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是在什麼時候,應該是深夜了吧,窗外一片漆黑,屋裡一片雪白,熒光燈發出慘白的光亮,在屋頂滋滋的響着。何小琢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腦袋裡還是一片空白,就象冬天裡村子裡那條空蕩蕩的街道。半撐起身,直覺一陣暈乏,險些又趴了下去。勉強挺住,然後盡力地擡眼四顧:就是白天宋軍帶自己進來的那個屋子,但此刻地上坐着的不只自己,一身破爛的小女孩,蜷縮在牆角,擺弄着自己粗糙烏黑的手指,身前一個很大的搪瓷缸靜靜地擺在那裡,只是已磕去了很多的外漆,露出裡面黑黑的內胎,象死去魚的眼睛,無力地睜着。佝僂着腰的老乞丐還是沉悶地佝僂着腰,癟了吧唧的小鋁盆依然癟了吧唧放在他面前,只是一頭亂髮的頭不時的瞌睡下,看來是累了。再往門邊是那個抱着孩子的婦女,面前擺着一個破舊的鐵盒,門外,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跪在門口,破飯盒空空的在膝前,象洞開的口。再往對面,拉車的小孩還有那個坐在車上的少年,依然的沉默,破舊不堪的鋁飯盒孤伶伶地也一齊沉默着。
“醒啦?”一個怪模怪樣的聲音幽幽的從坑上飄過來,分明就是宋軍了。歪倚在一個小炕桌上,光着膀子,一手在揉*搓着胸前的皴,一手在摳着鼻孔。
“怎麼樣?舒服不?”宋軍的聲音陰陽怪氣地扔過來,伴隨着得意的詭笑。
何小琢狠狠地瞪了宋軍一眼,“你想怎樣?”
“怎樣?痛快!”宋軍嘿嘿地笑了出來,“很簡單,給你找了份工作……”
“不用了!”何小琢果斷地打斷宋軍的話,“我不會給你要飯的!”
“好好好,有志氣!”宋軍假惺惺地鼓起掌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呢……”宋軍故意拖長了聲音,然後慢吞吞地掏出那個骷髏頭來,一剎時,地上所有的乞丐都露出恐懼的眼神,就連一直低頭坐在車上的沉默少年也情不自禁的窺探了一下那個骷髏頭。
何小琢倔強地昂起了頭。
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傻子不知什麼時候已醒轉來,看到宋軍手裡的骷髏頭,猛的站起直撲過去,一切出乎意料,所有的人包括宋軍在內都沒有反過味來的瞬間,傻子已抓住了那骷髏頭。但宋軍還是迅即反應過來,右手將骷髏頭往懷裡一收,左手一掌推在面前的小炕桌上,小炕桌受力,悶悶地磕在傻子的胸上,傻子哇的大叫一聲,橫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張口,一口鮮血直直地噴了出來。想不到宋軍下手竟如此之狠,更想不到乾枯瘦小的宋軍會有如此手段,何小琢上去一把抱起傻子,傻子已是隻能氣虛無力地囁嚅着了。
“他只是個傻子,你幹嘛這麼打他?”何小琢瞪圓了雙眼,很少發脾氣的小孩此刻只覺着怒火直衝頂樑。
“小兔崽子,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也真他媽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了?唾!”宋軍狠狠地唾了一口,對傻子突然間打斷他的“幽雅”很是憤悶。
“打他?打他怎麼啦?老子高興還殺了他!”
