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板着臉道：”我跟李鏢頭說，要上街買個東西送給她，讓她安心呆在客棧。”
我轉頭忍笑無視他的神色。
“這不是挺好的麼？人情來往，你倆還挺合拍的。”
“合拍什麼？！”生怕季九又從哪裡掏出個卷軸打我腦袋，我趕緊往邊上閃了幾步。
我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關乎安全。
“虞州大街上，男子可以隨便走動麼？”
恆城的一幕真是留下深刻的陰影了！
“我問過李鏢頭，巷子口有家鋪子，有我們需要的東西賣。”
“那還等什麼，事不宜遲快些走啊。”
秋日和煦的陽光照在虞州的大地上，穿過巷子間猛然擡頭能見到不知是誰家屋檐伸出的枝蔓，幾朵小花點綴其中，巷子的背陰處則覆滿斑駁的青苔。
“季九，”我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從稱呼一開始的九爺到路上假充的“大哥”，偶然間的一聲稱呼，他也從容應下了。
“想說什麼？”他低低應答了一聲。
“我看這虞州城的生活很是安逸，你沒見到我們住的小院麼，比起湖國江南的園林也不逞多讓了。”
“我想着若是了結了我要做的事情，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來，過過閒散的日子，真是神仙給我做都不想換的。”
“一樣。”他短促的回答了一聲道。
”女帝還是她妹妹呢？這場博弈我一直好奇誰會遠走天涯啊？“
”我也想知道你會怎麼選。“看他難得願意迴應這樣的話題，我就得寸進尺的多問了一句。
季九的腳步突然間停住了，嘴角帶了一抹笑道：”你的好奇心未免太多了。“
”哎，你說女帝真的會對她妹子趕盡殺絕麼？“
”你跟她相處的日子不短。憑你對她的瞭解，你說她會怎麼做？“
季九腳步加快，走到了我的前面，我追了幾步，上前問道：”我來的時候就問過最讓我不確定的一件事情了。“
”她們兩個上戰場。你會希望誰贏啊？“
”雖然你告訴我女帝的贏面是壓倒性的，我倒是覺得......“
季九再一次停下腳步，神色帶了幾分無奈的看着我道：”這不是我希望就能決定的事情，她們兩個人無論誰輸贏其實都不會影響到西蘭底層老百姓的生活。“
”這些高層的權勢爭鬥，落在民間不過就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王敗寇......“
”我好奇的就是你的立場。我覺得你在東院竹園，女帝對你照拂有加，可是你一轉身，又跟那位去偷偷的見面，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麼？“
”這又是哪裡來的話。你總是會冒出些奇怪的念頭，奇怪的說法，有時候我真的懷疑......“季九的語氣突然停頓了。
我看着他，四目相對，從他眼中看到了猜測。
”懷疑你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一個人。“
”我跟你有相同的感受，“我表情嚴肅的看着他，換了他嘀笑皆非的神情。
下一秒，我戲謔道：”其實以上問的。你的答案都不重要。“
”那你還問個不停。“
”對，你說到重點了，這樣走路快多了。不是就到巷子口了麼，要是一句話沒有悶聲走路，會累死的。“
我負手道：”走，立刻去挑要的東西。“
......季九望着前面那個瘦小的身影表情歡悅的進了鋪子，搖了搖頭也只得跟進去。
......不過短短片刻時間，出來的兩個人就已經辨認不出面貌。
我跟季九一樣戴着帷帽。出了巷子，走到虞州最熱鬧的一條大街上。
”當初造客棧的人真是花了心思的。“
我心中不禁感嘆。
”怎麼講？“
我略略加重了語氣：”還用問麼？！“
”你知道選地方最巧妙的就是鬧中取靜啊。你站在巷子裡的客棧單看，能想到隔開那麼一段路就是虞州最熱鬧的大街麼？“
”若是私家宅院。當然是建在城郊的地方更好些，但是客棧最多的是商旅，經過來往，這樣的地段是最適合他們住的。“
”先把你要辦的事情辦了，我再去做我要做的。“
我轉頭看着季九道：”你說行麼？“
他微一愣怔道：”我要辦的事情，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幾時要辦的？“
”哎，你這麼說，客棧裡那位要傷心了，你不是跟她承諾了出門替她......“
季九輕輕拍了一拍腦門道：”確實忘了。“
”我先陪你去趟飾品鋪子，給她選個手鐲或者髮釵之類的。“
”總不能出來一趟空手而回的。“
”聽你的就是，這些事情你比我懂。“
