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份《東亞時報》上,赫然是名謙與日本人握手的照片,還被打上中日親善的標題放到了頭版頭條上,一時間勞動黨賣國的謠言塵囂直上,讓孫璇的政治工作非常被動。
好在名謙在官面上只說了和平共存,互相尊重一類的套話,並沒有留下什麼話柄,加上勞動黨的工業品在華南範圍內基本上已經驅逐了日本商品,這張照片沒有引起大規模的學潮運動,讓孫璇重重舒了一口氣。
當然,只有一小會而已。針對名謙提出的中日共存方案,日本內閣竟然提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對策,史稱“夢幻七條”。
一、中國承認日國在南滿洲及東部內蒙古享有優越地位;
二、兩締約國互相約定,將柳州鋼鐵公司作爲兩國合辦事業;並允如未經日該國政府之同意,所有屬於該公司一切權利產業,中國政府不得自行處分,亦不得使該公司任意處分;
三、所有屬於柳州鋼鐵公司各礦之附近礦山,如未經該公司同意,一概不準該公司以外之人開採;
四、中國中央政府,須聘用日本人,充爲政治財政軍事等各顧問;
五、須將必要地方之警察,作爲日中合辦,或在此等地方之警察署,須聘用多數日本人;
六、粵漢鐵路、黔桂鐵路由中日合辦。
第七條沒有寫在條約上,吳名謙要娶一位日本夫人。
名謙徹底對日本人的智商失望了,這幫人腦子是不是有病啊?!我告訴你我現在有點實力了,只要你尊重我,我就跟你合作,幫你做點事情,就當交保護費。日本人的理解是,吳名謙是來求日本人的,他有不少好東西,趕緊搶過來。
拿到這份協議的時候,名謙就知道,戰爭無可避免,你永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跟一羣瘋子談判,而且還是一羣先天性交際不能的瘋子!名謙帶着微笑走了,不帶走一絲雲彩。
那天晚上,蘭機關的主要負責人都受到了土肥原賢二的接見,造化弄人,如果說藤井有什麼異於常人的話,那一定是他的人品!
“你說,你怎麼就能認識吳名謙的呢!哈!”土肥原高興的舉起清酒,來了個碰杯。
“一起練習劍道,就認識了。長官,昨天名謙來找過我。”藤井有些憂慮。
土肥原立即來了精神:“你說什麼?他找過你,他說了什麼?”
“他說,希望我與我叔父可以遊說內閣,訂立更寬鬆的和約,這份協議他很難說服國內接受。”
土肥原爽朗大笑:“你滴,經驗滴沒有!支那人講究坐地起價,就地還錢,如果你給他一份寬鬆的和約,他們一定會提出大日本帝國不能接受的方案,先要價,怎麼還價,還可以談!中國以前有個人叫做張儀,幫秦國討價還價,最終統一了中國,我們也是一樣!”
“長官高見,我明白了!”
“很好!,支那有工廠的地方只有四個,東北、武漢、上海還有柳州,最大的兩個是東北和柳州!只要這兩個地方抓在大日本帝國手裡,支那不足爲慮!”
藤井若有所思,忽然問道:“我聽說,赤黨去年的鋼產量是60萬噸,已經到大日本帝國的一半了……”
“哈哈哈,”土肥原嘲笑着看着他的學生,“當年清國,俄國比我們強大那麼多,還不是完蛋了嗎!我們大日本帝國最有威力的武器是精神!這是支那人永遠沒有的!”
在這間簡單的居酒屋裡,兩個人都笑了。笑得毫無顧忌的土肥原和笑得憂心忡忡的藤井健司。
藤井畢竟是近距離接觸過勞動黨的人,他心裡已經隱隱覺得,名謙這支隊伍已經脫胎換骨了……
1928年,經過數年打拼,蘭機關從勞動黨內部得到了經濟數據的部分資料。截止至年底,黔桂湘三省,粗鋼產量60萬噸,生鐵產量80萬噸,煤炭800萬噸,焦炭130萬噸,化肥3.8萬噸,硫酸19萬噸,純鹼12萬噸,精煉銅3萬噸,鋁5萬噸,汽車308臺,機牀0.4萬臺,水泥120萬噸。
雖然這些數字對日本來說並不算太大,但藤井還是從其中看到了恐怖的工業發展速度,不過幾年而已,還在打仗的勞動黨就弄到了這麼多的機器,還弄到了開機器的人,勞動黨控制的地方,學齡兒童必須入學,短短几年內識字率就提高到了50%以上,士兵、公職人員識字率100%,建設了兩座理工類的大學。可想而知,再過幾年是什麼光景?
