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瑤剛走出鳳儀閣沒多遠,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叫喊:“姐姐。”
腳步一頓,蘇紫瑤詫異的回過頭,只見一位女子站在庭院不遠的樹旁,怯生生的看着自己,那模樣還真是我見猶憐。
蘇紫瑤的手不自覺的收緊又快速放鬆,一臉悲傷地走了過去喚道:“錦兒?”
蘇錦瑟聽到迴應,雙眸一亮,期期艾艾的撲倒蘇紫瑤的身邊哭訴道:“姐姐,錦兒還以爲姐姐不要錦兒了。”
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若非蘇紫瑤早知道她的性情,還真會被她給騙了。
蘇紫瑤心中冷笑,微一斂神,眼眶中也瀰漫開了一層水汽,哽咽道:“傻孩子,姐姐怎麼會不要你了?這幾日你過得好嗎?上次一別姐姐便再沒有見過你,你和爹爹到哪去了,怎麼會在太妃這邊伺候?”
蘇錦瑟哭道:“那日姐姐在祭臺上那般無情,妹妹還以爲姐姐不要我們了,後來姐姐被王爺帶走,我們也被一同帶回了王府。我被指派做了粗使丫頭,而爹爹……被指去當了馬伕。剛纔若非執扇之時看到了姐姐,妹妹還以爲今後再也見不到姐姐了呢。”說着淚水再次滑了下來,真真是感人肺腑。
“妹妹你說的是什麼話,姐姐從小便疼愛你,怎麼可能置你們於不顧?那日事情緊急,姐姐若不那麼做,照王爺那時的威勢豈會放過你我?姐姐當時若是幫了你們,如今恐怕也只落得你這樣的處境,那我們便真的沒了出頭之日了!姐姐現在貴爲王府妃嬪還能夠多多照拂與你,讓你少吃點苦頭,今後也好有個照應不是?”蘇紫瑤用帕子拭了拭本就不多的淚水,佯裝哀慼的說道。
蘇錦瑟的臉色稍稍一斂,眼底劃過幾分厲芒,卻又在頃刻歸爲沉寂,低泣道:“姐姐思慮周全,是妹妹誤會了。妹妹聽說姐姐如今已是這王府的王妃,地位尊貴,那姐姐是不是能幫幫妹妹?妹妹實在是……”
蘇紫瑤聞言立馬明白蘇錦瑟來找自己的緣由,也是,縱然是庶女也是從小被嬌養在府中的小姐,怎麼可能受得了屈於人下,爲奴爲婢?
蘇紫瑤心頭暗笑,臉上卻浮現了幾分明顯的爲難,拍拍蘇錦瑟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雖看上去風光,但入府不久,根基不穩。你剛纔也看到了,我不過稍有動作,就被太妃招了來一通訓斥。不是姐姐不想幫你,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再者若是引起了王爺的注意,爲你們招來殺身之禍,更非姐姐所願。所以姐姐現在助你不是幫你,而是害你啊!”
蘇錦瑟臉色一變,委屈的低下了頭,絞着手中的手絹,一副分外可憐的模樣,蘇紫瑤卻沒有錯過她略一低頭時,眼中閃過的厲芒以及那一瞬的猙獰。
“妹妹,姐姐心疼你,你也需體諒姐姐,再隱忍些時日,姐姐一定不會讓你辛苦太久的。”蘇紫瑤臉上還掛着淚花,細聲寬慰道,像極了一個心疼妹妹的姐姐。
蘇錦瑟也不敢再多做強求,兩人又多說了幾句近況,蘇錦瑟便被一個婆子叫了進去。
蘇紫瑤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擦乾臉上的淚水,收起臉上的悲慼。原本哀愁幽怨的眸子一下子變得鋒利了起來。
“小姐。”碧淵從遠處跟了過來,低喚了一聲。
“你怎麼過來了?”蘇紫瑤怔了怔,有些訝異。
“奴婢見小姐許久未歸,有些擔心,便過來看看。”
蘇紫瑤心中一暖,在這個冰冷的牢籠之中,終是還有個人惦念着自己的。
“小姐,剛纔那個是二小姐?”碧淵見蘇紫瑤沒有生氣,方纔大着膽子問道。
“嗯,她現在在太妃的身邊伺候,待會回去把看着她的人叫來,我要好好問問她是怎麼勾搭上太妃的?”蘇紫瑤冷了臉,剛纔蘇錦瑟的那番說辭她自然是不信的,剛入府的小丫頭怎會有那個資格去伺候這府中最尊貴的女人?
“是。”碧淵應了聲,擡頭道,“怪不得太妃會在這個時候召見小姐,只怕是二小姐的搗的鬼。”
自打上次蘇紫瑤與她分析利弊之後,碧淵對於這位二小姐已經諸多忌憚起來了。
“說的也是,留着她在太妃身邊挑撥是非,今後你我在這府中的生活只會更加艱難。”蘇紫瑤略微沉吟了一聲,對着碧淵招了招手,讓她附耳過來,小聲地囑咐了幾句。
碧淵面上一喜,低聲回了句:“奴婢馬上去辦。”
蘇紫瑤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整出什麼亂子來。
“對了小姐,剛纔管家過來通報,王爺今晚會宿在您這,而且……”碧淵小心的湊近蘇紫瑤的耳邊低聲細語。
蘇紫瑤聽着她的話,雙眸漸漸地眯起,遮掩住其中傾瀉而出的寒意以及戲謔。
小樓雅緻,寂靜無聲的軒室之中,此刻映照出兩道搖曳的身影。
“這是名單。”當朝九王爺龍軒逸將手中的絹子遞了過去,擺弄着那張比女子還要妖冶的容顏,幽幽一笑道,“皇兄此去苗疆,倒是收穫頗豐,朝中不少叛逆都冒出了頭不說,皇兄還帶回了美嬌娘,真是令臣弟豔羨不已啊!”
