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記大人眼看要走了,我也顧不了那麼多,拽着他倆就走到人前頭。
門口解放軍當時就把槍豎下來,書記歪歪眼睛,挑眉說:“咋了,挺的不舒服是不?不舒服別往我們門口蹲啊~跟要飯的似的。”
我撇撇嘴:“瞅您說的書記,哪敢啊?是這樣,我們兄弟仨爹孃餓死在路上了,就算水引回去,我們也沒家。在這嘉峪關裡,我們有個叔父,我們想在他那謀條生路,所以您看,能不能通融下,放我們進去...”
“放你們進去?你想的美!要讓你們這羣要飯的進去,還不把病帶給我們城,不行,絕對...”
話說一半,他那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換上掐媚的笑容:“按規矩嘛,你們是確實不能進,但話說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們年齡這麼小,還這麼慘,特事特辦,也不是不可能嘛~呵呵。”
聽他這一番話,我就知道有貓膩,結果眼角一瞥,果真看到他藏在懷裡的手正在拇指搓食指,什麼意思,溢於言表。
呵呵,好個特事“特”辦,真是人間自有真情在啊...
眼下,也沒得選,可你說值錢的東西,我們還真沒有,我左瞅瞅又瞅瞅,最後回身往框裡抓了一把泥鰍跟野韭菜。
“嘿嘿,哥,你看,這可都是好東西,泥鰍大補我們北方也少見,這野韭菜啊,更是壯陽的好東西呢。您拿着。”
書記接過我手裡的東西,看了老半天,突然就笑了,笑夠了,猛把那泥鰍往地上一扔。湊近我耳朵悄悄說。
“你特麼打發要飯的呢?這點東西,就想讓老子特事特辦?窮山惡水出刁民!”
說完,我還沒反應過來咋回事,他手一揮:“給我轟出城外去,這仨身上都有病,你瞅瞅這虛汗冒的,典型霍亂!沒他仨稀飯吃,趕出去!”
聽完這話我跟李嘯博當時就傻眼了,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啊?這***貪官簡直霸道啊!
“你特麼咋整的!!現在咋辦?小天會餓死的!媽的我還以爲你有真本事呢,早知道你盡幫倒忙我還找你??”李嘯博揪着我衣領說道。
我心裡也急,對這種濫用職權的狗官真是恨透了!
眼瞅着我們要被當兵的趕出去,我急眼了,大喊一聲:“你娘死了!”
“你特麼說啥?”駝背書記當時就轉身,差點一大嘴巴子抽我臉上,抽空後,咬牙切齒的說:“特麼的刁民!找死呢?呵呵,你在城外給我好好等着,晚點老子收拾你!”
看他那凶神惡煞樣,我笑了。
“你娘額頭有三顆痣,一顆大兩顆小。”
我這話一說出口,書記當時就愣了,猙獰的臉逐漸冰涼,最後變成略帶恐懼的訝然。
“你、你你。你剛說啥子?”
“我說你娘有三顆痣,哦,還有一顆眼是瞎的。”我看着他背上那老太婆的臉說道。
書記似乎察覺到什麼,恐慌道:“你、你瞅啥呢?”
我笑笑:“沒有唄,呵呵,要趕我們出去是麼?沒問題,哥幾個自己走!但我可奉勸你一句,有錢趕緊花,有女人趕緊睡!你啊,時日不多嘍~”
一句話嚇得書記額頭冷汗冒,他衝上來一把揪住我袖子,小聲說:“你話說清楚,不然槍斃你!”
“哎呦~嚇死人了,現在北方乾旱嚴重,我想政府上正調人在這視察呢吧?你想捅多大事出來啊?呵呵,本來看你可憐,想幫你一把的,這麼橫,觀音菩薩也不保你!”
一把撒開他手我就往後走,心裡掐着數。
一、二、三...
“等一下!”不出我所料,駝背喊停了,我心裡大喜,裝作不明其意的回頭。
書記當時臉上的表情變三變,最後又掐媚的笑了:“兄弟咋稱呼?”
“姓黃。”
“黃大仙啊!哎呦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早知道是您我就不來這些虛的了。”他一拍袖子,那模樣別說有多賤。
“府上敘敘?”
我呵呵一笑,倍享受這種賤人低三下氣的感覺。“哎嗨,呵呵呵,我們可是霍亂啊~那你看我這仨兄弟,進了嘉峪關,還不髒了您的城?”
“哪能啊?我哪懂霍亂是個啥,呵呵,您也別跟我辯了,剛纔是我對不住!別見諒哈,今晚,你們就住我家,好酒好肉招待着,我馬上給你們仨做套新衣服...自費!呵呵~”
看他這麼殷切,我笑了,衝已經看傻眼的李嘯博得意的眨了下眼睛。
李嘯博愣愣,臉色又冷,說:“我們不住他家,幫我們找套房子...另外...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去,要求咋這麼多呢?這不得寸進尺麼?
