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的農曆新年，比往年來的稍晚了一些。
名謙的心情那是相當的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他終於可以不用擔驚受怕，有時間陪陪老婆逗逗孩子，還可以在各國公使面前裝裝b。自從人民軍將日軍打出北部灣地區之後，英法美這三個亞洲地區霸主都通過各種渠道要求與勞動黨保持非正式的領事聯繫。
爲什麼是非正式的呢？因爲南京政府還沒有倒臺，太過直接的話以後不好說話，畢竟南京政府的幾十萬中央軍仍然處於攻勢，勞動黨還不一定能挺得過這一關。
那爲什麼還要建立領事級聯繫呢？因爲列強們都不傻，勞動黨能把日本人趕出去，那就是有能耐，即便是爲了防止這股勢力偏向蘇聯，列強也是要聯絡一下的。美國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東南亞整體被蘇俄赤化，然後拉入到他的勢力範圍裡。除了美國人，最緊張的要數法國公雞了，作爲印度支那的統治者，法國人實際上在越南的殖民者並不多，更多的是依靠當地貴族進行統治，印度支那共產黨這麼一鬧，法國人的統治岌岌可危，不斷的在這片叢林裡消耗本來就不富裕的國力。
勞動黨接到的新年賀詞就是從法國領事那裡開始的。
外交嘛，就是用最禮貌的語言說出最骯髒的內容。
眼前這位坐在古色古香的紅木椅子上的男人就是法國領事，這位藍眼睛大鬍子，高高的帽子遮住額頭的男人表情有些不高興，當然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坐的椅子也是用越南紅木加工而成的，恐怕會更不高興。
他不高興是有理由的，作爲一國領事，自然需要點尊重，咱叫做面子，可勞動黨派來的這個人就很不給面子。胡必成，不知何德何能，竟然接替了孫璇在對外部門的工作，根據這位中國通的事先了解，這個胡必成原來是南寧市衛生局的，主要工作是安排清掃街道，清理下水溝和公共廁所。好吧，用簡單點的話說就是——他是個掏大糞的頭子。
掉價！太掉價了！堂堂法國領事，好歹他也是個貴族啊，那是紳士啊，你勞動黨派一個掏大糞的來接待我，你這不是侮辱世界第三大國嘛！
領事先生很不高興，不高興歸不高興，素質還是要有的。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他也不能明說不是。互相寒暄一番還是需要的，遞上賀詞之後，法國領事以私人身份向胡必成贈送了一瓶法國生產的香奈兒香水。
法國香水暢銷世界，這種禮物也沒什麼奇怪，可法國領事他是要找茬的，遞上香水補上一句說明：“在法國連農夫都用他掩蓋農肥的味道。”
胡必成聞言呵呵一笑，回道：“多謝領事先生，我們也爲您準備了一份禮物，不過要您親自去體驗。”
領事習慣性的問了一句：“什麼禮物？”
“我們廣西有眼神泉，常年溫暖，附近村民百歲以上老人極多，都是拜他所賜，聽說領事先生很久沒有洗澡，正好試試。”
領事一口水差點吐了出來，現在他才發現，眼前這個勞動黨第二嘴炮不是浪得虛名的！法國人不洗澡是出了名的，路易十四一輩子就洗了三次澡，出生一次，大婚一次，駕鶴一次，你想想法國香水那能不技術精湛嗎？
領事稍微壓抑住自己的怒氣，掏出一打照片，開始說文明的話。“據我所知，你們在不斷的向印度支那地區的暴亂分子提供武器和物資上的支援，我想向貴方覈實這一情況。”
胡必成微微一笑，果然是來者不善，法國人是有備而來的。“據我所知，貴國也向我國的雲南和廣東地方政府出售火炮。”
領事手掌刷的一下握成拳頭，壓抑着怒氣說道：“我們是政府與政府之間的貿易，將武器提供給暴亂分子是國際秩序所不能容忍的！”
胡必成淡然微笑：“領事先生，我必須向您解釋，我們對外武器出口從來都是負責任的，從未向身份不明的人提供武器，您出示的照片中，確實是我們製造的‘小米’衝鋒槍，不過從槍號上看，是出口版，根據我們的記錄，購買者是美國人，目的地也是美國。”
領事一看那份銷售記錄，馬上暴跳起來，連貴族身份都顧不上了：“尤里·奧洛夫！他是個流氓軍火商！你們怎麼可以把武器賣給這種走私販子！”
“領事先生，我必須提醒您，貴國的軍火走私份子多次被我國政府抓獲，連護照都沒有，奧洛夫先生好歹還有美國護照呢！”
“你的意思是，貴方不打算停止向我國的暴亂分子提供武器咯？”
胡必成面對這種威脅毫不在意，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們的衝鋒槍暢銷世界，從舊金山到馬尼拉都有黑幫分子在使用它火併，但美國政府沒有向我們抗議，因爲美國公民購買槍支是合法的，至於他運到什麼地方去，不是我們管轄的範圍。領事先生與其向我們抗議，不如整治好海關的腐敗，那樣不就運不到貴國去了嗎？”
