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祭臺之上,紅旗咧咧,瀰漫着非同一般的莊嚴與凝重。祭臺之下跪伏着上百名苗疆百姓,戰戰兢兢,根本不敢擡頭仰視那圍繞在祭臺錚錚將領。
蘇紫瑤漂浮在半空中,俯視着下面的一切,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盈斥心頭,這個場景……
“王爺,下臣謹代表苗疆百姓,獻上我苗疆最爲尊貴的聖女,祈求苗疆與帝國永結秦晉之好。”一道熟悉而陌生的男聲從下方傳來,也讓蘇紫瑤渾身一顫。
蘇紫瑤不敢置信的將目光下移,入目的便是一位穿着苗疆華貴服飾的中年男子,正是自己的生父,苗疆的族長——蘇巖。
“苗疆聖女?”慵懶的聲線打斷了蘇紫瑤的怔愣,彷彿滲透了某種魔力一般頃刻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過去。
祭臺的最上方,一個男子側躺在一座精緻的臥榻之上,一身華貴的月牙白綢緞長衫將他修長的身形全部勾勒了出來,及腰的青絲用銀色的絲帶圈束,中央點綴着一塊半大的藍田玉。
男子姿態慵懶,修長素白的指尖搭在臥榻扶手,若有似無的敲擊着,緊閉的雙眸之下投出一抹陰影。呢喃出四個字之後,男子那狹長的鳳眼才略帶疲倦的睜開,傾瀉出幾分冰冷與趣致。
見龍誠璧終於有了些動靜,蘇巖大喜過望,右手向下一揮,一頂漂亮的駕攆便從祭臺下慢慢的走了上來。
蘇紫瑤雙眸微眯,想要看清那紅紗掩映下若隱若現的倩影。一陣冷風再起,掀起了那紅紗,縱然心中早有猜測,蘇紫瑤的雙眸還是剋制不住的一縮,那個倚靠在轎邊的少女的臉——赫然便是當初的她!
蘇紫瑤深吸了一口氣,環顧了四面一眼,雙手緊握,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是了,這是八年前,一切都還未曾發生的八年前。
轎子於祭臺落下,轎內的少女卻並沒有醒過來,龍誠璧站起身來,一步步的向轎子走去,苗疆等人屏息以待。
龍誠璧離少女不過五步之遠,一道白色的身影卻更早一步撲了過來。
“求王爺放過姐姐,放過爹爹,苗疆百姓。”白影擋住了龍誠璧前進的道路以及緊盯着蘇紫瑤的視線。
蘇紫瑤再次見到將自己害死之人,雙手握得死緊,一雙美目死死地鉗在對方的身上,殺意畢現,若非此刻的她沒有形體,她早已撲了過去。
就在蘇紫瑤甚爲不甘之時,一股強大的吸力襲來,讓她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再沒了知覺。
龍誠璧臉上的慵懶頃刻消失,挑眉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那是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子,與轎上女子有幾分的相似,只是更爲稚氣些。
“王爺請恕罪,小女不懂事,錦兒不可胡來,還不趕緊退下。”蘇巖沒想到會有此變故,忙跪倒在地,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大聲呵斥道。生怕說錯一句話,害得整個苗族慘遭屠戮。
“爹爹,女兒沒有胡鬧,姐姐既不願出嫁,爹爹與王爺又何必強人所難。女兒願代替姐姐出嫁,一來可免得姐姐今後衝撞了皇上,二來也可全了苗疆與帝國聯姻之情,豈不一舉兩得?”蘇錦瑟低頭,一副委曲求全的乖順模樣。
龍誠璧慵懶依舊,卻沒有忽略蘇錦瑟眼中的得意與不意瞄向身後少女的陰狠狡黠。龍誠璧的脣角劃過一抹冷笑,這個女的一副信心滿滿想爬上自己牀的同時,竟沒有忘記賣一個人情給整個苗疆,更沒有忘記強調身後那個女人不願嫁給自己,讓自己對其反感,還真是一舉數得。
只可惜她所面對的並非旁人,而是自己。自己確實喜歡聰明的女人,卻不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剛想叫人將蘇錦瑟拖下去,卻因爲一聲驚叫倏地頓住:“小姐,您醒了。”
蘇錦瑟的身後,原本昏睡於轎中的女子緩緩地睜開那緊閉的雙眼,一雙漂亮的眸子倒映着點點星光,透亮而沉靜,卻透着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那份冷漠在看到那叫喊着她的丫頭只是稍稍消融,卻在轉到蘇錦瑟的身上之時冷光盡顯,而至始至終,蘇紫瑤的目光都不曾落在龍誠璧的身上過。
蘇紫瑤扶了扶自己發疼的腦袋,還未從迷茫中回神,便被驚叫聲吸引了過去,入目竟是自己當初的貼身丫鬟碧淵。蘇紫瑤愣了愣,視線往前一掠落到了蘇錦瑟的身上,森冷迫人。
龍誠璧將蘇紫瑤的動靜盡收眼底,鳳眼往上一勾,竟是染上了濃濃的興致,擡步上前,毫不憐香惜玉的將擋在面前的蘇錦瑟推到一邊,勾起蘇紫瑤的下巴道:“你不想嫁與本王?”
