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是車水馬龍的街頭，不遠處的護城河波光粼粼。
出現在茶樓跟藍衣人相對而坐的時刻，老者早就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衣衫。
若不是這麼着，國都城這家看上去裝飾考究的茶樓未必會放他進來。
藍衣人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手指叩了叩桌面，對着等待了許久纔到的老者語氣低沉道：“隔兩天，我要出門一趟。“
”您自個兒解決飯食。”
藍衣人解釋道：“我短期內不會回宅子，要等事情辦完了才行。”
“找您來，就是爲了這個，免得您找不到我的人。”
剛剛用手捏住茶杯的老者聽言詫異道：“你要去哪裡？”
老者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想到一直在糾結的事情，他激動地拉住藍衣人的手問，“你是要去......是跟小丫頭碰面？”
藍衣人不着痕跡的從他手中掙脫了桎梏，緩緩搖頭道：”不是見她，是見別人。“
老者頓時拉下臉，衝他瞪了一眼道：”旁人的事？旁人的事也能讓你這麼着緊？！“
“你幾時轉性子了？”
“雖不是見她，跟她碰面卻也不遠了。”藍衣人喝了幾口茶之後道。
“哎，你沒事給我來個大喘氣幹什麼，兩句話不會一下子說完啊。”
總算是個好消息，一下子氣順了不少，老者喜滋滋的捋捋鬍子道：“你還有兩天走是吧？走之前，我預備點東西，你幫我帶給小丫頭。”
“帶什麼？”藍衣人眉梢一挑問。
老者話到嘴邊，有心瞞着，又想到東西交到這個黑心的手裡。肯定也瞞不住，只好按捺下心緒隨手在桌上畫了幾筆。
藍衣人專注的看着他的動作，然後擡眸驚訝的望着老者，隨即笑道：”您就這麼信任我，要我帶給她，不怕我自個兒吞了？“
”你不會。“老者語氣肯定的道。
藍衣人不語，涼涼看他一眼。
老者吃不定這小子的盤算。心中打起了鼓。急眼道：”難道真的要私吞？那可是你的小師妹！你的小師妹啊！“
”放心，逗您的。“藍衣人閒閒將背往身後的椅子上靠了靠，好笑的望着他迴應道。
老者心思一轉。轉脖子瞄了一圈樓內的桌子，替自己倒了杯清茶，仰起脖子一口氣灌了下去，喝完了抹抹嘴道：”光喝茶哪能行。趕緊叫東西來吃啊。“
老者掰掰手指頭道：”這茶樓看着不小，開在這麼熱鬧的街面上。我瞧着生意還挺不錯，定是有幾樣拿得出手的茶點的。“
藍衣人動了動嘴角，打了個響指，便見跑堂樂呵呵迎過來。
......梅花糕。栗子酥餅，外帶一碟子杏仁條，都是西蘭這家茶樓的拿手點心。
老者一口氣各吃下半碟子。風捲殘雲般。
他重複之前的要了雙份，接着還要了店裡最貴的好茶。這一回，填了八成飽的，不再那麼急迫，但見他端着茶盞有滋有味的品起茶來。
小半杯茶下去，他眼珠子一轉，瞧見等在另一桌獨自坐着的車伕，指了指他對着藍衣人道：“那他呢？你帶他一起去？”
藍衣人搖頭，老者樂道：“叫他給我做飯就是了。”
聽那說話的語氣，好像除了藍衣人，甚至連他屬下的人都鐵定是備用廚子似的！
偏偏說出這話的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都沒覺得有哪兒不對！
藍衣人心中不悅，皺眉道：“他不擅長做飯，您肯定瞧不上他的手藝，何況他也不會留在宅子的。”
“我辦事雖然不帶他去，卻也一樣有別的事讓他去做。”
“師傅，馬上就是西蘭這邊的節日了，“藍衣人建議擱下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在了桌面上，語氣柔和地跟老者建議道，”您老有興致，可以跟着此地的百姓去湊個熱鬧。”
“聽說每年的放燈節都是這邊的盛事呢。”
唔，聽上去真是很吸引人！
“您難得來西蘭一趟的，不想去看看麼？”
藍衣人說罷，討好般將點心碟子往老者坐的方向推了推，好讓他更容易拿取。
老者懵了懵，冷哼一聲，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又算計上我了，喊我去湊熱鬧，一準沒好事！”
”還找了一堆理由來，你有那麼好心？“
老者翻了個白眼，粗聲粗氣道：“我不去，我就呆在這城裡！“
”我哪兒也不去！“
”那若是......“藍衣人停頓了一下，接續道，”小師妹也去的話，您倒是去不去呢？！“