“你……”法國領事鬍子一晃一晃的，這是吹鬍子瞪眼，氣瘋了的徵兆。
“哦！對了。”胡必成笑道，“領事先生可以考慮進口我們的衝鋒槍，我們一年的產量才一萬五千支，你們都買走了，不就解決問題了嗎？我們是論斤買的，10美元一斤，差不多是送給你了，湯姆遜還要147美元一支！我們連他一半都不到。”
領事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是啞口無言，法國確實想過裝備衝鋒槍，早在一戰的時候，拿着步槍的法國士兵就被德國暴風突擊兵打得媽都不認識了，一戰結束之後，法國人就動了研發衝鋒槍的念頭。可惜啊，法國人浪漫鬆散，國防軍的武器更替計劃一直沒能實現，紙面上的機槍、半自動步槍、衝鋒槍三大件，最後只有哈奇開斯1922型輕機槍被飢不擇食的蔣介石買走，其他兩樣根本就是連影子都沒有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什麼換裝計劃了。到了1933年，希特勒上臺，歐洲風雲突變，法國人這纔想起來自己連根打狗棍都沒湊齊，這下子可是臨時抱佛腳，弄得上下一團糟。
胡必成一言成讖，正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氣得法國領事渾身發抖，偏偏勞動黨剛剛弄死日本人，他受命來交好，還發作不得，氣悶之情可想而知。不過，這位貴族領事轉念一想，小米改進型是一種很成熟的產品，已經使用了四五年時間，期間數次小改，從發射毛瑟手槍彈到人民軍51式鋼芯彈的型號都有，改成法國人的7.65mm手槍彈也不是不可以的。正好法國人花了十幾年時間也沒搞出衝鋒槍來，聖·艾蒂安兵工廠（mas）現在還在繪圖板上呢！面臨希特勒上臺，德國民族主義擡頭壓力的法國人，如果可以買入這款槍的專利，對法國步兵的裝備是一次革命。
既然是這樣，領事當即決定，順水推舟，希望可以觀看人民軍衝鋒槍的表演。
高傲的法國公雞看中國人的武器演示，這還真的出乎意料之外。“小米”衝鋒槍1932年產量一萬五千支，定型之後，總產量不過五萬支左右，加上前期的老舊型號也不夠人民軍擴建使用。要知道人民軍擴充爲10個軍級單位，每個軍兩個師共計3萬人，如果按照每個步兵班一支槍計算，僅20個重裝師就需要3萬支衝鋒槍，這還不包括另外12個輕裝師的裝備量，如果扣除戰場消耗，實際上供應非常緊張。所以尤里·奧洛夫可以從勞動黨這裡買到衝鋒槍當然不是因爲他的美國護照，而是因爲他是瓦良格公司的僱員。也難怪法國人會懷疑，這種衝鋒槍在市場上可是非常緊俏的，而印度支那共產黨卻可以幾百上千的買到。
法國領事參觀的“小米”是何華輕武器設計局最新改進的版本，1932年量產，除槍管由柳州兵工廠製造外，其餘零件一律使用衝壓和壓鑄件，可以在普通工廠甚至作坊裡製造。新槍爲了減少鋼鐵用量，槍托部分由金屬拉桿改爲毛瑟手槍一樣的木質槍托，握把也改爲金屬骨架加木質結構。採用30發弧形彈夾或者70發彈鼓，火力更爲兇狠，射速也從500發每分提高到700發每分，這兩項改進都是根據戰士們的實戰經驗而來。原來的“小米”是精英武器，只裝備龍牙、偵察兵這些精銳部隊，他們通常使用點射殺敵，所以20發彈夾基本夠用，500發每分的射速也方便控制射擊節奏。但隨着“小米”的平民化，擴軍之後入伍一兩年的新兵也開始用上衝鋒槍，情況就變了，這些人槍法遠遠不達標，而且遇敵緊張，20發子彈一下子就打光了，而500發的射速也會導致他們在有限的幾槍裡打不中活動目標。圍繞這些新手的改進也就勢在必行了。
這種使用51式鋼芯7.62手槍彈的“小米”由於護木呈紅色，重量也較輕，被人民軍戰士稱爲“紅米”，極受歡迎，印度支那共產黨不惜用各種奇珍異寶來交換這種武器，包括橡膠樹種子、水稻良種這些法國人明令禁止出口的物品。
法國領事只一眼就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紅米”衝鋒槍射手將一個70發彈鼓壓進槍身，手掌略有些彆扭的握住，這個東西人性化不太好，不過這點印象很快就會灰飛煙滅，射手將護木抵住腰，對準25米外的靶標掃射，只見3mm厚的鋼靶火星四濺，鋼芯彈像紙片一樣將靶標撕碎，隨着槍口焰的跳躍，僅僅數秒鐘之內，70發子彈全部噴出，彈殼叮叮噹噹的落到水泥地上。射手拿起一個彈鼓，嘩啦一下撥動卡筍，空彈鼓自由落體，子彈瞬間上膛。這一次是抵肩射擊，只見射手臉上的肉像波浪一樣有規律的震動，有點隆起的肚子一顫一顫的，不過他手中的槍卻始終沒怎麼移動，直到最後一發子彈打光爲止。