事都做一半了,我也不可能拒絕,猶豫了下,說:“書記大人,你看這樣,我不習慣住官宅,我陰氣重,得亂了您家風水!您能不先借給我點錢,衣服我自己買,另外租個房子,安頓好我兄弟,我就專門來給你“打整打整”,等找到叔父,再給你還錢。”(打整,行話,處理鬼怪看風水的意思)
一聽我得亂了他家風水,書記當時也就不敢強讓我去他家了,擡起頭,清清嗓子說:“這仨孩子確實生病了,不過應該不是霍亂,也挺嚴重的,作爲政委書記我不能讓任何人在我的管轄範圍內因爲沒有幫助而死亡!那樣殘酷的規矩也是冷血的、是可恥的,是毛主席帶領下我們民主社會,絕不容許的!”
“好!!”
“說的太好了!俺從沒見過這麼好的官。”
“說得好啊書記!您真是我們老農民的父母官啊!俺兒將來一定要跟你一樣做個大好官!”
叫好聲連連,聽得我都蛋疼,趕緊跟書記進了城,他笑着給了我仨銀元。指了下他家大宅子,就樂呵呵走了。
仨銀元具體值多少我是不知道,但模糊有個概念,因爲以前師父跟老王聊天時經常聊到這個,老王年輕的時候當過茶夫,就專門在路邊攤賣茶的,那時候,仨燒餅加茶水(不限量,喝到飽),兩分錢,而一個大洋在那會好像能換兩百到三百塊錢紙幣...
哼~果然是大貪官,出手真是闊綽。
有了錢,我還想先去買衣服,結果李嘯博奪了一塊就揹着小天狂奔,剛纔一直在跟駝背書記耍心眼我沒注意,直到這時候,看到小天隨着跑動左右耷拉完全沒控制的腦袋我才發現,他居然不知啥時候,已經暈了過去...
咋回事!?
我趕緊追過去,跟着他倆進了一家西醫店。
一進店門口他立馬將小天擱牀上,那男的見穿的破爛還不想接的樣子,李嘯博一把就把銀元拍桌上了。
“救他!”
有票子,甭說人,鬼這見錢眼開的主都敢救!他當時就帶上聽診器走到牀邊。
“啥症狀?”
“沒症狀,外傷!”
外傷?當時我就納悶了...樹枝上刮的?
結果那西醫一揭開小天的衣服,頓時驚呼了一聲:“哎呦,咋才送過來?這都破傷風了!”
破傷風這麼嚴重??什麼外傷啊。
我禁不住疑惑,就上前去看,一看,當時心裡就懸起一塊大石頭。
很難想象,一個跟把二胡差不多高的小孩身上,會有條橫跨整個胸部,跟蜈蚣一樣猙獰的恐怖傷疤!上吧很新,這傷疤,別說小天這麼小,就連身經百戰的我看上一眼,都打心眼裡起涼風。我都很難想象這麼小的孩子受這麼重的傷是咋挺過來的??
而最重要,也讓我心懸起的是,這疤痕,是刀疤!!數次戰鬥的經驗讓我無比確定,這的確是刀疤!
這麼小一小孩,平白無故哪來這麼大刀疤!?這特麼明顯是照死裡砍的啊,多大仇!?他們倆的身世顯然不止是孤兒這麼簡單啊!
“李嘯博,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我瞪大眼睛火道。
李嘯博當時一把揪住我的領子,眼對眼瞪着我,良久,鬆開了,咬咬腮幫。
“別多問,對你沒好處!幫我跟小天找個養傷的地方小天病好點,我自然告訴你那“大動靜”的具體情況。以後,最好別來往,小天不希望我們拖你下水的。”
當時,我真特麼想抽他倆大嘴巴子。你特麼當我啥人呢?以爲這時候,我還在乎的是那消息?老子特麼在乎小天的命!你李嘯博我不管,但小天,這個打我第一次睜開眼看這個世界時就給我關乎生命的食物的小孩,這一路上他單純的笑,他善意淳樸的話跟堅強的個性,毫無疑問,讓我徹頭徹尾把他當自己親弟弟一樣看待,他受這麼重的傷,我能不想知道是爲啥受的麼...
哎...好人難做。況且,李嘯博應該也有自己的苦衷...不多問了吧...
垂頭喪氣的出去,給他們找房子。
這會兒剛解放不久,到處都是政府規劃的新農村,人都遷的七七八八,很多房子裡,都是空的,沒人住,我很容易就找了間房子,記清楚路線後回到醫館跟李嘯博畫了張,讓他待會自己去找。那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得去幫那狗書記了,免得他肚子裡生壞水。
最後看了眼紗布後醫生忙碌的影子,我嘆口氣,往出走。
“等等...”李嘯博叫住了我,他沉默半天,大聲說:“謝謝!”
好難得的一聲感謝,不過...聽着很舒服。
苦澀的笑笑,我走出門,順着大路,往那該死的狗書記宅院走,隔得老遠,就察覺到一股氣。
不是鬼氣,是怨氣,很濃,連門口大槐樹都被滲枯了頁。偌大一個宅院,陰森森的...