老者聽言語塞，面色訕訕地道：”要看她真的去了，我肯定去跟她見一面。“
”對了，“他也不糾纏這個話題過久，反正放燈節也還有幾天呢，”你倒是說說看，要去的地方。“
藍衣人伸手在桌上畫了個大圈，接着在中間又畫上一個小圈。
老者嘴張大了了一下，然後用無聲的口型問：”是宮裡？“
藍衣人微笑點頭。
”您猜對了。“
”你要怎麼進去？“老者追問道，”你在西蘭的宮中也有這麼大能耐能塞進一個大活人？“
他想了想，樂道：”你若是早點來，興許還能趕上宮女選秀，憑你這模樣，你還能渾水摸魚扮作女人去混一混。”
老者說完，滿意的見到藍衣人變了臉色，容貌一直是他忌諱的事情，當面戳一戳他的痛腳，真是感覺......太爽了，有木有！
“可如今，國都衙門早就將新選的宮女送進宮去了，”老者咂咂嘴道，”算算日子，應該都已經學好了規矩。分到各處。“
”這個時節，你還要進去，還能用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藍衣人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停，隨後笑道：”我何必要告訴您呢，總之我有我的辦法。“
”師傅我這不是好奇麼？“
”您管的太寬了！“
”您老繼續猜着，我要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咱們走。“
藍衣人使了個眼色。隔壁桌始終靜候着百無聊賴點了半桌東西吃的車伕跟老者打了聲招呼便迅速跟上。兩個人很快就沒了影蹤。
老者坐在茶樓的窗邊，看着那兩個臭小子消失在了街道上的人羣中，氣憤的拿過桌上的碟子。將餘下的點心一口氣都吃完了，拍拍手上的點心渣子要走。
門口處，五大三粗的跑堂攔住了他道：”老人家，您還沒給錢呢。怎麼能偷偷溜走啊。“
老者無奈的付了錢，剛要走。掌櫃的追出來要債了。
”您還少付了一桌的錢，剛纔咱可瞅見那隔壁桌的客人喊您來着，肯定是認識的！”
“那小子的錢都還沒付呢！“
......車伕跟着藍衣人，一路走到小巷子內。鞋子沓沓的踩着地面。
藍衣人聽出了他的忐忑，轉頭問：”擔心什麼？“
車伕苦着臉道：”主上，等您師傅下次見到我。我怕少不得要吃他的教訓啊。“
始作俑者打不過，很有可能拿他身邊人出氣！車伕覺得好委屈！
”你待會兒就走。不會跟他打照面的。“
藍衣人腳步停下來，站定看着車伕，伸手在他臉上劃了一下，笑道：“再說你這張臉，並非本來面貌。”
“擔心什麼！“
藍衣人拍了拍袖子，擡頭望天道：“天下間，別的不敢說，論起這易容的手段，我若是稱第二，又有哪個敢說第一呢？”
“主上言之有理。”車伕趕緊出言附和。
......宅院內，藍衣人坐在樹下照舊自在的看着他的書，好像一點都沒有着急的樣子。
車伕打點妥當，走到樹下他的跟前輕聲道：”主上，還有什麼吩咐？“
藍衣人擡起頭看着他，伸手卷起了冊子，笑道：“我剛纔回來的路上，想起一件事，你趕着替我去一趟那個戲班子駐紮的地兒，跟他們的班主遞個消息。”
“稍等。”
藍衣人折返回屋內，很快便出來，手上多了一封墨跡未乾的信，他展開吹了吹之後，纔將信紙塞進了一個信封內。
“這事你去辦比較妥當，我還未曾見過要見的人，眼下不想跟那個戲班子直接接觸。”
“辦完這事兒，你就可以啓程了，趕緊去吧。”
車伕伸手接過，添了句疑問道：“主上，可需要信物或者憑證？”
藍衣人搖頭道：“都不用，到時候等見面了，我自有說辭。”
......小院內恢復了寧靜，藍衣人走到那從花草邊，摘下幾片葉子，在手中輕輕揉搓了起來，之後將碎片散落出去，空氣中彌散開一股子淡淡的花草特有的氣息。
他眼眸深深的望着小院上方四角的天空。
......車伕辦事極快，不到一個時辰便回來了。
他進門之後，就跟藍衣人簡單敘述了那邊接信的過程。
藍衣人聽完，從懷中取出了一塊令牌，交到車伕的手上。
車伕拿起一看，驚訝道：”主上要調動暗衛的人馬？“
”光咱們留在這裡的幾個人不夠麼？“
”國都城的局勢比我原先料想的複雜，再說節慶在即，不多點人手，我怕出岔子，你儘管去調，不用擔心。“
”他們來之前，你記得知會一聲，若是有變數，這趟任務之後還需北上，記住了？“
”記住了。“
”你走吧！“藍衣人語罷緩緩擺了一下手，”門口停着的馬車給你用，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