“紅米”的槍管已經微微發紅，開膛待機的槍膛裡也冒出嫋嫋白煙，短時間內發射140發子彈這已經是這款衝鋒槍的極限了，再打下去就算不炸膛，槍肯定也報廢了。射手等槍膛稍稍冷卻，便將防塵蓋蓋好，這個裝置同時也是保險，如此一來就不用擔心塵土進入槍膛和走火，這一點對中國這種環境非常重要。
法國領事幾乎當場就決定購買——
100支。以私人的身份。
100支這個數字相當蹊蹺，如果是作爲軍事用途，100支顯然太少，如果是用來測試或者給法國政要表演，100支又太多了。而且法國領事居然看出來彈鼓可能的貓膩，只訂購了彈夾版本，打包就給帶走了。
不過勞動黨的疑惑很快就煙消雲散了，這位貴族領事買走這批衝鋒槍的第一用途是裝備自己的私人衛隊，然後纔是把幾支樣品送給法軍去鑑定鑑定。什麼國家民族，什麼帝國利益，都不及他的命重要。要說也是羅三炮在越南鬧得太過分，把國內的武工隊搞出了越南版本，每到夜裡，越南特攻隊就滲透到城市裡殺戮封建貴族，這種“恐怖主義”行爲讓法國人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有些官員主動與游擊隊達成協議，花錢買平安，地方政府的警察局長居然給游擊隊交保護費，這也算是千古奇聞了。
在那個新春，勞動黨忽然有了一種萬邦來朝的錯覺。
不過名謙很清晰的知道，這僅僅是列強兩頭下注的伎倆而已。在他的歷史位面，美國人在支持蔣公抗日的同時也沒忘記和中共接觸，現在他們剛剛打退日本人，這點走訪算得了什麼。恐怕英法更擔心的是由於廣西南部甘蔗田遭到破壞，白糖減產的事情，當年的廣西糖產量從600萬噸銳減到400萬噸，結果就是歐洲市場的白糖價格上漲30%，荷蘭人在東南亞的殖民地原本滯銷的糖漿一下子暢銷了。連名謙也沒想到，這筆橫財竟然在荷蘭殖民地引發了一次嚴重的政治鬥爭事件。當然這是後話，現在名謙思考的是怎麼推進下一個五年計劃。
1932年中旬結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勞動黨抓大放小，抓重放輕，勒緊褲腰帶投資重工業，除了繼續加強柳州鋼鐵中心，還在湘潭新建了一個鋼鐵中心。四川貴州海南的鐵礦石源源不斷的通過河流和鐵路轉運到這裡，加工成鋼鐵。1932年，柳鋼產量110萬噸，湘潭鋼鐵產量30萬噸，這個數字雖然比不過日本人侵佔東北後的鋼產量，但差距已經不是天壤之別了，而同時期的黨國……連漢陽鋼鐵廠都沒能恢復生產，統治區內鋼產量是——3萬噸。
就鋼產量這一條，名謙清楚的意識到，蔣介石的寶座無論如何是坐不穩了。要不了多久，剛剛出廠的東風迫擊炮就會用鋼雨把國民黨抄襲德國人的步兵戰術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勞動黨高度集權的組織力把根據地內的人力物力像機器一樣分配，每一個人都是這部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生絲生線、人造絲、造紙、水泥、麪粉、鋼鐵、煤炭、硬鋁，勞動黨政權將35個重要基礎工業全部納入計劃，不惜工本的投入資金，靠着外國技術的幫助，愣是把基本工業基礎給砸了出來。
雖然在外國專家的眼裡，勞動黨搞出來的那些都是不合格產品，但有總比沒有強。名謙說服治學嚴謹的陳獨秀，不搞大學精英教育，而是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大建中等職業學校，快速積累技術工人，然後再讓這些有一線經驗的人去考大學。國民黨政府經常嘲笑勞動黨四省兩大學，都是一羣沒文化的土包子。然而，人民軍每將一個地方納入紅色版圖，幾乎馬上就會組織適齡兒童入學，年齡稍長的男子必須補課學習，成人則要上夜校掃盲。來學校學習的學生，一律管吃管住，這對貧窮的老百姓來說非常有吸引力，義務教育實行之後，男生入學率幾乎是100%，女生的入學率在12歲之前也能達到95%。
短短十年間，勞動黨基礎教育終於造就了百萬產業工人，完全改變了社會生產結構。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教室裡傳出“社會主義好”的讀書聲，這塊地方反動派就再也無法復辟。
在那個新年，名謙第一次感覺到，即使現在自己死掉，這場革命也不會終止。
中國人聽天意，而人民就是天，紅色的人民就是紅色的天，赤色紅星一旦升起，赤潮必將捅破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