他已經隱隱感覺到,對中國侵略的窗口正一點點的變小,消失,大正以來日本對中國的零敲碎打侵略已經不可持續,大陸問題的解決需要明確的方向,而不是一羣日本浪人在各地惹是生非。藤井將意見寫成了萬言書,請他的老師代爲上呈,藤井認爲,如果中國各個割據勢力統一起來,對日本將是莫大的威脅。
不過這份萬言書並沒有傳到內閣,因爲在此之前中國人自己就打起來了。
1930年4月,在一連串的陰謀陽謀和試探之後,閻錫山馮玉祥聯手對敵,發起了中原大戰,爲了拖人下水,馮玉祥不僅寫上了張學良的名字,而且還寫上了吳名謙的名字。
當然了,這注定是一條然並卵之路,一番昏天黑地的廝殺之後……除了盆滿鉢滿的勞動黨和東北軍得了實惠,中原大地打的是昏天黑地,所謂賊過如梳兵過如篦,何況是兵和賊交替的上呢。中原大戰留下了很多後遺症,除了國民黨內部的不和之外,河南的生產遭到了很大的破壞,多年未曾恢復,間接造成了後來的災難。
這場戰爭的後果之一就是日本人將目光轉向了東北,張學良入關整編西北軍,與老蔣平分天下,東北就暴露在日本人面前了。老貓枕着鹹魚睡,他能睡得安穩麼?就在東北軍南下的時候,日本人關東軍以石原莞爾爲首的瘋子們就開始謀劃着要製造“不測事態”。
而此時的蔣介石在收拾完閻錫山馮玉祥之後,最大的心病就是怎麼收拾人民軍。與往常一樣,開大會是不會解決任何問題的,國民黨的中央會議精神總是在小會上產生的。
蔣介石用那種志得意滿的表情掃視着席上的秘書,當年羣雄逐鹿,如今唯有他一人翦滅羣雄,橫掃天下,如今張學良不足爲患,只有一個勞動黨不服中央。
“赤禍猖獗,今日召集爾等即爲平定赤黨,當此赤匪、軍閥、叛徒與帝國主義聯合進攻、生死存亡間不容髮之秋,自應以臥薪嚐膽之精神作安內攘外之奮鬥;以忍辱負重之毅力雪黨、國百年之奇恥……惟攘外必先安內,去腐方能防蠹。”蔣介石慷慨激昂的講了一番大道理之後,示意他的秘書們,可以說了。
“委座,”最先發言的還是楊永泰,“咱要不算了吧。”
此言一出,衆人驚愕,楊永泰一直是最堅定的反赤人士,今天這句話真的是從他口裡說出來的麼?
“晚啦……勞動黨成氣候啦!”楊永泰長嘆一聲說道。
此時的勞動黨,正規軍三個軍九個師,預備役十二個師,總兵力不下三十萬,至少可以生產75mm山炮在內的各種輕重武器,可以生產雙翼機和坦克,在當時的中國只有東北奉天兵工廠可以相提並論。
除此之外,兵員素質,訓練水平,國軍無一項不是完敗,除了人多,蔣介石並沒有任何實際上的優勢。如果就這麼打起來,就會像一年前的十八里坡之戰那樣,被八百人民軍步兵放羊。楊永泰的眼光確實非常獨到,如果說一年前國民黨趁勞動黨剛剛將所有資源投入工業生產,尚未完成部隊換裝的時候還有獲勝機會的話,一年以後,機會已經不大了。勞動黨與國民黨就像兩個上下樓梯的人,剛剛還是仰視,轉瞬之間就已經變成俯視了——勞動黨正在上升,國民黨正在衰落。
“楊先生的意思是,我們打不過?”蔣介石問道。
“只能靜待時機。”
“八十萬對三十萬,這樣都打不過,要你們何用?我意已決,開戰!”蔣介石狠道。
在場的將領面面相覷,中原大戰剛剛打完,急需休養生息,在這個時候向勞動黨開戰,實際上是非常不明智的。但蔣介石自有妙計,他憑的就是外援,準確的說是德國軍事顧問團。要說德國人也是相當的敬業,面對國民黨軍這種爛攤子,真的兢兢業業搞起改造來。德國軍事顧問團經過一段時間的視察,得出了一個基本結論:以國民黨的軍事工業能力,建立一支德國標準的步兵部隊是不靠譜的,只能建立亞等“輕步兵”。
這種輕步兵的標準是,大部隊移動時以鐵路來運輸,使兵員可快速集中到戰場邊緣。不倚賴重炮、戰車等重型裝備,而是靈活機動地使用自動武器作戰。能夠與若干戰車與炮兵單位配合,進行協同作戰。
這個結論一出來,國民黨將領大吃一驚,這說的不就是人民軍嗎?!德國軍事顧問魏採爾對此不置可否,這個框架是第一任德國軍事顧問馬克斯·鮑爾定下來的,魏採爾在實踐中驚奇的發現,鮑爾定下來的框架竟然是如此適合中國的實際情況。馬克思·鮑爾是在獨立思考的情況下得出這套框架的,而人民軍是在實戰中得出這個結論的——英雄所見,畢竟略同!
