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蘇紫瑤是在外面喧鬧的嘈雜聲中醒來的。僕一動作,渾身上下便沒有一處不痛,尤其是腰身與身下那難以啓齒的部位。
蘇紫瑤暗暗咬脣,恢復清明的眸子裡面劃過一絲冷然。伸出手去觸摸邊上的位置,入手果然是一片的冰涼,說明那個將自己吃幹抹淨的男人離開多時。
蘇紫瑤冷着臉,許久方纔稍稍鬆了口氣,這樣也好,重生之後便遭遇那樣的事情,她現在腦袋還是一片漿糊,實在不能應付那隻危險的野獸。
門外的喧鬧聲漸歇,門也在一瞬間被打開,蘇紫瑤看着一道人影走來,掀起自己面前的紅帳,來人看到蘇紫瑤清醒地眉眼,稍稍一愣,向後退了一步,微笑着行禮:“小姐,您醒了。”
蘇紫瑤看着眼前的女子,蟾首娥眉,嬌俏可愛,不過豆蔻之年卻已有幾分姿色,足見其今後的天資國色,但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在自己身邊伺候多年,最後竟落得被那個賤人一句戲言拖出軒閣,仗斃於宮門口。
“小姐,奴婢扯疼您了嗎?”碧淵見蘇紫瑤面色不愈,忙小心翼翼的開口,梳理蘇紫瑤長髮的木梳也停了下來。
“沒事。”蘇紫瑤輕輕搖了搖頭,對碧淵微微笑了笑,收回了那令碧淵不安的視線,衣袖之下的手掌已經被指甲深深嵌入。這一次,她不會再識人不清,讓這唯一一個至死都守在自己身邊之人慘死。
“碧淵,知道我爹和錦兒現在怎麼樣了嗎?”蘇紫瑤撿起桌案上的畫筆開始描眉,狀若無意的問道。
“族長和二小姐現在被禁足在府中東苑,小姐可要去看看他們?”
“在東苑啊。”蘇紫瑤稍稍放下了心,還好龍誠璧並沒有對他們出手。倒並不是擔心他們,而是因爲……若是讓他們這麼輕易便死去,豈不便宜了他們?
“不了,我現在去了只怕還惹人嫌。”蘇紫瑤冷笑一聲,原本淡漠的臉染上了幾分嘲諷。
“小姐?”碧淵不解了起來,往日小姐不是最疼愛二小姐的嗎?今日怎麼聽到二小姐被囚禁,還這般冷淡?
“王爺呢?”蘇紫瑤不願碧淵起疑,不着痕跡的將話題轉開。
“王爺出去準備回朝的事宜了,臨走吩咐奴婢好好的照顧小姐。”
回朝?蘇紫瑤的雙眸微眯,怪不得剛纔隱約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喧譁,只怕是那人的手下正在輕點苗疆的戰利品。
“小姐。”碧淵梳頭的動作再次停了下來,頓了頓方纔問道,“我們真的要隨那位王爺到滄月去嗎?”
蘇紫瑤擱下手中的畫筆,看了一眼那還未系起的紅帳:“去,當然要去,即便我們不去,現在我已經與龍誠璧有了夫妻之實,你認爲他會丟下我們就走?”
碧淵聞言臉稍稍紅了紅,想起剛纔替蘇紫瑤着裝時,蘇紫瑤身上那深刻到發紫的痕跡。
蘇紫瑤倒是沒有多在意,短暫的休息已經足夠讓她明白現在的處境,要想讓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踩在腳下,勢必要一步步的往上爬,而那個男人,就是能夠幫助自己往上爬的踏腳石。
前世自己瞎了眼,爲了溫子然背叛了他,今生,自己說什麼也不能再捨近求遠,白白爲他人做了嫁衣裳。
蘇紫瑤擡頭望向銅花鏡裡面倒影出的那張臉,蛾眉皓齒,明眸善睞,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衍生出了一股子難言的媚意,不施粉黛的小臉,仍舊細膩得好像能掐住水來,這是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蘇紫瑤修長的指尖留戀的撫摸着自己臉上光滑的肌膚,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幽幽的問道:“碧淵,我美嗎?”
