着認真與誠懇：“情人節那天我跟她提出分手，她先是不信，然後是氣憤，不斷逼問我原因，我就跟她說我們之間沒有戀愛的感覺，但她不接受，一口咬定我移情別戀……”
“我不想再跟她多說些什麼，只要求好聚好散，沒想到她不肯答應，還說要跟我沒完沒了。”
“她每天都在我樓下或公司門前堵我，要我像以前那樣陪她逛街吃飯看電影，我覺得對不起她，狠不下心拒絕，就妥協了。”
“就這樣拖拖拉拉了一個多月，她以爲我已經回心轉意，又開始對我愛理不理。我鬆了口氣，知道再過不久，她徹底膩了我之後就會放手，只是想不到‘五一’那天我陪她去吃飯時居然會在街上遇見你……”
程麗麗聽到這裡不禁呆了呆，“五一”那天？她那天干了什麼？去了哪裡？
古小姐戲虐的聲音在腦海響起：勞動節當然要去勞動。
一大早她們便開車去了郊外的“開心菜園”，體驗了一整天農家樂。
戴着草帽，彎起褲腳，頂着溫暖的陽光在田間忙碌，泥土翻新的味道和汗水溼透衣衫的感覺，成爲了記憶中最強烈鮮明的愉快印記。
話說，她們那天種下的番薯葉不知道發芽了沒有。
於葉覺察不到程麗麗的分神，繼續說着：“雖然離得遠，天色又已經開始變暗，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當時你和你朋友正往一家超市走去，不知道聊起什麼，突然很高興地笑起來，那笑容太迷人，我看得出神……曉彬便注意到了。”
“我沒有辦法再隱瞞，只好向她承認……我喜歡上了別人。”
程麗麗就算才遲鈍，也聽出了於葉這是在變相告白。
怎麼辦？要怎麼拒絕？我有男朋友？我有女朋友？不對……應該是我們只能做朋友。
“麗麗，你……你有喜歡的對象了吧？”於葉問。
程麗麗連忙點頭，然後反應過來對方根本看不到，於是趕緊說道：“被你看出來了？呵呵呵呵呵……”笑得太假，連自己都覺得虛僞，但這樣的場合若太認真，就誰都下不了臺。
一年前，程麗麗朝思暮想地盼着有個男生出現，不需要太帥，不需要太優秀，不需要太富有，只求能夠懂得她的優點，包容她的缺點，從容優雅地走進她的生命。
那時候的程麗麗做夢都不會想到，當真的有個男生情真意切地向她表露愛意時，她竟慌不擇路地想要逃走，苦思冥想着如何拒絕。
於葉沉默了良久，久到程麗麗以爲是不是手機出了什麼問題時，他才又再開口：“我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程麗麗突然感到幾分難過，她明白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時會有什麼樣的心情，也明白一個人被喜歡的人拒絕時是怎麼樣的痛苦。
“對不起。”程麗麗只能這樣回答。
於葉苦笑一聲道：“我祝福你們，還有，我會跟曉彬說清楚，不讓她再找你麻煩。”
語畢，不等程麗麗再開口就結束了通話。
程麗麗怔怔地握着手機，忍不住感嘆，她有生以來的第一個……搞不好也是唯一的一個追求者，就這樣被自己回絕了。
你只是遲到了一年，我們卻錯過了一生。
程麗麗是自己坐車去酒會的，途中被古漸尹打電話來催了幾次，她就向她解釋，她要提了行李去她家，然後又從她家去會場，路途遙遠，山水迢迢，她正披星戴月，飛車狂奔。
商會地點設在德誠太子爺華少的住處，半山別墅，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程麗麗下了車，向守在鐵欄柵處的侍童出示了請柬才得以入內，一條用鵝卵石鋪砌的小路延伸至主屋大門，兩邊草木扶疏，假山流水，比古小姐的豪宅還要有格調。
音樂聲飄蕩而出，還沒走近，便已見大門內衣香鬢影，珠圍翠繞。
程麗麗的出現並沒能引起任何人注意，她東張西望，幾乎立刻便發現了古小姐出類拔萃的身影。
穿過談笑風生的各個名流紳士和名媛淑女，程麗麗步履輕盈地走到古漸尹的身前。
“嗨。”程麗麗衝她莞爾一笑。
古漸尹愣了愣，隨即也笑：“嗨。”
兩人彷彿偶然邂逅，萍水相逢，恍然初見。
“這位小姐好眼熟。”程麗麗上上下下打量着衣冠楚楚的古小姐，優質絲綢面料白襯衫搭配緊身黑色西褲，簡潔大方，將她完美的身材線條勾勒無遺。
古漸尹的脣邊噙着一絲玩味的笑，單手託着高腳杯，輕輕晃動着裡面的紅酒。
“也許千年之前我們已經見過。”
“原來我們失散了一千年，難怪我總是習慣在人羣裡尋尋覓覓，現在才知道，是爲了找你。”
古漸尹聽了，笑意更深：“失散了一千年，你怎麼確定，再找到那個人時，她始終如故，不曾改變？”
聽上去挺有道理，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一成不變，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何況是人？
“變就變啊，我又沒有執意在找一千年前的那個人，只是我找的人，恰好在千年前曾經相遇。”
聽起來好像很有邏輯，但其實自相矛盾，如果不在意，就不會去找，那哪個人還不都一樣？
古漸尹淡淡地笑道：“玩夠了，繞來繞去你不累？”
程麗麗攔住送飲品的服務生，拿了一杯水蜜桃汁，一口氣喝下去一大半。
古漸尹帶着她來到餐桌前，拿了個碟子替她取小糕點。
“晚飯沒吃吧？”
“你吃了？”程麗麗驚奇地問，不過算算時間，的確足夠吃一頓飯。
古漸尹搖搖頭：“就想吃你做的菜，外面的一堆味精。”
程麗麗叉起一塊小點心習慣性地想送去古漸尹嘴邊，但立刻想起這裡是大庭廣衆，於是便自己吃起來。
“回家我給你做宵夜。”程麗麗笑道。
回家這個詞語真甜蜜，雖然還不是二人世界，但從此以後，她們的距離將更加靠近。
古漸尹也拿起一支叉子戳程麗麗盤子裡的西點：“那現在就來想想做什麼宵夜。”
兩人縮在角落裡把一整盤糕點解決掉，然後才擦擦嘴巴，開始和各個熟人寒暄客套，閒話家常。
古漸尹出席這樣的酒會一般都不會留到最後，程麗麗估算着時間，差不多是時候開溜。
“等一下經過超市記得買……”古漸尹的話音很不自然地倏然消失，程麗麗疑惑不解地擡頭，發現古漸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門口。
程麗麗順着古漸尹的視線看去，心裡立時咯噔一下，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捲成拳狀。
真是冤家路窄。
程麗麗不知道曉彬在發現於葉分神去看其他人時是如何感受，她只知道，在發現古漸尹如此專注地凝視別的女生時，她的心又痛又妒。
突然就能夠理解曉彬爲什麼要在拍賣會上刻意與她們作對。
原來妒忌是那麼容易就能挑起的情緒，就如同現在，她妒忌那個突然出現在會場門口的大眼睛女孩——古漸尹求而不得的初戀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