“你敢?!”何小琢怒目相視。
“喲喝?還真有不怕死的?怎麼?你想爲他出頭?不對呀,他是傻子,怎麼你是他傻哥哥?我看你也不傻……哦哦,明白了,看來就在犯傻呢,呵呵……”宋軍又恢復了常態,但眼中卻是一種兇光暴露,與白天的宋軍判若兩人了。
“就是不能隨便欺負人!”何小琢挺起胸脯。
“欺負人,老子就欺負人了,怎麼樣?”宋軍又是陰陽怪氣地叫着,又重新將骷髏頭掌在手中,“嗚呢不嗒巴勒……”
何小琢立刻感到渾身萬箭穿心般疼痛起來,皮膚下,千萬條小蟲一齊從泥土中鑽起,撕咬蠕動起來……
“啊啊……”何小琢緊咬住牙關,汗珠頃刻間泌滿額頭。懷裡的傻子,剛剛還在囁嚅,猛然間一翻白眼一蹬腿,兀自暈了過去。再看別的人,除宋軍外,全都抽搐起來,痛苦地呻吟着,有的已癱瘓在地上。
一股靈動掠過,何小琢感覺到丹田一沉,迅即有一股能量如柱般穿出,在小腹間升騰後旋即化作千萬股氣流,涌向周身。但那頑固的毒蟲般撕咬卻象厚厚的繭殼,將自己嚴密的包裹起來,儘管從丹田裡涌出的氣流左衝右突,卻無法打破那厚厚的屏障。但如此,痛苦已有些減輕,因此沒有象第一次那樣立刻暈去。何小琢不知道,第一次暈倒是因剛剛中毒之後醒來,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加之第一次中毒,自己毫無防備,但在其暈倒之後,體內的護身罡氣已在開始運行了。是以這次就象已有些免疫力一樣兒,已有些抵抗能力了,但還是無法衝破那層魔障,所以那種疼痛依然是鑽心刺骨。
“哈哈哈……”宋軍得意地陰笑起來,“怎麼樣,很舒服吧?小兔崽子,很享受吧?”
汗珠從何小琢的額頭滴落。
“告訴你,小兔崽子,你中的是老子的蠱毒。老子知道你不會輕易就犯,所以當你喝老子爲你們準備的特供可樂的時候,就已經把老子爲你們準備的蠱蟲喝到了肚中,然後,嘿嘿……”宋軍又得意地撫弄着手裡的骷髏頭,“老子再用這個把你喝到肚子中的蠱蟲喚醒,那些蠱蟲醒來後就會在你的肌膚裡躥啊躥啊,躥啊躥啊……”宋軍越說越得意,面目猙獰地狂笑着。
“幫主,饒命啊…啊唷…”佝僂腰的老乞丐首先受不了,開始告饒。
“住嘴!你這老不死的。一天就給老子要那麼點錢來,老子還得他媽的養活你,現在讓你也好好享受享受……”宋軍一臉兇相,“還有你們,一羣的廢物,每天就給老子要那麼一點錢來?餵你們吃真是糟蹋糧食,明天不要夠200,誰也別他媽回來,就在外面等死吧!”
“是是,幫主,明天我一定多要些回來,求求幫主饒饒…饒……命”老乞丐諾諾連聲,不住地哀求。
“告訴你,小兔崽子,”宋軍又轉過臉來,毫不理會躺在地上掙扎的一羣人,“老子的蠱毒是用特殊的方法提煉的,這蠱蟲就養了幾百年了,你別以爲現在什麼醫院打個什麼點滴就能治好,老子的毒術也是有來歷的,那是老子練功得來的,所以奉勸你們不要心存什麼妄想,”說罷,將骷髏頭往小炕桌上一放,掐住手訣,嘴裡又是一陣聽不清的咒語,一股蘭煙竟從那骷髏頭的左眼中鑽出,宋軍用左手一指,那蘭煙就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盤旋而進,直入那個女乞丐的口鼻,女乞丐渾身一震。立刻停止了抽搐,忙爬起磕頭如搗蒜地哭訴着:“謝謝幫主,謝謝幫主……”
“看到了吧,小兔崽子,老子想讓誰舒服誰就舒服,想讓誰難受誰就難受。”
“是啊,是啊,”還是那個老乞丐連忙不跌聲地附和,然後又轉過頭來,不跌聲的向何小琢磕頭作揖起來:“我說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犟呢,你就答應了幫主罷!啊唷,你不答應,幫幫主不…不收回咒..咒語,我們都…都得跟着你…你受罪啊…啊”,說罷竟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在地上打起滾來。
“不錯。這老傢伙說的沒錯,這叫連坐。只要老子念動蠱咒,你們身上的蠱蟲就都會發作,除非老子才能解得了。這也是告誡你們以後一起出去要飯時要團結協作,各司其職,否則倒黴的是你們大家!”宋軍說到這裡,用眼神狠狠地地瞥了一眼坐在車上現在已是縮在車上不住抽搐的少年。
“更不要想到逃跑。”宋軍冷冷地逼視着何小琢,“老子的咒語無所不到,只要中了老子的蠱毒,就是天涯海角,老子一念咒語,他依然無處遁逃!”
