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念生握着竹簍子，只瞪了赤霞一眼，冷着臉哼一聲便走。
赤霞捂着肚子，見他竟完全不理會自己，心中如何不怒，回想自己初入鬥墨軒時，被這小少爺捉弄的情景，那時她雖有蘭媽媽做後盾，但只是個未等丫環，向來是不受人待見。這小爺又是老爺夫人眼中的寶貝，即便她再是生氣惱恨，也不能把他如何。
但現在可不同，她如今肚裡可是懷了老爺的種，找了算名瞎子算過的，是個少爺呢，等將來腹中孩子落了地，她便是老爺的十四姨娘，是面前這孩子的庶母！
到時候府中衆人都得尊稱她的孩子爲一聲“小少爺”纔是。
赤霞冷哼一聲，瞧着立在謝念生旁邊，絲豪懼意也沒有的巧蓮，就朝旁邊的婢女打了個眼色。
婢女頓時會意，跨前一步就抓住了謝念生，“小少爺，你衝撞了十四姨娘，十四姨娘是你庶母，你需得向十四姨娘道歉纔對！”
又指着巧蓮怒道，“你是怎麼服侍主子的？小少爺不懂事，你這做下人的也跟着不懂事嗎？
白清水遠遠立在一株花樹後頭，都忍不住想扶額。
看那丫環面生，但她對赤霞的唯護，想來是赤霞的熟識，能如此大膽竟敢挑畔謝念生這位小爺的，不是當真後臺足夠大，那便就是個初入府的愣頭青。
她一時抱了一股看好戲的態度，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而謝念生那廂初始一愣，想着大約是這段時間他太聽話了麼？爹爹何時有了個十四姨娘？他怎麼不知道？
他望望一臉緊張，跨步將他護在身後的巧蓮，嘴巴一扁，敞開嗓子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白清水嘆息一聲，這小爺平日裡瞧着倒是囂張跋扈得緊，不曾想只被這麼吼上一句，竟就嚇得大哭起來了？
赤霞一見謝念生哭，也怔了一怔，這可不像這位小爺從前的性子。
白清水在遠處眼見着謝念生越哭越厲害，已然是到了吼哭的地步，那淚珠子更是撒了一地，只差沒有躺到地上打兩個滾了。
她心中一急，忙跑出來，急道，“小少爺，這是怎麼啦？”
謝念生一見到她，就張着雙臂求她抱抱，白清水就只好俯下身將他抱起來，竟然哄也哄不住，只好一邊哄一邊對赤霞道，“赤霞姑娘何必如此，小少爺年歲小，只是玩得起興，不小心撞着了你，又不曾將你撞得有多重，你這樣斥責他，若是將小少爺嚇着了可怎麼辦……”
赤霞氣得咬牙，正欲斥責白清水時，就聽一個婦人的疾呼聲傳來，“念哥兒，孃的念哥兒，你這是怎麼啦？哎喲我的乖兒，爲何哭得如此傷心……”
幾人一回頭，就見謝夫人急急而來，行至白清水面前，一把便將他從白清水懷裡接過，心肝兒、寶貝兒的喊聲不迭。
巧蓮不待謝夫人問，已經開口解釋道，“今日奴婢與青水帶着小少爺來園裡撲蜻蜓玩，小少爺玩得開心，不料赤霞姑娘突然跑了出來，小少爺一不留神將她撞了一下，小少爺人不高，連她的腰都沒到，撞得並不重的，只是稍稍的閃了一下。但赤霞姑娘卻非得揪着小少爺不放，叫小少爺給她道歉。”
謝夫人就狠狠瞪了赤霞一眼，“你是何人？竟敢叫主子向你道歉，你膽子倒是不小！”
赤霞面色一變，她旁邊的丫環已經開口道，“回夫人，這位是赤
霞小姐，她眼下懷了老爺的骨肉，上回您見過的。”
謝夫人這才做出一副瞭然的神態度，卻是沒好氣的怒道，“原來是你，既然懷有身孕，你不在房中好好養着，跑到這園子裡來做什麼？園子這樣大，你偏要往念哥兒跟前來湊什麼熱鬧！”
白清水聽得暗自嘖舌，向來聽聞謝夫人護犢子，今日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這赤霞原是個未等丫環，不知是使了什麼手段，竟然爬上了謝老爺的牀。看方纔謝夫人見到她的反應，大約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將她當回事過，更遑論能有多喜歡她了。
後院裡的女人，若得不到嫡夫人的喜愛，即便將來擡了姨娘，依靠着老爺的那丁點喜愛，只怕日子也好不過到哪裡去。
“可不是。”巧蓮還在繼續道，“原本小少爺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侍候赤霞姑娘的丫環卻不依不饒，說赤霞姑娘是十四姨娘，是小少爺的庶母，還說什麼小少爺撞壞了他的弟弟……”
白清水就覺得巧蓮這位插刀教主果然不是白當的。
果然此話不說倒好，一說便如是火上燒了熱油，頓時就在謝夫人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指着赤霞道，“什麼十四姨娘？！你好大的膽子，老爺尚未說要將你納入屋中，你竟然就膽敢在府裡作威作福，以十四姨娘自居了？”
“夫 人……”赤霞一聽謝夫人之言，頓時就嚇得變了臉色，撲嗵一聲就跪了下來，急道，“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懷了老爺的孩子，奴婢是，奴婢是怕……”
“閉嘴！”謝夫人顯然是對赤霞厭惡至極，話都不想與她多說，只怒斥道，“馬上去叫十三姨娘過來將人領回去，叫她好好看着自己屋裡的人！”
