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着青芷的目光望去，窗外小徑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向暖房這邊走來。
定睛一看，不是小四又是何人？
“那個人不是......“青芷看了我一眼，低聲訝異地道。
”姐姐，多半是來找我的，等我出去見他，待會兒就回來。“
我放下手上正忙的活計，跟青芷知會過，便腳步從容的推開了暖房的門走出去。
隔着遠遠十幾米的距離，小四跟我點了點頭。
我心領神會，繞着花圃邊上的一條小岔路，往不遠處的林子走去。
這個時候，花圃正是人來人往不少的時刻，雖說沒有什麼隱秘的事情要商談，但是我知曉小四的個性，還是覺得該擇選一塊安靜的地方說話才妥當。
果不其然，他尾隨着我就進了一旁的樹林中。
在樹下的暗影裡站定，頭頂還有依稀斑駁的光亮透進來。
“你找我有事？”我眼神定定的看了一眼小四，下意識的朝來時的路上掃了掃。
好在無人打攪，暫時這片林子還是很寧靜的。
我踮起腳尖在矮樹上折下一根樹枝默默遞給他。
小四接過，上前幾步在樹下的青石上“寫”起來。
這裡不比湖邊，沒有湖水作爲媒介，我所依循的只是他落筆時候的動作。
擰眉看着他“寫”完一行字，我驚訝的擡起頭跟他目光對視。
小四看着我微微一笑，這笑容卻是以往我從未曾見過的。包括他臉上的表情。
我深知在宮中，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略略鎮定之後。便專心看他接下來的書寫。
......不知不覺中，他輕鬆的執開了手中握着的樹枝，像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般，臉上的表情比來的時候更爲舒展了。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我，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跟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站定原地，思索了片刻。我擡起頭看着小四道：“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小四比了個手勢給我看，我更是訝異，麟德殿居然也有他的消息源？！
目光在他的臉上打了一個轉。我低頭道：“忽然之間聽到的，我一時間很難想清楚其中的關節，容我好好想一想。”
小四再度比了個手勢，是安撫的動作。
我看出了他眼中的善意。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了一種跟他相熟的感覺。我指的不單單是進宮之後的相遇。
我總覺得，近來的小四也有了點不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從那一晚國庫失火起，宮中的生活似乎有了一個拐點，接着出現的人事都有了細微的變化，哪怕身在這個局中的我，都能隱約體察出來。
但是現在我並不清楚這樣的變化對於接下來的局面又會產生怎樣推波助瀾的作用，會不會讓眼前雲遮霧罩的局面變得更加複雜。抑或是對我此行西蘭皇宮的抱有的目的都產生新的阻礙？
答案於我，還是一個懸念。
“小四。”我在樹下見到他即將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出聲喊住了他。
“你知道宮中馬上就要舉辦宮宴了，我跟花圃的管事姐姐都有份參與的。”
聞言，他腳步停頓，轉身看着我，等我繼續說下去。
“麟德殿那位皇貴君，他幾次三番都跟我說過要我去麟德殿，他的地盤......”
我語氣頓了頓，目光探究的望向小四道，“站在朋友的立場，若你是我，選擇去還是不去？”
隔開幾秒鐘，小四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笑容。
他伸出右手，在胸口碰了碰。
我無奈的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我懂，眼下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在宮中的時日比我久，看得比我明白些，就不能給我點建議麼？”
他皺眉看着我一會兒，嘆了口氣，重新走到青石邊，在上頭劃過。
......“小菱，小菱！“青芷重重的推了我兩下，我才反應過來。
她轉身在暖房內的架子上收拾了一會兒，將幾盆新送來的花都調整了一遍位置，才走回我身邊。
青芷又好氣又好笑的望着我道：”剛纔那位，跟你說了什麼，弄得你這麼魂不守舍的。“
”難道也是跟新晉的宮女分配去處有關的事情？我記得上回你也說過請他幫你遞個消息的。”