碧淵愣了愣,躊躇了片刻還是保守的回了一句:“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
“呵呵,天下第一美人啊!”蘇紫瑤譏誚的呢喃道。
有誰能夠知道此時的天下第一美人,八年後會因爲被人算計,一碗硝水毀了她大半的面貌,成了連小孩子都懼怕的怪物,被丟棄到冷宮一隅,墮落爲午夜厲鬼,無人過問。
這一世自己再不會這般癡傻,這張自己曾經不以爲意的臉,這次將成爲自己實現報復的有力工具。
蘇紫瑤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緊盯着鏡中遺留的另外半張臉,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明明還是同一張臉,配上眼中的怨毒,卻頃刻間顯得格外駭人。
滄月的冬季比任何地方都來得早,白雪皚皚,壓彎了夾道松柏,也沾溼了前來迎接的官員服飾。
蘇紫瑤一感到身下的馬車停緩,即刻從假寐中回過神來,還未及動作,外面已經傳來了幾道熟悉的聲響。
“臣左相柳瑞海拜見王爺,恭迎王爺回朝。”渾厚而蒼老的聲音從車外傳來,蘇紫瑤渾身一震,半睜的雙眸猛地凌厲了起來。
柳瑞海,當朝左相,也是當朝太后的親生父親,那個賤人的父親!蘇紫瑤按捺住心頭的憤恨,垂在車窗之下的手幾乎掐出血來。
“左相客氣,本王剛回朝,舟車勞頓,身子也有些乏了。勞煩左相進宮回皇上,本王今日便不進宮覲見了,明日再入宮與皇上請罪。”龍誠璧慵懶的聲調從外面幽幽傳來,綿軟之中卻蘊含着不容拒絕的威勢。
死一般的靜寂在四周蔓延開來,蘇紫瑤只依稀能夠聽到冷風吹落積雪呼呼的聲響,緊握的雙手卻稍稍鬆了些,不難想象,此刻柳瑞海的表情是何等的精彩。
“咳咳……皇上亦念及王爺一路辛勞,方纔讓臣在此等候,囑咐王爺先行回府休息,面見一事並不着急,可暫緩。”柳瑞海輕咳了兩聲,恭順的回道,只是那謙恭的調子中卻暗含着幾分怒火。
“如此,倒是勞皇上體恤了,回府。”龍誠璧若有所覺的斜睨了柳瑞海一眼,勒馬離開。
馬車轉了個道,向着另外一邊偏了過去,蘇紫瑤伸手將車窗上的紗簾掀起少許,遠遠地看了一眼佇立雪中的那道略顯佝僂的身影。
面容和煦,慈愛可親,白雪皚皚間,倒更襯得那人更加仙風道骨,當初自己就是被這人虛僞的表象所迷惑,纔會天真的信了他,一步步的落入那個賤人的陷阱而不自知,而這一世……
蘇紫瑤的眼底掠過一道寒芒,重新放下紗簾。既回到了此時、此地,這些人便一個都逃不了!
馬車再次停下之時,蘇紫瑤正擺弄着頭上的銀飾。還未反應,車前的紗幕已被掀了起來,冷風迎面灌入,令蘇紫瑤生生的打了個冷顫。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再擡首時,龍誠璧已經探入了車內。
“到了?”蘇紫瑤淡淡的詢問道,卻發現龍誠璧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那狹長的鳳眼之中,沒了以往的閒懶倦怠,澄澈似水卻又幽深如海。
蘇紫瑤被那目光看得心虛,微微垂了下眼眸,掩去眼中的詫異,莫不是剛纔看柳瑞海的一幕被發現了。
對峙良久,蘇紫瑤方聽得一聲低低的笑聲,心頭一顫,復又擡起頭來,對上那染着笑意的眉眼:“紫瑤的這張臉生得傾國傾城,本王真是怎麼都看不厭。”
蘇紫瑤有些着惱,既惱恨龍誠璧的輕佻,卻更惱恨自己在此人面前竟不知覺的弱上了一截,還來不及不鬱,下巴已被那人擒在了手中,被迫擡起。
“車外的飛雪無狀,甚是寒冷。爲免凍壞了佳人,本王抱紫瑤進府可好?”
蘇紫瑤怔了怔,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微微一笑,順從的伸出手去,環住龍誠璧的脖頸,低聲笑道:“王爺美意,紫瑤便卻之不恭了。”
龍誠璧鳳眸中劃過一絲笑意,笑着將蘇紫瑤抱出了車外,在車外衆人詫異的目光下,一步步的走進了王府之中。
風雪似亂花迷了衆人的眼睛,蘇紫瑤靠在龍誠璧的懷中看了滿臉欣喜的碧淵一眼,對她回以一笑,清晰地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氣聲。
龍誠璧懲戒似的捏了捏蘇紫瑤的手,湊近她的耳邊低語:“紫瑤的笑容還是這般動人心魄。”
“王爺若是不喜歡紫瑤對別人笑,今後紫瑤便只對王爺一人笑,可好?”蘇紫瑤鳳眼微挑,修長素淨的手指勾畫着龍誠璧的肩頭,極盡挑逗暗示。
龍誠璧的眸色一暗,低眉掃了一眼地上的衆人,那一刻,衆人只覺得臘月冰雪寒得是人的身,這一眼,卻足以冷了所有人的心神。
滿意的看到所有人都畏縮的低下了頭,龍誠璧纔將懷中之人緊了緊,收回目光,向前走去。
蘇紫瑤伏在龍誠璧的肩頭,淡淡的掃了一眼門口跪拜着的衆人,那其中可是不乏眼熟之人。不着痕跡的揚起一抹森冷的笑意,蘇紫瑤低首將頭埋進了那溫暖的狐裘之中。
迎着衆人或驚詫,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蘇紫瑤在龍誠璧的懷中再一次踏進了這座自己曾經待了數年之久的牢籠,這一次,一切都將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