但遺憾的是,鮑爾意外身亡,繼任者無法理解鮑爾的思路,幾經波折國軍的編制思想一直定不下來。從1929年的“空地協同作戰”,到1930年的“大規模步炮與空軍聯合作戰”,德國軍事顧問團的思路一直徘徊在德國式的遠距離作戰思想上,拼命加強國民黨軍的不接觸打擊能力,通過大量進口德國武器,蔣軍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成爲除東北軍之外,遠距離火力最強的一支軍隊。並且機動性大大提升,在內戰中屢屢奪得先機。
但這種以火力投射爲主的軍事思想在中國卻是水土不服,中國軍隊的火力密度跟歐洲列強完全是兩個檔次,中央軍在對抗西北軍時還可以秀一把裝備優勢,到了中原大戰對抗閻錫山的時候,炮兵優勢不再的中央軍損失慘重。可以說,當年的中國無論是哪路軍閥,戰鬥力的差距主要是遠距離火力的差距,在近距離上大家都是步槍和刺刀,最多不過是毛瑟手槍。由於當年軍閥部隊普遍缺乏近戰的勇氣,因此近戰的問題很長時間內沒有得到重視。
但是這個漏洞最終被人民軍抓住了!刺刀突擊出身的勞動黨人民軍,用驚人的勇氣把近距離戰術發揮到了極致,尤其擅長夜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無論對手有着怎樣的數量優勢都無法抵擋人民軍刺刀的寒光。在淒厲的衝鋒號中,人民軍士兵像着了魔一樣衝鋒,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槍林彈雨,直到最後一個人倒下,人民軍士兵纔會停止前進。這種zerg一樣恐怖的衝擊場景在無數個夜晚將無數的對手打得精神崩潰。這種感覺,蔣介石不知道,唐生智是知道的,不過一生迷信的唐和尚已經在1930年的中原大戰中因爲迷信投了馮玉祥,又因爲迷信被一位叫楊虎城的人打得丟盔棄甲,目前旅居國外。國民黨軍中就在沒有什麼人直面過人民軍的恐怖了。
蔣介石的自信另有一部分來自於一份情報,根據戴笠的內線報告,吳名謙此時不在國內,他在1929年10月之後就帶着隨從從橫濱港去了美國,至今未歸。根據蔣介石的封建社團經驗,這叫做羣龍無首,恰是開戰的絕佳時機。馮玉祥輸光了底褲都不肯出國,吳名謙隨隨便便就自己出國了,那還不是勞動黨出了內亂嗎?此時不打更待何時啊!
1930年10月,就在勞動黨忙着挖榆林基地,忙着實驗新型戰鬥機的時候,蔣介石糾集三十萬大軍從湖北、江西、安徽向勞動黨根據地發起進攻,徹底撕破了臉皮。當然,只是撕破一部分,由於在1927年清黨的時候就已經言明,勞動黨合法存在,此時不好自己打臉,就以不服從中央,違法亂紀爲名,加以剿滅。
“違法亂紀……”孫璇搖搖頭,蔣介石這個藉口也太直白了吧。“軍事的事情,我不懂,李德勝同志,你怎麼看?”
李德勝嘿嘿一笑:“不知天時,不知地利,不知人和,有什麼好說的。”
孫璇眉頭皺了皺,在名謙的調解下,她已經與李德勝統一了思想,消除了誤會,但李德勝這種自信的笑容她還是有些看不慣。一個名謙也就算了,你李德勝也來裝神弄鬼。“你說吧,時間寶貴。”
“現在已經是11月,過不了多久就要入冬,秋收已畢,有利於我堅壁清野,不利於敵野戰宿營,加上天寒地凍,士卒必定多病。此天不利也!湖南,北有岳陽扼守咽喉,東有羅霄山脈橫斷,沒有現成的公路,兵力也很難展開,此地不利也!至於人和,哈哈!蔣家王朝內部不穩,嫡系想着消滅雜牌,雜牌想着消極避戰,我看那,打完還能趕得上你的喜酒!”
孫璇一陣紅暈,自從劉志陸之後,這個問題她一直沒有考慮,直到劉濤濤將這個警衛員送到她身邊。孫璇喜歡帥哥,勞動黨內人人皆知,只不過沒想到真的來了一出姐弟戀而已。歷史確實跟蔣公開了一個玩笑,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裡,他不僅惹了一個猛人,而且惹了一個女人,後果……那是蠻嚴重的。
蔣介石只看到了名謙出國,但是卻沒有去想,爲什麼在他翦滅羣雄,獨步天下的時候,名謙敢於出國,又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名謙選擇親自辦理。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蔣介石畢竟只是一個二流領袖,能看一步已經很不錯了,大部分時候他都是閉着眼睛走的。名謙去美國的目的他做夢都沒有想過。
1929年,華爾街哀鴻遍野。
災難性的暴跌掃蕩了整個世界,去美國抄底,這纔是名謙的目的。當然,蔣介石並不知道勞動黨在美國有個一個分舵,更不知道在此之前名謙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必然出現的暴跌,史蒂芬先生的金融賬戶在1929年9月由購買股票做多轉爲融券做空,幾乎所有的公司資產都投入到這一場豪賭之中。
當名謙來到美國的時候,一切已經成爲定局,他來的目的是帶着苡萱聯繫美國友人,爲勞動黨招募一批美國工程師,如果可以,他還要用賺來的銀子把一大批工廠搬到中國去。1930年的美國,失業率高達34%,滿街都是骯髒的流浪漢,企業紛紛倒閉,領取救濟的人排成一條長龍,不僅沒有牛奶,而且沒有面包。
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好的抄底時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