同樣高傲的兩人初一對視,就好似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樣的熟悉感讓兩人彼此心頭皆是一顫。
許久,蘇紫瑤伸手移開龍誠璧抵着自己的手指,冷笑道:“王爺不娶我難道娶她?還是王爺認爲她能夠代替我的位置?”
龍誠璧雙眸微彎,沒有一絲被冒犯的惱意,收回自己的手笑道:“愛妃多想了,愛妃是苗疆聖女,天下第一美人,她算個什麼東西?哪能與你作比?”
蘇紫瑤看着因爲自己和龍誠璧的話而臉色煞白的蘇錦瑟,心中暗道痛快,也對眼前的男人多了幾分好感。而龍誠璧也滿意的看到蘇紫瑤的眼中終於出現了自己的身影。
“姐姐,你……”對於蘇紫瑤的改變,蘇錦瑟短暫的慌亂了下,蘇紫瑤昨日的反抗讓她以爲自己上位的機會到了,她還特地打聽到了龍誠璧喜愛的女子類型,是以敢這樣公然闖出來,希望得到龍誠璧不同旁人的青睞,卻沒想到在這關鍵的一刻,跑出一個程咬金。
“妹妹剛纔如此委屈求全,姐姐委實不忍。如今姐姐想通了,願意嫁人了,妹妹不替姐姐高興嗎?”蘇紫瑤瞥了一眼蘇錦瑟,淡淡的說道。
蘇錦瑟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擰了擰手中的錦帕,退到一邊,不甘的咬脣道:“高興。”
蘇紫瑤脣角掠過一抹嘲諷,收回視線。
蘇巖見事情總算沒鬧大,忙上前躬身諂笑:“既然王爺與小女的婚事確定,那麼這些圍城的將士……”
龍誠璧斜睨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蘇紫瑤,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想要從這個女人臉上看到更多不一樣的表情。故而龍誠璧在蘇巖期待的目光下,鳳眼微挑,伸出修長的指節朝不遠處一揮,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屠城。”
輕飄飄的兩個字定下了祭臺下千百人的命運,蘇巖不敢置信的看着死神的鐮刀在自己的眼前揮舞,苗疆的古城在頃刻間化爲了人間的煉獄。
情況急轉而上,又急轉而下,祭臺上的苗疆子弟臉色慘白着臉望着下面慘絕人寰的屠殺,沒有注意到圍繞在祭壇上的那些將士也抽出了亮晃晃的兵刃。
蘇巖和蘇錦瑟已經被下面的慘狀嚇得軟倒在地,碧淵也是顫抖着手,卻還是沒有忘記扶着身邊之人,唯有蘇紫瑤至始至終都是一臉的面無表情,仿若下面所發生的事情對於她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龍誠璧一直觀察着她的表情,見此,眼中的興味更加濃厚了,低聲問道:“不爲他們求情?”
“王爺希望紫瑤求情?”蘇紫瑤側頭看他,那雙眼中的箸定讓龍誠璧有種被看穿的唏噓,新奇……卻刺激。
“倒也是,這種事情不適合女兒家過問,紫瑤先回府中歇着可好?”
“王爺做主便是。”蘇紫瑤垂下頭,聲調謙順卻沒有半點的起伏。
龍誠璧臉上的笑容愈深:“來人,王妃累了,還不送王妃回王府歇着。”
“是。”旁邊立刻湊上一人,引着蘇紫瑤和碧淵走了下去,蘇紫瑤沒有半點留戀的離去,只是在經過蘇錦瑟身邊之時,不意瞥見了蘇錦瑟眼中的嫉恨與怨毒。
這樣赤裸裸的敵視,自己當初是瞎了眼纔會寵愛了她那麼多年而不知!蘇紫瑤冷冷一笑,迎上蘇錦瑟那來不及的掩飾的雙眸,眸中的陰冷讓蘇錦瑟背脊一涼,這還是蘇紫瑤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她,讓她很是驚愕,難道自己的意圖被看穿了?
蘇紫瑤倒是很想將這個忘恩負義的女子當場掐死,只可惜剛剛重生的她此刻渾身痠軟,站着尚且要人扶,更枉論是掐死人。不過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那她必定會讓那些對不起她的人一個個付出代價。蘇紫瑤回頭看了祭臺上的兩人一眼,冷笑連連,不要緊,我們來日方長。
此時的她不禁想起臨死前蘇錦瑟所說的那句話,有些人活着遠比死了還要痛苦。
龍誠璧的目光追隨着蘇紫瑤消失,副將再次上前:“王爺,這兩人如何處理?”
龍誠璧的視線重新調回蘇錦瑟與蘇巖的身上,讓兩人又是一抖,臉色慘白如紙。
“一起帶回去。”龍誠璧懶懶的揮手回道,剛纔蘇紫瑤眼中的怨恨她可沒有錯過,留着這兩人說不定更能得到意外的收穫。
那個女人真是讓自己越來越感興趣了,這天下難得出現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可別讓本王失望了。
龍誠璧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天際,鳳眸微揚,明明在笑,眼中卻充斥着野獸抓捕獵物時的陰狠,令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