“按說，已經是塵埃落定了啊。“
我搖頭道：”姐姐，不是爲了這個。“
青芷話到嘴邊正要詢問，見到我鬱郁的表情，打住了，伸手在我的腦袋上揉了揉道：“宮宴在即，有什麼事情也要忙過這一陣子再說。”
“況且近期，也沒有比你那幾位姐妹安排去處需要變更再大的事了吧？”
青芷柔聲細語，我心中卻是一個咯噔，擡起頭對着她笑道：“姐姐說的是。”
她見我釋懷的樣子，安慰了兩句就轉身出了暖房的門。
我的笑容在她關門的瞬間蕩然無存。
在宮裡面久了的都是人精，小四不例外，青芷更不例外。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幾次相助下來，包括有驚無險的麟德殿之行，我都該相信小四的判斷，只是......他的篤定又從哪裡來。
賀衍之，賀衍之......指關節輕輕叩擊着桌面，我竟然有了再一次去往麟德殿訪他的衝動，尤其是書房那個角落，懸而未決的謎團。
我攤開手心，凝視他給我的令牌，默默出神。
......輕車熟路的出了蓬萊閣，小四沿着湖邊慢悠悠的一路逛到了麟德殿外圍的林子。
他在一條岔路口面前停留了片刻。終究還是沿着去麟德殿偏門的方向走了。
麟德殿這一日，分外安靜，主樓底下的書房內。賀衍之照舊在一個人下棋。
桌上刻着的棋盤內分佈着寥寥幾個棋子。
窗外風聲逡巡，他擡起頭對着竹林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很快就聽到林中悉悉索索的動靜。
不多時，熟悉的身影便在窗外閃現，伴隨着同樣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麼好的興致？”
賀衍之頭都沒有擡起，自顧自往棋盤上落子。
來人從門口大大方方的走進來，端坐在賀衍之的跟前。往他正佈局的棋盤上掃了一眼，笑道，“剛開始呢？”
賀衍之到這會兒才擡起頭看着他。神色帶了幾分不悅道：“你從哪邊來？”
來人坐在他對首，正是剛纔出現在麟德殿院牆外的小四。
他聞言抿了抿脣角道：“從花圃來，剛剛跟她見過面，還在竹林中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這話說得未免直白。賀衍之當下就停了手上的動作。一枚晶瑩玉潤的黑子還捏在指尖上，他擡眼瞅着來人道：“你又打了什麼主意？”
“當初你跟我可是有約定在先的。”
賀衍之站起身，在書房內來回走了兩圈，重新盯着他道：“可是她跟你說了什麼？”
小四搖頭嘴角帶出一絲笑容：“你想偏了。”
“我來是跟你說，清思殿那邊原本看上的人是她。”
“只不過，蓬萊閣手腳快了一步，現在退而求其次的選了個美人替代。”
“一波三折，倒是可惜瞭如今選上的那個美人。我是見過的，花容月貌。放在清思殿一羣美人中間都不遑多讓。”
小四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道：“真是可惜了！”
賀衍之走到桌邊坐下，縱觀眼前人意態閒然的模樣，放下心中最初的那點驚訝，轉而語調淡然的道：“你手可是伸得夠長。”
“宮裡各處的動靜都逃不開你的耳朵。”
賀衍之雖然語氣淡薄，可是話中蘊含的那絲諷刺不需細品都能聽得出來。
小四渾不在意，呵呵一笑道：“這句誇獎我收下了。“
”不過不是我的功勞，該謝謝我師傅他老人家，“小四聳了聳肩膀道，”對於如今的我而言，左右不過還是倚仗着他老人家當初那點謀劃。”
小四伸手在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落在了桌面上。
微妙的局勢因了這一子又起了變化，許久都沒人能陪着下棋了，賀衍之眼神一動，迅疾出手迎合擋了他。
一時間安靜的書房內只聽得到棋子啪—啪，接連落下的聲響，甚是清脆。
隔了片刻，局面又轉爲膠着，小四才壓低聲音道：“若非這樣，當初豈有跟你談條件的資格。“
”你跟我，都懂的。”
賀衍之手一頓，卻是不語，只擡起頭臉色沉沉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既然我都來了，不妨再賣你個人情。”
他臉上露出鄭重的表情，言語中卻是賣了個關子，賀衍之凝眉盯着他。
小四眉梢動了動，神情涌上來一絲不屑道：“清思殿的病秧子，打的可是好算盤。”
他從賀衍之的面前站起身來，擡手關上了窗子，屋外的風聲都被隔阻在了外頭。
”蘇泫前陣子，在花圃安插了一個人，就在她進宮前的時候，可惜那個蠢貨沒留幾日就被花圃的管事打發了。“
”如今身在浣衣局做事，做的還是最低等的差事。“
”浣衣局那樣的地方，你曉得的，在那邊的日子可是難熬的緊。“
”前幾日，蘇泫夜遊......”
夜遊？賀衍之專注的盯了一會兒棋盤，聽到這裡，再次擡起頭皺眉望着他。
（ps：我肥來了，站體重計上一稱，呃......話說新年新氣象，祝親們新的一年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