一旁的丫環一聽聞，拔腿便去了，只赤霞還唯唯喏喏跪在那裡，發着抖道，“請夫人饒命……”
“你現在懷了老爺的種，誰敢要你的命！”謝夫人滿腔都是怒火，卻又不屑與她爲難，只喝道，“趕緊起來吧，省得回頭又去老爺跟前告狀，若是害你跪傷了膝蓋，咱們念哥兒小小年紀，可擔待不起！”
“夫人……”赤霞都快要哭出來，被身旁的丫環撫了起來。
而謝夫人臉上那厭惡的表情竟是掩也掩不住，彷彿多看她一眼都像是污了她的雙眼似的，冷哼一聲，抱着還趴在他肩上抽泣的謝念生便走了。
白清水與巧蓮忙拔步跟上，離去前回頭看了赤霞一眼，卻正好瞧見她一雙黑眸含恨，跟淬了毒一般朝自己與巧蓮望了過來。
她皺皺眉，這個赤霞眼高於頂，行至如今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只是想來她通過此等手段上位，謝夫人顯然十分不喜。
據聞謝夫人身出名門，書香門弟薰陶出來的高傲性子，對於後院姨娘、通房丫頭一類，向來是視如草芥，跟個下人也沒有什麼區別，有時甚至還不如一個貼身侍候的下人。
看她方纔對赤霞的輕視，竟仿如與她多說一句，都要說髒了自己的嘴似的。
白清水不免心中有了幾分瞭然，看這情形，赤霞此番有孕，顯然是不得謝夫人的認可，即便將來誕下一個少爺，以後的日子只怕仍是不好過。
聽聞那十三姨娘亦不是個好相予的，她又是趁謝老爺宿在有孕的十三姨娘屋裡時與謝老爺一夜風流。
只是不知此番赤霞到底是自己偷偷引誘
的謝老爺，還是得了十三姨娘的默允……
白清水如此胡思亂想時，腳下亦是不停，跟在謝夫人身後，出了這園子，就往鬥墨軒而來，謝夫人一路安慰謝念生，一路責怪白清水與赤霞，“你們是小少爺的大丫環，小少爺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你們竟然都護不住，叫一個通房丫頭瞪鼻子上臉，小少爺要你們有何用！”
白清水與巧芝對視一眼，忙不迭告罪，謝夫人這才重重吐了一口惡氣，一擡頭，就見遠處有個人一襲長衫，身段風流，正負手而立，不知是在想着什麼。
赫然是謝楠生。
“楠哥兒。”謝夫人就喚道。
謝楠生回過頭來，見到幾人，微有些發怔，行上前來，將趴在謝夫人身上的謝念生給接了過去，問道，“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你爹新納的那個混賬東西。”
一時將方纔園中之事與謝楠生說了，責怪他道，“我可是聽聞那蹄子此前對你也曾癡心妄想過？”
“娘……”謝楠生下意識的回頭望了後頭的白清水一眼，“您說話可真難聽。”
謝夫人冷哼一聲，“這樣下作的東西，你竟然還給送到內院裡來？你以爲你爹是個什麼正人君子？如今倒是好，纔有了身孕，便如此無法無天，連念哥兒她都敢拿捏。等來日當真生下一個少爺來，那豈非更是不得了？小小丫環，還真當她生了個孩子，便能母憑子貴不成？身份擺在那裡，便如二姨娘一般，就算是生下的女兒位居貴妃之位，那她也還只能是個姨娘……”
謝楠生聞聽得謝夫人之言，驀的臉色就變了，又回頭看了白清水一眼。
白清水見他面色古怪，一雙眉頭緊擰，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就也皺了皺眉，卻又想起昨日夜裡的那個夢，眼中神色黯了一黯，就低下了頭。
謝楠生顯然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嘴脣抿了一抿，眉頭擰得愈深，這才覺出這些後院事的繁雜與無奈來。
待將謝念生送回屋，衆人輪翻上陣，自是好一番的勸慰，眼見着天色漸黑，謝夫人如此這般的交待了，方由夜心扶着回了內院裡去。
謝楠生亦安慰了幾句謝念生後，也自回了自己的院裡。
如此白清水與巧蓮兩人侍候着謝念生洗漱完，又習了夫子留下的功課，商定由巧蓮替謝念生守夜後，白清水方一臉疲憊的回了自己的屋子來。
行至門口，去掏身上的鑰匙，纔開了門，就聽身後有人輕輕的咳了一聲，她一驚，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就見黑暗裡謝楠生提着一隻紅燈籠，正一動不動將她看着。
她不知爲何覺得心中微有苦澀，也不理他，自推開門，一進到房裡，反手就來關門，卻被謝楠生跨前兩步，一把將門給推住了。
“你幹什麼。”白清水的語氣裡也是一股死氣沉沉，緊緊將門抵着，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他進自己房裡來。
“讓我進去。”謝楠生道。
白清水抿着脣，便是不肯鬆手。
“別費勁了。”謝楠生單手撐門，頗是輕鬆的道，“你力氣小，推不動我。我若一用力，只怕還要傷着你。”
他的言外之意，顯然是說他今夜是進定了她的房間。
白清水心中不是不氣的，白日裡撞着他三次，不是次次一見着她便轉身就走了麼？現在又這個樣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