何小琢已是渾身汗溼了,但依然毫不動搖,目光如火,咬住牙關一字一句的說:
“放手!”
“哈哈,看來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就讓你再見識見識蠱毒的厲害。”
一番咒語,骷髏頭右眼中一股黑紫色的煙霧噴薄而出,宋軍擡手一指,忽然凌空頓住了,他看到了何小琢懷裡抱着的傻子,沒想到此時此刻的何小琢還緊緊地抱着傻子,那麼說明這小子對他人還真是關心。那麼……
“你這孩子,怎麼…還這樣?幫幫主饒…饒命啊”,老乞丐終於失聲大叫起來。而此刻,宋軍停在空中的指尖只是一頓,立刻轉向了何小琢懷裡抱着的傻子,那股紫黑色的陰氣立即順着他的手勢,鑽向傻子的口鼻。馬上,還在昏迷中的傻子開始激烈地抽搐起來。
“你!住手。”何小琢大叫。
唰!
出乎意料,宋軍嘎然收手。蠱咒一收,蠱蟲立刻停止,一時間的喧囂恢復平靜,空氣也爲之一新。所有人如釋重負,一下子攤坐在地。
“哈哈,小朋友,要不要還鬥下去啊?”宋軍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
何小琢剛要開口,宋軍卻搶在頭裡一擺手,止住了何小琢。
“停!你不用說。”宋軍一板一眼地說道:“我來說。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不需要你給我要飯了。”
啊?衆人一齊張大了嘴巴。想不到折騰了半天,就是這樣的結局?在衆人眼裡,這絕不是宋軍的做法。在何小琢的眼中,宋軍已經變成了魔鬼。而魔鬼會突然間收手麼?
“我只要他。”宋軍一字一頓地說道,用手指向了何小琢懷裡的傻子。
“不行。”何小琢想都沒想立刻回絕宋軍。魔鬼怎麼會突然間收手呢。
“我知道你會說不行。”宋軍不緊不慢地說着。“所以你可以把他帶走,但我得善意的提醒你一下,我的蠱毒一是沒有地方可以治好,二是無論到哪裡都會聽到我的咒語,三呢,如果一年沒有聽到我的咒語,它們會鑽入血管,與你的血管一起爆裂而亡,呯!呯!呯!”宋軍得意地模仿着。
“你要怎樣?”何小琢怒目而視。
“我能怎麼樣啊?我只是提醒你,善意地提醒你。如果你關心你的朋友呢,最好每天把他帶到我這來,我高興了是不會讓他對了還有你與血管一同爆裂而亡的。不過條件呢,就是每天至少要拿回200元錢。你可以不同意,我知道你不怕死寧肯死了也會離開,我佩服。不過呢若麼是你帶着你的朋友離開一起去死,若麼呢把你的朋友留下,只是呢他很可能迷路丟失的,因爲他是傻子啊,所以一旦丟了可別怪我哦,你看我這一堆人都要照顧呢……”
“卑鄙!”何小琢氣憤地說出這兩個字。
宋軍一陣狂笑。
“如果你留下呢,這老傢伙會告訴你該怎麼做。不過你離開就簡單多了。”說着從炕上摸出一把生鏽的老刀,往地上一扔。“老傢伙,今天該你做了。”
“是,是,幫主。”老乞丐顫抖着聲音回答。何小琢看到衆人立即露出驚恐的目光,唯有輪車上的少年又瞪起仇恨的目光。
老乞丐哆嗦着拾起刀,又哆嗦着爬向輪車上的少年,“兄弟,對不住了……”一把刀哆嗦着直向輪車少年腳脖上剛有些癒合的傷口剜去,少年一聲慘叫,老乞丐敢忙也把臉扭向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