我跟季九一路進了家顧客稀少的鋪子，在裡面選了一個價格適宜的鐲子，因爲季九不願意送髮釵，我才知道西蘭的習俗髮釵是有某種特殊含義的。
其實這習俗，各地都有，只不過這裡的更強調一些。
出了鋪子，纔是我這一趟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現在，去哪裡？“站在人流穿梭的街道路口邊，季九低頭看了我一眼道。
”跟我走，就是了。“
我先邁腿朝着昨日來的方向走去，幸好一路上我反覆撩開車窗簾子看過，也仔細記了每個拐彎的路口。
”這是要去哪裡？“季九問我第二遍了，我連連搖手閉了閉眼回憶道，”你別打岔啊，我靠着強記的。
“免得我記錯了。“
季九跟着我在虞州的大街上穿梭，拐過第三個路口的時候，他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看着我道。”你怎麼沒犯路癡的毛病了？“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我在努力當中麼？況且，要看我記的是什麼事。”
”不想跟女人問路，以免節外生枝啊。“
離城門口慢慢近了，季九跟着我拐彎最後一個岔路口的彎，恍然道：“我說怎麼一直往城外走。”
“可是。再走就是出城的路了，雖然我也想着能擺脫那支隊伍，但是非常時期不是還要靠着她們帶路才能順利到國都麼，你現在出城，能隨便出得去？”
“誰跟你說我要出城，我就是來城門口看看的。”
季九訝異道：“城門口有什麼好看的？”
我在他面前站定。帷帽掩去了面容。
我皺眉道：“我來，是想確認一件事情，我昨天經過的時候，偶然見到了一個人。”
我的目光在街道兩旁打轉，看到一家茶樓。帶着季九走過去。
在門口我伸手對着他攤開道：“你有錢的吧？”
“我們現在要去喝茶，先確認你身上帶着錢，再進去，否則要是身無分文，被人截留住了驚動旁人可不成，我就只好另想法子。”
“跟你出門，我能不帶錢麼？”
“有道理。”
......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我能見到城門口進出往來的所有人。
“這裡不錯。”我滿意的點頭，對着跑堂道，“一壺花茶。還要幾樣你們茶樓拿手的點心。”
虞州比起恆城來，大街上走動的男子要多得多，所以跑堂也沒有意外的神情，很快就按照我的要求上來了茶水跟點心。
我跟季九悠閒地坐着慢慢喝茶吃點心，可是一雙眼睛始終盯牢城門口進出的方向。
“你有要找的人？”
季九觀察我的模樣，低聲問了我一句。“你剛纔說昨日進城見到了一個人，你說的這個人。對方是你的朋友？”
我搖頭道：“肯定不是，他壓根就不認識我。“
我看着季九挑了挑眉道：”但是機緣巧合。我跟他見了一面，我這個人，一貫是不太能記住陌生人長相的。“
”其實也是巧合，這個人偏偏讓我有點印象。”
“我今日來這裡，就是碰碰運氣，也算......守株待兔吧。”
季九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按捺了一下，還是沒問我下一個問題，倒是開始跟我一樣，目光轉向城門口進出的人身上。
虞州城中那個設在城門口的徵兵點比起昨晚我見到的，要更加熱鬧一些。
這是顯而易見的，昨兒的時辰已經晚了，今兒日正當頭，所以人多是不稀奇的。
季九跟我一起，等待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半時辰了。
我依然耐心悠閒的等着，他卻帶了幾分焦躁。
人在做自己不確定，不清楚目標的事情的時候，往往耐心會很有限，他能安靜陪着我等上一個半時辰，代表他已經是個足夠沉得住氣的人了。
我不跟他解惑，眼光也無暇顧及旁人。
這趟出來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城門口那邊。
算算時辰，城門口的人流有了大幅度的減少，因爲眼下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我見到巡城駐守的衛兵隊也開始換崗輪流去吃飯了。
有了片刻的空閒，我轉頭對着季九笑道：”爲難你了，等那麼久都沒有收穫。“
桌上的碗碟內，點心已經吃空了三碟，剩餘的一份是味道最差的一種。
“談不上爲難，可是你最好告我一聲，到底等的是什麼人。”
我擡起頭，目光凝結在他臉上，低聲問了一句：“季九，虞州城的徵兵應該是跟西蘭各處一樣的對吧？”
他點了點頭，眼中疑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