“本王倒是不知素有花心王爺美譽的當朝九皇子,有這般閒情雅緻來管本王的家務事。”龍誠璧雙脣微抿,戲謔的望着對面的少年,原本慵懶的眸子透着淡淡的警告。
龍軒逸倒是絲毫沒有收斂,笑得更爲燦爛:“臣弟也不想管啊,只是皇兄你這位新嫂委實厲害,才入京沒幾天就鬧到了驃騎將軍那去了。假以時日,只怕連宮中那位也會知曉,屆時……”
龍誠璧狹長的鳳眼陡然一冷,看向手中黃絹的目光也瞬間鋒利了起來。
“本王從未想過有所隱瞞。”龍誠璧磁性而好聽的聲音在房室中迴響,似在昭示着什麼。
龍軒逸怔了怔,心中卻是吃了一驚,難不成皇兄已經放下了對那個女人的執念?十二年的執念,真的也有瓦解的一天?
“皇兄,你不會是認真的吧?”龍軒逸臉上一貫的輕浮已經散去,難得嚴肅讓龍誠璧也是有些恍然。
他承認蘇紫瑤給他的感覺與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辛辣而刺激。當初聽說她的傳聞,他只道她是一個孤高冷豔的苗疆聖女,被保護在溫室的花朵,空有美貌而無頭腦。
直至見面,他發現自己錯了,那個女人確實孤高豔麗,卻更有一番尋常女子所沒有的妖冶狂傲,尤其是那猶如罌粟一般的軀體,讓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都收到了嚴峻的挑戰。
那是一株盤旋在懸崖峭壁上的高嶺之花,歲月鑄就了她的傲骨,風雨雕蝕了她的凌厲,讓他不禁好奇,折斷了此人那挺直的脊樑之後,她還能否讓自己如此着迷?
所以他將她千里迢迢帶回了京城,他想看看這樣的一個女子在權勢腐朽之下還能帶給自己怎樣的驚喜?
她並沒有辜負自己的希望,自己的意圖從未瞞過她,不論是當日抱她入府,將她推到風口浪尖,還是近來利用她爲自己排除眼線。
她很理智的在不觸及自己底線的情況下,利用自己的縱容奪取對自己最爲有利的地位,顛覆了自己對這場本沒有任何懸念的遊戲的認識,這樣新奇的刺激感,一點一點挖掘對方不爲所知驚奇的新奇感,讓他欲罷不能,這是他在其他女人身上從未體驗過的,即便是柳若汐也從未有過。
“皇兄,皇兄……”龍軒逸的叫喊喚回了龍誠璧難得的神遊。
龍誠璧收回臉上的沉思,微微揚了揚手擋住那因爲思索而蹙起了眉頭,略顯嘶啞的回道:“做戲也罷,認真也罷,這都不是你該管的。九弟,你該明白,女人從來就不在我們的謀算範圍之內。”
龍軒逸看出龍誠璧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談,遂也識趣的攤了攤手笑道:“好,好,不談這事了。只是皇兄,臣弟還是得提醒你一句,女人真要狠起來比起男人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宮裡的女人,你還是多加小心爲好。”
龍誠璧挑了挑眉,修長的指節拂過桌面上未乾的墨跡,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除了這些人以外,在本王前去苗疆這一陣,朝中可還有什麼動靜?”
此次他之所以親自前往苗疆督軍,爲的就是抓出朝中對他有異心的的朋黨,分清敵我,在關鍵時刻一舉殲滅。
一旦他離了京城,對於這些人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機會,必定會露出些蛛絲馬跡讓他們發覺。
“這些人是毋庸置疑了,至於其他的,有一批新近入仕的官員,還沒有明顯的偏向哪邊,其中倒是有幾個可用之人,皇兄若是看重,可以試着將他們拉到我們這邊來。”
“能讓你這般注意的,定不是尋常人物,派人將他們的身家底細送過來。”
龍軒逸點了點頭,沉吟了一聲:“還有就是那位向來與你我作對的國丈大人,當朝左相,你不在的這段日子,他可是對那個小皇帝說了你不少壞話。你回來對他又是那種態度,只怕他更是記恨在心,不會讓你安生太久的。”
“那隻老狐狸,一心想獨攬大權,貪得無厭。他若不來招惹我也就罷了,否則,遲早該剝下他一層皮。”龍誠璧眯了眯眼,幽幽的說道。
龍軒逸點了點頭,一臉的贊同,早就看那隻老狐狸不順眼了,當初若不是龍誠璧看在宮中那位娘娘的面子上,早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了。
兩人正聊着,一道黑影從窗口處竄了進來,跪倒在龍誠璧的身邊。
“拜見主子,拜見九王爺。”爾後站起身來,在龍誠璧的身邊彙報了幾句話。
龍誠璧面色如常,揮手讓其退下,轉身對龍軒逸說道:“今日便先到這,時刻注意前朝,一有動靜便讓人過來通報。”
“好的,皇兄。”
龍軒逸摸着下巴望着龍誠璧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可沒有錯過龍誠璧方纔聽到通報時眼中掠過的詫異。想也知道是爲了誰,竟然能讓皇兄這般在意,他對這個素昧謀面的皇嫂是越來越好奇了。
龍軒逸轉身離去,風吹起那頭柔順的長髮,露出那雙滿是興味的墨色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