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衍之望着她的背影繞過小路，一直往蓬萊閣的方向走去。
那抹身影在轉彎處消失，直到徹底看不見她了，賀衍之才慢慢轉身。
他的腳步輕快，臉上更是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在晚霞映照下分外清俊動人。
夕陽終於沉了下去，寒風掠過，林中一片寂靜。
樹叢後，兩個藏了好一會兒的身影悄然走了出來。
她們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表情皆是震驚不已。
其中一人湊近另一個耳邊，低聲道：“你覺得皇貴君近來......是不是很奇怪？”
另一人被她這麼一問，同樣皺起眉頭回應道：”華裳，你有沒有發覺，剛纔我差點將皇貴君看成了另一個人？“
先前說話的那位彷彿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變，語氣驚詫道：”莫非......是那位？“
”原來你跟我有一樣的感覺，“齊齊交換了一下眼神，那人似乎鬆了口氣，”華裳，你說既然咱們都有同樣的看法，要不要找個機會跟陛下提起？“
”省省吧你，快點打消了這個念頭，“另一人左顧右盼，隨後扶額道，”上回蘇貴君還不是因爲說了那幾句話，觸怒了陛下，一下子就被打入了冷宮。”
“咱們跟在陛下身邊是知道內情的，這纔沒多久的事，你難道就忘了？“
”要不是近來，陛下操心着國師大人的病。蘇貴君也找不到機會上位，“說話的人脣角動了動道，”清思殿那冷清的地方。不知要住到何時！“
”你別說啊，蘇貴君還真是會審時度勢。“語氣中帶了淡淡欣賞的口吻，“懂抓住難得的機會。”
”華裳，你我幾時有人家一半兒的聰慧，“那人語氣中充滿了感嘆頓了頓道，”咱們也不會這麼多年都只能站在現在的位置。“
那人說話聲中充滿了羨慕，不加掩飾的豔羨。
”書房裡顧家那個小妮子。你看看她大姐，“說話的人眸光一瞥，遙遙望着遠處湖面道。”如今北地整個戰場都交託到了她手裡。“
”連上回賑災撫民這等大事，陛下也交給她大姐。“
”陛下對她信任有加，連書房這樣的地方都能讓其隨意進出，前幾日更是一直都將她帶在身邊。“
”何等器重啊。“那人語氣感慨道。”算起來，咱們可都是跟她大姐一批進的宮。“
”同人不同命，華裳，你要想得開。“聞聽此言，另一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機遇這種事，本來就要仰仗運氣的。”
”這開解的話，誰不會講？”
“可是說起來容易。真要想開也難啊，白日裡想得透透的。夜半夢迴想起了，心中總有道坎過不去。“
“你這是鑽了牛角尖。”
陰差陽錯，女帝身邊的兩個人原本是在林中閒逛的，想不到繞了一個圈見到了賀衍之，當機立斷掩藏了身影全程看完了這一幕。
“哎，剛纔跟皇貴君說話的那個小丫頭怎麼回事啊？倒像是跟皇貴君很熟悉似的，可是據我所知，他進宮之後很少有機會出去的。”
“哪來的舊識啊？”
“不是花圃的人麼，興許是去麟德殿送花的時候被皇貴君見到了，瞧她長相平平的，一般像這樣的，都掀不起大波浪。”
“不比那些狐媚子。”說話的人語氣篤定，帶着滿滿的自信道。
“這倒是，你說的有道理。”另一人同樣附和。
“華裳，你可曾聽清楚皇貴君靠近她時候說的話？”
“說得很輕，距離也遠，聽不大清楚，好像是皇貴君要她去麟德殿，多半是那邊缺了一個伺弄花草的人吧，花圃出來的還能做些什麼，最擅長不就是這個？”
“但是那個小丫頭，似乎進來沒多久，新到青芷手底下的吧？瞧着還挺面生。”
“這你就沒我清楚了，青芷之前手下的人，還是蘇貴君送去的。那個狐媚子，正事兒不幹，動了念頭覬覦國師大人，後來惹怒了陛下，青芷就找個理由將她打發了。”
“打發去了哪裡？”
“聽說是浣衣局！”
“啊，你說什麼？浣，浣衣局？”其中一個人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道：“真狠，那樣的地方，進去可是出不來了，只能等到幾年後放出宮。”
“別說掙不到銀子，連飯食都被剋扣呢，上回浣衣局有過鬧到皇貴君跟前的時候，結果處置了幾個管事，差點弄出人命來。”
“有什麼用，不過老實一段日子，過後啊......剋扣依舊。”
“你同情人家？”
”太慘了！蘇貴君底下，都是嬌嬌弱弱的美女，那樣的資質到了浣衣局，哎！“
”能怪誰呢？“說話的人冷笑道，”誰叫她動了不該動的念頭唄，國師大人也是她能宵想的？“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個兒搞不清狀況，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跟皇貴君說話的花圃新進宮女，你別看人家才進來，青芷能派她去麟德殿，一定是信任的很，這麼短時間能得到花圃管事的信任，沒準人家進宮前就擅長這個！”
“你忘記大前年替陛下裁衣那位了？家中幾代人都專研此道，她從小就耳濡目染，也是一來就分過去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啊，”說話的人語氣中帶着猶豫，“關於這件事，難道咱們一點都不跟陛下提起？”
“華裳，我勸你，你一個字都不要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個宮女而已。”
“你要聽我的話，否則生出事端來，不光是陛下，連皇貴君可能都會遷怒到咱們身上的。”
“陛下馬上就要跟國師大人一起去北地了，咱們兩個人未必會跟去，要是留在了宮中，到那個時候，皇貴君宮中獨大，他看咱們不順眼，那就完了！”
“華裳，你要聽我的，切記！”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們兩個人倒是並排着走了。
這一回，纔是真的走了！
樹上的人看看終於徹底冷清下來的林子，在樹枝間伸了一個懶腰，腦袋枕在手臂上嘟囔道：“這宮裡，真是沒法呆了，還能不能愉快的過日子啊！”
他如飛鳥一般在林中掠過，帶起了一陣晚風。
......蓬萊閣偏門口，青芷正焦躁不安的等着我的到來，遠遠看到她在樹下不停的來回走動。
我趕緊跑了過去，青芷眼前一亮抓住我胳膊道：“總算回來了啊？小菱！”
“青芷姐姐，”我愕然道，“出了什麼事，你爲什麼要在偏門口等我？”
“難道宮中有人來查花圃內的人數麼？查到我不在，以爲我跑啦？”
“想哪裡去了！”青芷雖然面帶憂色，忍不住還是被我逗笑了，”你倒是想跑，可是咱們都是國都衙門有備案的，名字都記錄在冊的。“
”你要跑，也得跑得出去啊。“
我心說，姐姐......未必啊！身份難道不能造假？！
“說正事。”青芷壓低聲音沉下臉道，“小菱，出事了，蓬萊閣那位，不曉得怎麼回事，要咱們花圃派一個人到主樓去。”
“你說什麼？”我嚇了一跳，忍不住提高聲音道，“就今天我走了以後發生的事麼？”
“小菱，姐姐對不住你啊。”青芷眸光在我身上掃了掃低頭道，一瞬間讓我產生了很糟糕的預感。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心中閃過好幾個念頭，鎮定了情緒問，“姐姐請說。”
“哎，國師大人說了要我過去，你不曉得陛下啊，“青芷的臉上帶着後怕的表情，看來真是被女帝嚴重嚇到了，看得我都揪心。
”陛下，我從來都沒見過她那個樣子。”青芷握住我胳膊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道。
她低下了頭，爲難地道：“這不是怪我多嘴麼？國師大人提到這段時間讓咱們費心了，我隨口提了一句，說是非我一人的功勞，花圃內的人都有助力，上回的草藥還是你採的。”
“結果，國師大人就改口了，說他思慮不周，我是花圃管事，直接調去主樓不大好，就讓我提到的人頂替我去。”
我怔怔的看着青芷。
“姐姐，你不是一直很想去主樓？”我回過神，側眸看了青芷一眼，對着她詫異道，“他讓你去，不是正好？”
“你上回還跟我提過呢，想去主樓看看，都沒機會見到國師大人的正臉，這不是給了你機會麼？”
胸中糾結着難以言說的情緒，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我脫口而出道。
青芷臉紅了紅，低下頭並未否認：“小菱，我是想去，可陛下那一關過不去，我要是真去了，怕是......”
“小菱，”青芷自悔失言，拉住我胳膊忙忙的道，“我並非是說你去了就不關我的事，不瞞你說，我後悔的不行，爲什麼先前要多提那一句。”
“姐姐，換成我也會提的，誰能想到國......國師大人的心思，還以爲他要賞賜，一般宮內的人都不敢獨佔了功勞的。”
“小菱，你真是懂我，我當時就是那麼想的。”青芷的語氣如釋重負。
“非我懂你，姐姐，換成誰都會這麼想......後頭的事情料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